無名小說網 > 1627崛起南海 > 第1082章 懷疑對象
    馮飛吃完午飯,回到書房中處理公務,忽然看到桌上擺著昨天夜間由寧海衛送來的協查通報,想起今天一早派人去煙臺山送信,似乎還沒來向自己復命,當下便叫了人進來問道:“早上讓賈六和章虎子去煙臺山,這兩人回來了嗎?”

    手下應道:“這兩人還尚未回轉,也不知是什么情況。”

    馮飛聞言有些不快:“去煙臺山送個信,也要偷懶摸魚,這規矩還真是亂了!”

    山東很多地區的衛所駐軍都在前兩年的登萊之亂中或多或少地失去了部分建制,軍隊指揮體系的殘缺也讓部分衛所的軍紀逐漸趨于渙散,日常訓練執勤松弛,士兵乃至部分級軍官找機會溜號偷懶的情況屢見不鮮。馮飛認為自己派出去傳令的兩個親兵迄今未歸,大概也是趁著這個機會出城晃蕩去了,否則奇山所城到煙臺山來回才十多里地,怎么可能半天時間還沒回來復命。馮飛決定等這兩個家伙回來之后,要好好對其責罵一番才行,否則軍中最基本的規矩都沒了,今后還如何指揮得動這千戶所所轄的人馬。

    但事情好像與馮飛的預計有些偏差,他處理完公務感覺腰上隱隱作疼,便到榻上躺下,還迷迷糊糊睡著了一陣。等醒來再問那兩人的消息,居然還未回來,馮飛便覺得有些不對了,他這些親兵并非不懂規矩的新人,即便是偷懶溜號出去找找樂子,照理也不會在外耽擱如此之久。馮飛當下便傳人進來,下令派一隊士兵去煙臺山看看那邊是否出了什么狀況。

    馮飛這次的命令下得很明確,要求帶隊的軍官去到煙臺山之后落實早上派過去那兩人的下落,確認情況后盡快回來復命。

    這帶隊的軍官名叫羅彪,目前的職位是百戶,也是跟隨馮飛多年的老部下了。他接著這樣一個任務也覺得一些奇怪,奇山所城以北到煙臺山之間并無人煙,原本居住在這一地區的百姓早就死的死逃的逃,只剩下一些荒廢的田地和廢棄的民宅,要說馮飛的親兵在這種地方逗留幾個時辰,顯然不合情理。至于偷偷溜回城中就更不可能了,奇山所城就兩條呈十字的街道,只要回來了就肯定會有人見到他們。

    依照羅彪的看法,這兩個親兵多半是去到煙臺山之后,跟那個貪杯但又酒量奇差的鄭老七一拍即合,在那邊喝多了腿軟回不來。本來這也只是小事,但在外耽擱太久被馮飛注意到了,性質就嚴重了,這次被帶回來之后多半是要吃軍棍了。

    羅彪帶著人一路風風火火趕到煙臺山,然后就發現了兩件令他震驚不已的事情,一是煙臺山墩臺和哨所的駐軍全部失蹤,而早上來這邊送信的兩人也不見蹤影。但羅彪四下查看之后,并無任何打斗痕跡,營房中的個人物品和武器都好好地放著,主人卻就此消失不見。

    而第二件讓羅彪震驚的事情,便是芝罘灣里停泊的龐大船隊了。不止是他,在場每一個看到芝罘灣景象的人都驚呆了,羅彪瞬間便想到了馮飛派人來煙臺山送信的原因,便是因為臨近的衛所發現海上有一支身份不明的大型船隊,才會向奇山所發來協查通報。羅彪甚至連問都不用問,基本就可以肯定這便是登州府眾多衛所都在找的那支船隊了,因為這種規模的船隊,在整個膠東半島海域大概也找不出第二支了。

    如此之多的帆船密密麻麻地停靠在芝罘島海岸上,羅彪估計這支船隊至少搭載了上千人——當然實際數字還是其好幾倍之多。在拿不準對方來頭的情況下,羅彪也不敢帶著眼下這點人馬徑直殺去芝罘島,當即決定留下幾人隱蔽在煙臺山的林中繼續監視,剩下的人則先撤回奇山所城,將情況匯報上去再說。

    “你真的沒看錯?”馮飛聽到羅彪帶回來的消息也是嚇了一跳,特地追問進行確認。

    “大人,那支船隊此時便在芝罘灣里,絕無虛言!大人若是此刻立刻出城去煙臺山,應當還能看到他們。”羅彪這回程幾乎是一路小跑,面見馮飛的時候都還在喘大氣。這個時間距離太陽落坡還有一會兒,動作快點能趕上在天黑前再去煙臺山確認一次。

    “可識得是哪里的船?”馮飛追問道。

    羅彪想了想,搖頭應道:“相隔太遠,也看不太真切,但不像是倭寇的八幡船。”

    “那鄭老七呢?”

    “鄭老七……和他手下的人……都不在了!”

    馮飛不解其意,繼續問道:“不在了是什么意思?”

    “就是……全都消失無蹤了!”羅彪解釋道:“卑職帶著人把煙臺山上下都找完了,也沒發現鄭老七那隊人的蹤跡!”

    馮飛見他說得斬釘截鐵,當下也有些犯嘀咕:“鄭老七那幫人全都消失了……不知道是不是和這船隊有關系……羅彪,你在那墩臺附近可曾發現有什么可疑之處?”

    羅彪應道:“卑職查看了墩臺和營房,并未發現血跡或打斗痕跡,物資和武器也都沒有缺失……”

    馮飛打斷他道:“早上去那兩人的武器可在?”

    羅彪道:“這個……卑職倒是沒有找到任何與賈六、章虎子二人相關之線索。不過卑職查看了營房灶膛,尚有些許余溫,今早應該是做過一頓早飯。”

    馮飛不禁皺了皺眉,如果沒有找到這兩人遺留的物品,那就根本不知道他們是不是去到煙臺山之后才失蹤的,也難以確認他們的失蹤跟煙臺山哨所守軍失蹤究竟是不是一回事。而現在所知的線索,頂多只能證明當地駐軍是今早之后才失蹤的。

    十幾條好手好腳的漢子,自然不可能毫無理由 毫無理由就憑空消失,但如果要說有外敵入侵,又怎么可能連一點蛛絲馬跡都沒有留下?馮飛自然想不到,這一前一后兩撥人都是束手就擒,并沒有進行過任何的抵抗,海漢軍帶俘虜撤走的時候又精心打掃過事發現場,自然不會給明軍留下什么有價值的信息。

    不過對于明軍來說,目前最大的嫌疑者仍然是芝罘灣里的神秘艦隊。雖然按照羅彪的說法,這支艦隊停靠的地點距離煙臺山還隔著整整一個芝罘灣,但其出現的時機實在太過巧合,很難讓人不把失蹤的明軍與其聯系到一起。

    馮飛慢慢站起身來,走到屋內懸掛的登州府地圖前,開始對照地圖整理相關的時間脈絡。

    按照協查通報上的說法,最早發現無名艦隊的威海衛是在昨天早上,如果無名艦隊按照當時的航向一路向西,以威海衛到芝罘灣的距離來看,很有可能無名艦隊在昨天天黑之前就到了芝罘灣。只要煙臺山守軍的眼睛沒有瞎掉,照理說當時就應該發現了這支無名艦隊的存在。但是,煙臺山哨所并沒有發出示警的煙火信號,所以后續發生的事情,奇山所城這邊也就完全無從得知了。

    鄭老七為什么沒有發出警訊,馮飛其實大概能想到,畢竟這示警烽火可不是隨便亂點的,要是事后發現并無險情,帶兵的軍官肯定要因為虛報軍情而吃到懲罰。那威海衛還是第一個發現者,一路協查通報遞到奇山所來,也并沒有點燃烽火。鄭老七沒有點燃煙火,這并不代表他的判斷出現了失誤,很可能只是按照正常的應對來走程序而已。

    不管無名艦隊的危險程度到沒到點燃烽火的地步,鄭老七職責所在,肯定是要去核實其身份的。而這才有可能是其失蹤的真正原因。但如果是這樣的話,馮飛也無法解釋為何整個哨所的人都集體失蹤了,因為鄭老七即便要去芝罘島驗證對方身份,也不可能把哨所的人全部帶出去。而對方直接摸上煙臺山的可能性也不大,因為地勢關系,不管從海上還是陸上接近煙臺山,都會被山上的人先行發現,完全有時間點燃煙火報警。

    而且這也無法解釋馮飛今早派去煙臺山下達命令的兩名親兵去了哪里,假如這兩人到了煙臺山,肯定就應該發現芝罘灣里的無名艦隊,要嘛趕回城報告,要嘛就地點燃煙火示警。但這兩人也如同憑空蒸發了一般,活不見人死不見尸,著實讓人摸不著頭腦。

    但不管怎樣,目前停泊在芝罘島的這支無名艦隊的身份,還是必須要盡快想辦法核實才行。不過奇山所城到芝罘島有二十多里路,現在過去只怕走到一半就天黑了,要去也只能明天再去。這還是其次,那煙臺山北瞰芝罘灣,南臨奇山所城,卻是個丟不得的咽喉要地,雖然羅彪留了人在那里,但前車之鑒就擺在眼前,馮飛卻不敢再大意了。

    “羅彪,本官撥兩百人給你,你即刻便帶隊返回煙臺山駐扎,監視芝罘島那支船隊動向。一應所需,明日再遣人給你送過去。”馮飛想清楚前因后果之后,立刻便向羅彪布置了任務:“切記,若是有不可控之狀況發生,便盡快點燃墩臺烽火。”

    羅彪應道:“卑職遵命!但那船隊主人身份,要如何確認?”

    馮飛道:“明日本官會率軍前往芝罘島,親自處理此事。屆時會派人通知你,你再帶隊在芝罘灣與本官會合。”

    既然這支無名艦隊已經不請自來,不管其出現是否與煙臺山守軍的失蹤事件有直接關系,馮飛職責所在,都必須要弄清其身份和來意才行。至于這其中可能存在的風險,馮飛倒沒有多想,只要不是倭寇,那應該就不存在大的問題。奇山所雖然編制不齊,但好歹也是正規明軍,拉出去也鎮得住普通的場合了。

    翌日,馮飛點了兩百士卒,全副武裝,由北門出城往芝罘灣方向行去。行至海邊,已經得到通知的羅彪也帶了昨晚駐守煙臺山的人馬加入隊伍。雖然也就四百來號人,但這已經是奇山所最近一年來出動兵力最多的一次野外行動了。

    馮飛帶著隊伍沿芝罘灣緩緩向北行進,大約又走了一個多時辰,便來到了芝罘島與大陸之間相連的沙洲地段。這段沙洲南北長約五里,東西方向最窄處不過兩里,若將芝罘島的形狀比作生長在膠東半島的一朵靈芝草,那么這段沙洲便是靈芝的柄了,也是由大陸通往芝罘島的唯一一條陸上通道。

    當然了,海漢之所以看中芝罘島,將這個地方選為了北上的第一落腳點,有很大一部分原因也是看中了這個地方易守難攻的險要地勢,只要修筑起一道足夠堅固的防御線,掐住這狹窄的陸上通道,就算南邊有幾十萬大軍也休想打上芝罘島去。

    長達兩里的堡壘式的防線肯定沒辦法在一兩天中就建成,所以馮飛帶著明軍來到這里的時候,這地方的還沒有類似城墻一般的防線,但卻有不止一道的齊胸高的鐵絲網,在東西方向上橫貫整個沙洲,將通向芝罘島的通道由此阻斷。而鐵絲網的后方,由裝滿沙土的麻袋堆砌起來的掩體,每間隔大約十丈就有一處。這些掩體與鐵絲網、壕溝錯落有致地結合在一起,在沙洲上形成了數道防線。

    其間雖然留有一條大約三丈寬的通道,但卻架設有好幾層的鹿砦、拒馬和活動鐵絲網,再加上通道兩邊的沙袋掩體,想要通過這道大約有十丈縱深的封鎖線也是困難重重。

    這些人為設置的障礙物倒還是其次,最讓馮飛感到驚訝的是,把守這道封鎖線的武裝人員對于明軍的到來并沒有表現出絲毫的緊張不安,而是不聲不響地將火銃架在了掩體上,用黑洞洞的槍口指著馮飛和他的部下。這種毫不遮掩的敵意,讓馮飛心中也產生了不好的預感。他原本以為這支身份不明的船隊有可能是來自南方的商隊,但商隊的武裝護衛可不會大膽到這么直愣愣地用火銃瞄準明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