無名小說網 > 1627崛起南海 > 第1424章 獅子搏兔
    對于海漢的動向,類似張黃二人這樣的地方官自然不會毫無所知,他們在島上的耳目早就傳回過相關的信息。只是他們一直擔憂海漢入侵大明,芝罘島稍有風吹草動,便不免朝著這個方向去琢磨了,根本就沒想到海漢的目標并不是山東,而是與山東隔海相望的遼東。還好錢天敦見面之后便主動說出了海漢的打算,否則他們要是當場跪下來磕頭乞降,那可就真是丟臉丟大了。

    黃曲在芝罘島碰到馮飛時沒有說出真相,一方面是錢天敦要求他們保密,另一方面也未嘗沒有要讓馮飛出丑的想法。當然了,只要馮飛行事稍微謹慎一點,大概也不會出現某些令人尷尬的場面。

    至于海漢為什么要跑去跟后金開戰,別說張黃二人,就連海漢內部很多官員都未必能把這事給看明白。而錢天敦肯定不會浪費時間跟他們解釋這其中的來龍去脈,所以二人討論半天,也沒有得出一個明確的結論。要不是海漢在這一地區已經沒有其他對手,黃曲肯定也早就開始懷疑自己這個推論的可靠性了。

    錢天敦對于芝罘島附近的大明官員的集中求見并沒有覺得意外,但也不會把這太當成一回事。他知道這些人求見自己的目的是什么,也很滿意海漢在大明地方官員心目中形成的威懾力。如果不是手上有太多備戰的事情需要去忙,他其實倒也想看看這些人到底打算怎么表忠心。不過既然海漢并無對山東動手的打算,那也就沒必要讓這些官員跳出來站隊,提前暴露了立場,留著他們在大明當官,反而更有利于海漢行事。

    此次將在遼東展開的春季戰役將由錢天敦擔任陸上總指揮,而在行動期間,山東殖民地的一應事務便會暫時交給這次隨艦隊來到北方的幾名非軍方官員共管,這中間需要交接的工作也著實不少。好在這次過來要接管遼東民政事務的沙喜實作經驗豐富,在廣東的時候就曾主持過好幾處地方的民政工作,要接手這邊的事情倒是沒什么難度。

    錢天敦、陳一鑫、哈魯恭等軍方將領從崗位上解放出來,當然都是要去到遼東前線指揮作戰。這次是海漢軍方難得的多兵種聯合行動,因此國防部也是盡可能把在北方的將領們都安排去前線,以求充分利用這次行動機會鍛煉部隊在寒帶地區的作戰能力。

    以目前海漢在北方集中的將領陣容而言,要對付金州的后金軍其實頗有點殺雞用牛刀的味道。不過國防部要的便是這樣的效果,這便是所謂戰略上輕視,戰術上重視,獅子搏兔亦用全力的道理。

    而軍方這次從南方調來的部隊,卻不會盡數派往遼東,他們中的一部分人將在山東這邊暫時駐守,而換防下來的部隊則會被派往遼東參與行動。這主要是考慮到南方士兵對北方環境的適應能力難以一蹴而就,之前在旅順爆發的疫情便已經給軍方上了一課,如今要將向遼東派出重兵,自然也得考慮到這些細節問題。山東駐軍在這邊待的時間長了,適應環境的程度肯定比初來乍到的南方部隊要好得多,所以才會有了這樣的換防安排。

    將領們對現有的作戰計劃并沒有感到滿足,依然是在不斷地對其進行局部改動,完善計劃的細節。如果僅僅只是要戰勝對手,那么事情就比較簡單,只要充分發揮海漢軍在遠程火力方面的優勢便可立于不敗之地。不過考慮到要鍛煉部隊在寒帶地區的作戰能力,要讓將領和一線指揮官們熟悉在這種戰場條件下的戰斗方式,甚至還要考慮任務分配對戰后各兵種論功行賞的影響,那么這場仗就不太可能純粹地以取勝為目的來作戰,而作戰計劃的安排也就有了許多需要討價還價的地方。

    王湯姆無疑是這期間最輕松的人,沒有誰能搶奪海軍的戰功,而他只需要適時地為自己的海軍陸戰隊爭取到上岸作戰的機會就夠了。海軍在遼東半島附近海域根本就沒有旗鼓相當的對手,所以為了配合陸軍的推進速度,海軍甚至不得不放緩行動的速度,等陸軍大部隊攻至金州地峽的時候再從兩邊海岸線發動輔助進攻。

    “等陸軍不是問題,但既然要在金州地峽發動涼席登陸戰,那我提議,讓我們海軍的陸戰隊打頭陣。”王湯姆面對周圍的一群陸軍將領,毫不掩飾地提出了自己的要求。

    “湯姆,你這是不但要吃肉,連湯都不放過啊!”錢天敦有些無奈地說道:“上次在大連灣的佯攻就是交給你們海軍操作,這次你又要搶著上,總得留點軍功給我們陸軍吧?”

    王湯姆道:“我也沒說不讓陸軍參戰啊!我要求的就是陸戰隊打頭陣,僅此而已。”

    “登陸戰也得等陸軍先引開敵軍主力再發動,打這個頭陣有什么意義?”哈魯恭搖搖頭道:“你那點人馬又搶不了陸軍的功,何必把吃相搞得這么難看?”

    “老哈你說話不要這么刻薄。”王湯姆反駁道:“我的目的是鍛煉部隊,不是搶什么功!后金又沒有多少海上武裝,想打也沒得打,難道我們海軍就從頭到尾當個看客?”

    “怎么會是看客!從旅順到前線的人員物資輸送,不得都靠你們海軍嗎?”錢天敦很適時地捧了王湯姆一下。

    不過王湯姆顯然并不吃他這套吹捧,搖搖頭道:“要只是干后勤運輸,我們何必調這么多海軍艦船到北方來?既然千里迢迢來了,那當然要想辦法多練練兵才行。”

    將領們心里都明白,要以這次調集的兵力奪下金州地峽以南地區并不是太困難,海漢的勝利和后金的敗退幾乎就是板上釘釘的事情,只是看中間會不會有什么反復而已。而大家都想在作戰過程中多為自己的陣營謀得一些好處。這種好處不見得是個人 得是個人的軍功,對他們這些身份特殊的將領來說也沒有太大的意義,主要還是想讓自己麾下的部隊能夠在作戰過程中得到錘煉,戰斗力得以提升,有更多聽命于自己的基層軍官能憑借軍功升職,掌握更大的權限。

    海陸兩軍之間有配合,但也存在著競爭關系;是戰友,但從某種角度來說也是對手。這種復雜而矛盾的共生關系在任何一個海權國家的軍隊中都不可避免,即便海漢的社會制度比同時代的國家更為先進,穿越者們的學識更為高深,也同樣沒法解決這個問題。雖然這幫人走南闖北一起打過不少仗,但每每遇到海陸兩軍共同行動的時候,卻也還是不免要唇槍舌戰一番,都會試圖先在口頭上占得主動權。

    當然了,最后的結果不可能是海陸兩軍鬧翻,事實上大家只要表明各自的態度和想要爭取的利益,最終都還是會互讓一步彼此妥協。畢竟打完仗之后,他們還是得抱團一致對外,應付那些最喜歡對軍方指指點點的文官集團。

    北上艦隊在芝罘島花了一周的時間進行休整,期間部隊換防,各部門工作交接,自然是有一番忙碌。而一部分戰備物資已經先于部隊,運往了渤海海峽北邊的旅順港。

    進入二月之后,旅順港已經接收了從皮島和芝罘島兩處送來的三千余名移民。除了少部分是臨時從山東征募的民伕,戰后還要回到山東去,剩下的大部分人員都將會在旅順和之后將被海漢納入囊中的金州地區進行安置。

    這些人員到港之后,便在工程人員的指揮下投入了忙碌的施工之中。他們要為自己修建落腳的居所,要完成居住區的各種基建工程,要為前線部隊送去給養和彈藥,還要準備開春之后的農耕。雖然遼東這邊目前仍處于軍事管制狀態,但這些民政建設項目卻已經部署到位,不少都進入到實施階段。等春季這波攻勢結束,本地的民眾便可在最短時間內進入到和平時期的生活狀態。

    劉尚在此期間大概是旅順地區最忙碌的官員之一,他不但要對新近到港的移民進行政策宣講,而且還要協助民政部門對這些新移民進行管理。這本來并非他的本職工作,但旅順這邊的專職民政官員嚴重不足,而他又恰好有相關事務的工作經驗,于是便毫無懸念地被臨時征調去幫忙了。

    每天在旅順港的碼頭上打轉,劉尚除了留意到這里的碼頭建設施工進度極快之外,也注意到近期抵達旅順港的船只已經沒有再裝運移民了,而是運來了大量的物資。

    看著那卸到岸上堆得如小山一般的糧食,劉尚再次被海漢強大的物資輸送能力所折服。看樣子海漢根本就沒將金州地峽以北的后金軍放在眼里,直接運來這些移民大興土木,已經儼然是將此處視作了自己的領土。而隨著這些戰備物資陸續運抵旅順港,劉尚也明白遼東的戰事大概已經快要到啟動的時候了。

    二月中旬,駐扎在芝罘島的海漢軍終于開始動身渡海。眼見著芝罘灣的海漢艦隊陸續出港離開,福山縣境內不知道多少人暗自松了一口氣。雖然不知道海漢大軍是否還會回到這里,但至少戰爭陰影已經暫時離開了山東。登州方面大概也知道海漢近期在福山縣境內屯集重兵,最近都十分安靜,甚至連海漢艦隊離開之后也依然沒有做出任何動作,看樣子也是害怕海漢大軍會在某個時候殺出一記回馬槍。

    陳一鑫最終還是擺脫了馬家莊的俗務,踏上了前往遼東的征程。盡管家中嬌妻并不希望他再次回到充滿風險的戰場上去,但陳一鑫還是難以抵擋作為指揮官親歷這樣一場大戰的誘惑。這次他將指揮由山東換防調往遼東的一個步兵營,協助錢天敦的特戰營作戰。

    當他踏上旅順港的土地時,很意外地看到了一個熟人:“劉干事,原來你被調到這邊了,難怪最近都沒見你出現。”

    劉尚自然認得曾經短暫當過自己頂頭上司的這位將領,連忙上前見禮,說明了自己當初回到芝罘島之后便被調來遼東的經過。初來時劉尚還有些擔心在馬家莊的事被人揭穿,但后來過了些天沒有動靜,他便知道這一關應該是又僥幸混過去了。如今在這里又碰到陳一鑫,他已經是如沒事人一般,絲毫沒有情緒上的破綻了。

    陳一鑫倒是不疑有他,當初在處理馬家莊那攤子事情的時候就已經反復查過劉尚的底,但并沒有發現任何問題,陳一鑫已經相信劉尚的確與馬家莊的大明間諜案無關。劉尚當然也能感受到陳一鑫的這種信任,雖然他不是太明白對方為何如此相信自己,但這對他而言終究是有益無害的態度,當然也不會有任何排斥心理存在。

    兩人簡單交談幾句之后,劉尚才知道原來自己離開馬家莊之后竟然出了這么大的事,心中不禁暗自慶幸。他當日要是沒有離開馬家莊,說不定就會被牽扯進去,絕無可能像現在這么輕松地置身事外。

    當然了,更令劉尚震撼的是這次海漢軍方的手筆之大,竟要在遼東戰場上投入數千兵力。以他對海漢軍的了解,這種規模的部隊投入,只怕打下半個山東都夠了,更何況對手只是遼東這些關外蠻子兵。

    當他將自己的疑問提出之后,陳一鑫也坦然告之:“打贏這場仗對我們來說是情理之中的事,我們考慮的是要如何贏得干凈俐落,而且要讓參戰部隊達到練兵的效果。畢竟像這樣的戰場,這樣的對手,可不是隨時隨地都能找到的。”

    劉尚對于陳一鑫這種自信的言論也只能暗道一聲服氣,大概也只有戰無不勝的海漢軍才能說出這樣底氣十足的話來。他忽然有些同情北邊那些后金兵,攤上這么一個厲害對手,真的只能道一聲命苦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