無名小說網 > 1627崛起南海 > 880.第880章 舟山招商會(五)
    吳煥之雖然是南直隸的人,但過去在浙江這邊也沒少走動,地理狀況還是比較熟的。他注意到文博投中這幾個地方正好是從東向西貫穿了整個浙江地界,最西邊的衢州府是浙江唯一與內陸江西接壤的州府,這樣就完美地打通了從寧波到江西的整條陸上通道,想來今后從衢州流入江西的玻璃器估計少不了。當然了,為了實現這種規劃所付出的經濟成本,也是一般人承受不起的,就算像吳煥之這種等級的商人,也只有羨慕嫉妒恨的份。

    浙江這邊的專營權競標結束之后,臺上的楊運偷閑喝了兩口水,便宣布南直隸地區的競標開始。吳煥之暗暗下了決心,若是等下喊價中有不超過五千兩的地方,自己也去爭上一爭,大不了就把帶來的貨物全部拿去抵價了。這十四府四直隸州當中,說不定便有無人問津的地方,萬一真瞎貓撞到死耗子,那也是筆意外橫財了。

    南直隸簡稱南直,是明朝兩京地區之一,即直屬于南京的地區。但明成祖朱棣遷都北京之后,南直隸已經不是政區,僅僅只是南京和附近府和直隸州的統稱。南直隸本身沒有官署、沒有機構、沒有行政長官,南京應天府雖然是京府,但也只是與南直隸地區其他州府平級,并沒有管轄權。比如吳煥之所在的蘇州府,戶部事務就是歸四川司管理,刑部事務和監察御史權卻是歸貴州司管,管轄權并非集中于應天府。不過海漢這邊在策劃招商會的時候,仍然是將南直隸地區當做一個政區來處理,雖然并不符合大明的行政區劃概念,但來這里的人都是沖著錢來的,也沒人太過在意這種細節。

    果然便如吳煥之所預料那樣,由于地域和時間的問題,南直隸這邊就只有臨海的幾個州府得到消息的人比較多一點,能夠及時趕來舟山島參加招商會的商人并不多。吳煥之雖然沒能在蘇州、揚州、淮安府等幾個富裕地區的競爭中拿到專營權,但卻瞅空子以四千五百兩銀子的價位搶下了廣德州的名額。這個價格對吳煥之來說雖然有那么一點肉疼,但想來應該是不會到虧錢的程度。

    事實上在他剛拿下專營權的時候,后面一排就有人輕拍他肩膀,問他是否愿意將專營權加價轉手,也足見看好此事的人并非他一個,只是可能別家這次來得倉促準備不足,沒有把銀子帶夠而已。

    待南直隸這十八個地方的玻璃器專營權一一競標完畢,就已經到了中午時分。楊運在臺上詢問眾人是否需要外出就餐,亦或是將午餐送到會場大家湊合湊合,結果與會眾人不約而同都選擇了后者,而且還不停催促著楊運進行后面的項目。

    玻璃器不過是此次交易會九個大項中的一項,半天時間才完成了三分之一的競標,下午還有玻璃文具盒玻璃鏡兩個大類的專營權要爭,要是不抓緊時間恐怕得搞到三更半夜去了。這里耽擱一點時間倒是小事,關鍵是這招商會定的會期就三天時間,從下午開始還有其他項目在另外的會場同時啟動。有些資本雄厚的商人本來就有意要多競爭幾個項目,自然不想因此而錯過了時機,早點把這邊的事情弄完了好馬上去趕別的場。

    吳煥之倒是沒那么多的想法,他來舟山的初衷只是想推銷自家的絲綢,就連搶這玻璃器的專營權也只是一時興起之舉,能拿到一處就已經很滿意了,至于下午的另外兩類玻璃制品,他倒是沒有太大的興趣繼續觀戰了,打算出去吃個午飯再看看別的內容。

    吳煥之向工作人員稟明意圖后,便有人帶他出了會場,去旁邊一處院子里辦理專營權的登記手續。這個時候吳煥之才向工作人員問起,是否能用帶來的貨物抵押剛才的出價。

    那工作人員笑道:“這個自然沒問題,就算錢不夠,也可以先向我們欠款,無需實物擔保,只要能核實身份就行。”

    吳煥之脫口而出道:“能借多少?”

    對方應道:“我們這邊有一個名錄,在這個名錄上的商戶,最多可借一萬兩銀子,如果不在名錄上,最多只能借三千兩。”

    吳煥之也是聰明人,心道這個名錄大概就是接到海漢請帖的那些大商家了。對這些一擲千金的豪商來說,憑著名頭借個一萬兩銀子確實不為過。不過自己這樣第一次與其打交道的陌生人,海漢也敢不用抵押財物就借三千兩,這倒是真讓吳煥之有點驚訝,但旋即他便想通了其中奧妙。

    海漢借貸銀子的確不假,但這借來的銀子大概是帶不出舟山島的,甚至都不見得能夠實打實地從自己手上過。外來客商在島上沒有其他需要用錢的地方,花出去的銀子基本都是進了海漢人的口袋,所謂的借款大概也就只是在結算的時候用一紙借據代替了現銀交割,對海漢人來說不過是從左口袋進到右口袋,風險已經降到了最低。

    至于說會不會有人賴賬不還,吳煥之覺得這種可能性也相當低,以海漢這種憑借一塊招牌就能迅速斂財數十萬的商業信譽,要是由他們出面宣稱某某某借錢不還,那只怕此人在江浙商圈內就很難再混下去了。更何況這海漢人武力如此強橫,真要武裝催債大概也沒人能攔得住他們。

    吳煥之還是抱著試試看的心情打聽了一下借款細則,果然正是如他所料的那樣,借到的款項只能用于支付與海漢達成的交易,真正借出來的錢就連一個銅板也不會有。不過由于吳煥之帶的現金不夠,需要貨物抵押,工作人員便讓吳煥之可以先去吃飯,待碼頭那邊上船驗貨清點,算清貨物價值之后,再簽署專營權的協議,吳煥之對此自然是沒有異議。

    吳煥之帶著隨從就近找了一家飯館,本來想多點些酒菜好好慶祝一下旗開得勝,但不曾想店小二稱招商會這幾日酒水需按照就餐人數限量供應,并不是給錢就賣,想要多喝一點也不行。

    吳煥之倒也不太在意這些細節,當下便讓小二快些張羅,吃完了 ,吃完了時間來得及還可以去看看下午場有什么熱鬧。他尋思著既然還有三千兩的借貸額度可用,是不是后面再想想辦法,弄個什么別的專營權。

    來到舟山島上,吳煥之在不知不覺中就被這里的瘋狂投資氣氛給同化了,眼看著有那么多比自己更有錢有勢的豪商往里面砸錢,很難不生出跟風搏一把的心思。他適才在會場中聽到前排的客商議論,稱以前福廣那邊競標地區專營權的時候,拿到代理資格的商家基本都是一年之內就把專營權的費用賺回來了,可以說是穩賺不賠的生意,也難怪會有這么多的商家趕來參與這個招商會了。

    吳煥之慶幸自己來得是時候,否則就白白錯過了這么大好的商機,但也很是懊惱沒有大著膽子多帶些銀子過來,否則說不定還能多搶下幾個地區專營權。

    吃飯吃到一半,突然街上來了一隊荷槍實彈的海漢士兵,直接便堵在了店門之外。吳煥之比較謹慎,連忙囑咐幾個隨從不要起身,免得讓人誤會。這舟山島上此時就是海漢人說了算,要是被這些海漢兵無端傷到,可是沒處說理去。

    不過他不做聲并不代表就沒事了,跟隨士兵一起進到店里的,還有剛才為他辦理登記手續的會場工作人員,指著他這桌說道:“就是這幾位了。”

    吳煥之心里一激靈,心道我沒招誰惹誰,怎么就有禍事上身了?難道是剛才爭那廣德州的專營權得罪了人?這也沒道理啊,不過四五千兩銀子的事,這點錢只怕還不夠讓海漢人出面抓人吧?

    “各位不必驚慌,我們只是奉命請這幾位客人回去配合調查一點事情,并非拘捕犯人。”帶頭的軍官立刻站出來安撫店內眾人的不安情緒。

    吳煥之起身抱拳道:“這位軍爺,在下登島以來自問沒做過任何違法之事,這中間是不是有什么誤會?”

    那軍官看了吳煥之一眼,淡淡地應道:“我們也沒說你做了違法的事情,只是需要你配合我們調查。吳老板,請吧?”

    吳煥之還欲辯駁幾句,那軍官又壓低了聲音繼續說道:“吳老板,我們現在是以禮相待,希望你能配合,不要讓我們為難!”

    這下吳煥之可不敢再造次了,要是對方翻臉,把自己來個五花大綁扭送衙門,那就算事后查明是誤會,也很難洗清自己的名聲了。這島上全是江浙一帶商界中人,要是把名聲搞臭了,以后可就不好做了。當下吳煥之便和幾名隨從一起,老老實實地出了店跟這隊海漢兵一起走了。

    海漢兵將他們帶入一處院落,然后便將幾名隨從帶走了,只留吳煥之一人在空蕩蕩的房間里。過了一會進來一名中年男子,手里拿著一本簿子,走到他對面的位子上坐了下來。

    “吳煥之,男,蘇州太倉人士,現年三十七歲,主營絲綢買賣。”對面的男子埋頭一邊翻看簿子一邊說著:“昨天下午乘船抵達舟山定海港,參加了今天上午的第一場專營權競標,我說的這些情況都對吧?”

    吳煥之一時也摸不清對方的來頭和意圖,沒敢立刻搭腔,只能點了點頭表示贊同。

    “你搭乘來舟山的這艘船,是你自己的船還是租的船?”

    “租的,就前幾天在寧波甬江碼頭上租的。”從對方的這個問題中,吳煥之隱隱覺察到了一點不好的苗頭。

    “那船老大和船上的水手,你以前認識嗎?有過合作的經歷嗎?”

    “沒有沒有,此前并不認識。那船老大自稱是才從溫州回來正好沒活干,在下便租下了他們的船。至于船上的水手,在下更是一個都不認識。”吳煥之連忙替自己辯解,心里卻在猜想這艘船上的人大概是在碼頭上出了什么事了。自己離開之前還千叮嚀萬囑咐,讓他們不要惹是生非,想不到這才一天不到,就把海漢人都招來審問自己了。回頭要結算船錢的時候,可得要好好說道說道了。

    對面的男子繼續說道:“我接下來問你的問題,你想清楚再回答,如果被我們發現你所言不實,那大概就不能讓你輕易離開舟山了。你的那幾個隨從也在別的地方接受我們的審訊,不要試圖隱瞞什么,說不定其他人把你吐出來。明白了嗎?”

    吳煥之強撐道:“在下并無任何虧心之事,你且問便是!”

    “你在此之前,跟舟山船幫有過任何形式的接觸,或者認識其中的成員嗎?”

    吳煥之搖搖頭道:“在下以前的生意都是交給中間人轉賣,雖然也有些貨是給了舟山船幫,但與他們并無直接接觸。”

    “是嗎?那你這艘船上有舟山船幫的人,怎么解釋?”對方一臉嘲諷地望著吳煥之問道。

    吳煥之差點從椅子上彈起來,海漢人在寧波府懸賞通緝舟山船幫的事,他也是知道的。當日在甬江碼頭上就看過告示,其中那首領汪加林的懸賞高達千兩白銀,而且死活不論,官府和民間都有不少人在找這個家伙。當時吳煥之也就將其當做八卦看了一下,但卻沒想過舟山船幫會跟自己扯上關系。

    “在下并不知曉船上這些水手的身份,只是租個船而已,總不可能還去官府一個一個查他們出身是否清白吧?”吳煥之只能給自己喊冤了。他當時能租到船就已經謝天謝地了,哪里還有工夫去查驗船員的身份是否清白。而且船上這些人老的老小的小,看起來似乎也不像是海盜團伙。

    “那你昨天在碼頭下船之后,可曾跟船上這些人再有過聯系?”對方繼續追問道。

    “沒有。”吳煥之不假思索地搖頭應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