無名小說網 > 1627崛起南海 > 第1276章 公務出行
    可劉尚也明白,如今兩廣的形勢,已經不是殺掉或更換一批地方官就更改變的了。海漢在兩廣沿海地區滲透極深,而地方官府與其又有千絲萬縷的利益瓜葛,想快刀斬亂麻解除雙方的往來已不太可能。看看這份資料就知道,其中有很多信息應該都是在地方官府默許的情況下才能順利搜集,要說官府中人毫不知情,那肯定是說不過去的。

    就算是朝廷現在頒下一道禁海令,大概也無法阻止兩廣地方官員與海漢聯手謀利了。畢竟這嶺南山高皇帝遠,京城發布的政令到這邊還能執行幾分,完全是看地方官員的操作,而兩廣官府已經連整個瓊州都丟出去了,哪還有再跟海漢對著干的可能。靠朝廷政令來阻止海漢在兩廣地區的擴張行為,可行性大概也只存在于理論上了。劉尚心知僅憑自己一己之力根本無法改變局勢,只能嘆了一口氣,繼續翻閱資料后面的內容。

    之后的內容就基本全是海漢官方對海貿經營者的一些指導性意見,比如哪些商品在大明的銷路最佳,價格幾何,何處需求量最大等等,這些信息對于經營者們來說,其價值無異于真金白銀了。

    劉尚瀏覽了一遍之后,對于海漢官府的手段也算是有了更深的認識。如果說之前對海漢的印象都是來自于表面,那么這份由海漢官方制作的資料就很發人深省了,這個國家能夠在短短幾年內迅速崛起,可絕不是憑借時運就能辦到的,那些來自大洋彼岸的海漢人為國家發展制定了詳細的規劃,并且事無巨細地經營著這個國家,這種用心程度才是海漢快速成長的主要原因。

    但為什么這么一群海商出身的統治者能夠做到的事情,堂堂大明卻難以實現?劉尚意識到了這個問題,但還是因為眼界見識的限制,難以推想出一個合理的答案。當然了,就算他隱隱已經想到了兩國政體的差異,也絕不會再朝著這個方向繼續往下細想,畢竟這問題再深究下去,那就是對皇權的大不敬了。

    于小寶要求他盡快消化這本資料,甚至最好是能把內容背下來,這個可不是一件容易的差事,里面的內容涉及了大量地名和數據,要記下這些信息著實費腦。于小寶提出這樣的要求或許是一種考驗,但劉尚卻不敢大意,好在他記性極佳,一邊看一邊就在心中默記,翻看兩遍之后,已經記住了大半內容。同艙的旁人與他搭話,他也只是隨口應付兩句,將精神都放在了這份資料上。

    等劉尚自覺已經記得差不多時候,發現舷窗外的天色已經暗了下來,肚子也開始有些餓了。他一問旁人才知道,船已經到了崖城縣境內,正在駛入寧遠河河口,今天很可能在這里歇息一晚。

    過去大明崖州的治所所在地崖城,如今早已不再是崖州的政治經濟中心了。事實上除了三亞和瓊北的海口城出于政治需要,還保留有少量大明官方機構的編制,海南島上其他地方的大明地方官府都已經撤制,改為了海漢統治后的新行政區劃。

    在新的區劃中取消了原來的州治,縣治基本都得到了保留,只是將縣衙統統改為了海漢特色的管委會制度,在瓊中山區和瓊西海岸增設了多個縣級單位,而市級行政單位則只設置了首都三亞、瓊北的海口市和儋州市三處地方。

    崖城縣是這一波改制中為數不多“降格”的行政區,原本這里是崖州中心,如今卻只是縣級單位了。這當然跟三亞的迅速崛起有極大的關系,兩地相隔不到百里,崖城自然沒有資格跟海漢國的都城平起平坐,所以也只能委屈地降為縣了。

    不過同樣是因為距離三亞不遠,崖城縣在三亞大開發的過程中也受益頗多,加之這里的歷史積淀本來就不差,所以拿崖城縣在海南島諸縣中進行排位比較,各方面的建設水平幾乎都是位列前茅。如今瓊州島南部的農業開發比較發達的地區,除了三亞的兩河沿岸之外,就當數崖城縣的寧遠河沿岸了。光是外來投資在這里開發的各類經濟作物種植園,總面積就已經超過萬畝,而由此所帶動本地的農林深加工產業,也是讓崖城縣的整體經濟水平大為提升,若是與大明統治時期相比,那真的算是一個天上一個地下了。

    劉尚聽同行其他人介紹,所乘這艘船正在停靠的港口便是過去崖城水寨的所在地。不過他從舷窗望出去,卻根本沒見有半點軍營的氣象留存下來,就連當初水寨的寨門連同上面懸掛的匾額也都早就被拆除掉了。如今這里是一處貨運為主的港口,往來與此的客船將本地的農林產品及深加工之后的高級商品運往外地,其中一部分用于出口的商品將被運往臨近的三亞,進行最后的精細包裝,這樣它們外銷的價值將至少能上漲一到兩倍。

    “三亞特釀的主要原材料產地就在這里。”同行的一位農業部官員告訴了劉尚一個令他驚訝的消息。

    “所以三亞特釀并非產自三亞,而是崖城?”劉尚有些不解地問道:“那為何當初沒起名叫崖城特釀?”

    那名官員解釋道:“你沒聽明白,我說的是原材料產地。三亞特釀的一部分低端產品的確是在這里生產,不過能賣得起價錢的高級貨還是在三亞那邊制作。”

    崖城縣的甘蔗種植面積達數千畝,幾乎占到了瓊南地區甘蔗產量一半左右,而這些甘蔗除了用來制糖之外,另一個最大的功用就是以甘蔗糖蜜為原料生產的三亞特釀了。不過因為海漢的玻璃生產車間幾乎都是集中在三亞那邊,所以高檔酒的灌裝和包裝也都是在三亞完成,而這邊所產的酒相對低端一些,基本都是使用陶壇儲運。

    劉尚初來乍到,對于這些產業分工并不了解,聽了專業人士的解釋之后才恍然大悟。三亞特釀他自然是早就知 早就知道,來海漢之前就已經品嘗過其獨特風味,可以說與糧食酒各有千秋,但也不是什么了不得的東西。但海漢的商業包裝能力確實了得,各式各樣精美的玻璃瓶禮盒裝,從高到低多個價位的產品覆蓋,加上許多收受了好處的文人賣力鼓吹,餐飲行業為求返利不遺余力的推銷,使得這種酒成為了社會中上層的一種流行風尚,近幾年在大明東南沿海地區的銷量頗為不錯,每年都能為海漢帶去可觀的利潤。

    這樣一種帶著明顯海漢標簽的產物能夠在市場上風靡一時,很大程度上還是依賴于海漢強大的商業運作能力,能將品質并不算特別出眾的產品,包裝成民眾競相消費的香饃饃,對于海漢的這個本事,劉尚內心還是很服氣的。劉尚來三亞之前也曾接觸過不少海漢商品,總體的感覺就是海漢總是能將一兩銀子的貨設法賣出兩倍三倍甚至更高的價錢,而且還能讓買家趨之若鶩,心甘情愿地掏錢買下。從商業運作和銷售技巧方面來說,海漢真是遠勝大明的商界同行。

    停靠碼頭之后,水手便來艙房通知眾人可下船歇息。劉尚沿著跳板走到岸上之后,便正好看到旁邊停泊的一艘貨船正在裝運一壇壇的酒,一眼看去碼頭上堆放的數量怕是有千壇之多。整個碼頭的空氣似乎都彌漫著一股酒香,這不免讓眾人肚子里的酒蟲也開始蠢蠢欲動起來。有好酒之徒已經在商量,今晚能不能得到解禁喝上幾杯。

    與劉尚的預計有所差異的是,這隊人下船之后并沒有前往縣城住宿,而是打算就在碼頭附近的客棧暫住一晚,等明天再前往縣城。于小寶下船后對這個安排作出了解釋:“今天天色已晚,我們去縣城已經錯過了飯點,到時候那邊又要張羅著招待,估計要到睡覺的時候才能吃上晚飯,倒不如在這邊歇一晚,明天早點出發過去也是一樣。”

    劉尚小聲對旁邊的人問道:“難道這邊管委會就不來接一下于主任?”

    旁邊那人像看傻子一樣看了一眼劉尚道:“你怕是不知道崖城縣管委會的當家是首長,到這里來接不但亂了上下級的禮數,于主任也不敢接受啊!明天一早入城,這才是上下有別,禮數周全。”

    劉尚這才明白,原來于小寶不安排連夜入城,其實也是怕打擾了首長的休息時間。他雖然已經貴為高官,但地位在所謂的正宗海漢首長面前也是依然是無條件地低一等,即便像這種如同欽差大臣一般的巡視,也不敢讓地方上執政的首長出迎。

    不過劉尚觀察于小寶和張千智的表情,似乎對此都覺得理所應當,絲毫沒有委屈不忿的表現,看來海漢人在他們心目中的地位極高,這種服從早已經成為了理所當然的行事規則。

    趕巧的是碼頭旁邊的兩間客棧因為最近來運酒的客商太多,都沒有足夠的空房了,于是又協調了好一陣才安排眾人住下來,為此于小寶和張千智也放棄了單人間,同住一間房。不過這兩人對此倒是毫不介意,他們當初去廣州當差的那段時間里,兩人便是住在一起的室友,早就習慣了對方的存在。

    眾人安排好住宿,在其中一間客棧拼了兩張桌子準備吃飯,于小寶坐下來點了菜之后,對眾人說道:“除了新來的劉先生,各位大概也不是第一次出來辦事了,應該知道規矩,這餐飲費里飯能報菜能報,酒可是報銷不了的。”

    眾人一聽便明白于小寶的意思,公務期間不能隨意飲酒,這本來也是當差的規矩,雖說可松可緊,但于小寶這么要求也沒什么毛病,當下便沒人吭聲再提喝酒的事。

    不過于小寶停頓一下又接著說道:“雖然公費不能報銷,但我私人請大家喝兩杯還是可以的!”

    眾人皆是喜笑顏開,都不住口地稱贊于小寶大方爽快。劉尚當然也能看懂這是于小寶收買人心的小伎倆,不過以于小寶的年紀就能有這樣的心思手段,也足見其官場經驗之豐富了。

    于小寶收入不低,自然不會在意這點買酒的小錢,不過他本來就不是貪杯之人,更不會縱容下屬狂飲爛醉,所以也只是象征性地點了兩瓶酒,分下來在座眾人平均也就每人一兩多,不至會喝多誤事。而張千智更是沾唇即止,根本就沒怎么喝。

    劉尚倒是沒有這么多的顧忌,他知道自己越是表現得自然,就越不容易引起別人懷疑,加上這一天下來用腦頻繁,正需要喝兩杯解解乏,當下便與這幫人推杯換盞喝了個舒服。

    吃過晚飯,于小寶便讓眾人各自回房休息,晚間不得私自外出,明天早起前往崖城辦理公事。

    劉尚這一夜睡得死沉,一覺睡至早上才被同伴叫醒,起來一看,果然天色才蒙蒙亮。洗漱完畢吃了早點,于小寶點過人數,便下令上路了。來時所乘的帆船便停在碼頭,而他們將在這里換乘另一種交通工具前往寧遠河上游的崖城。

    這是一種客貨兩用的小型內河機帆船,使用蒸汽機帶動的明輪推進,航速可達八節左右。船身正中就是黑乎乎的蒸汽機,高達三米的煙囪取代了原本主桅桿的位置,兩側船舷外側各有一個直徑兩米多的明輪,而船身前后則各有一根桅桿,可以在行進期間借助風力來增加航速。

    劉尚上了船之后看到有水手往鍋爐里鏟煤還有些不明所以,直到船上的蒸汽機突突突地發動起來,然后通過機械連桿帶動明輪旋轉,將船向前推動之后,他才突然意識到這東西的運作原理。

    “若是將這搬到陸上,將擊水明輪換作車輪,豈不是就是那火車了?”劉尚不禁嘆道:“原來此物不但能在陸上派用場,還可在航運中使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