無名小說網 > 1627崛起南海 > 第1581章 騙局
    荀鵬程一覺醒來,天色已經大亮,再回想昨日之事,荀鵬程忽然覺得有些好笑了。他的確是一心想要入仕做官,但也沒有蠢到被人隨意忽悠的程度。特別是來到海漢這兩年中,他因為工作的關系接觸到社會的方方面面,幾乎天天都在跟三教九流的人打交道,早就不是當初只知道經史子集的迂腐讀書人了。

    那個汪灝所說的情況,冷靜下來之后,他只要稍稍品一下就會發現漏洞百出,什么禮部行人司、大明使館、破格招募,仔細想想他所說的就沒有一件事是靠譜的。荀鵬程雖然暫時還沒想明白他的招數和目的究竟是怎么回事,但卻已經有六七分肯定這人的來路不正。不過荀鵬程也不得不承認,對方的話術也很有技巧和煽動性,短短片刻的交談,就能把握到自己心底最在意的事,并且借題發揮把自己侃得一愣一愣的,這本事的確是他過去未曾見識過的。

    但凡是善于玩弄這種話術的人,大多都是以騙財騙色為目的的職業騙子,而如何才能揭穿這類騙子的真面目,荀鵬程倒是知道一些辦法。他洗漱完畢,下樓吃了一點東西,然后不急不慢地往昨天偶遇汪灝的那處碼頭去了。

    荀鵬程記得汪灝昨天對自己說過是才到三亞,他打算去碼頭上打聽打聽,最近兩天是否有從廣東過來的客船抵達三亞。要知道昨天他去碼頭之前,這海上已經是連續數日的大風大浪,勝利港根本就沒有船只進出了。

    荀鵬程來到那處碼頭,稍稍用心打聽了一番,便知道汪灝所說的確是有問題。風暴天氣停息之后,第一艘進港的客船是今天早上才到,而之前數日這些客船大多停靠于海南島北部和東岸的港口中躲避風浪,沒有哪位船家敢頂著兩三層樓高的浪頭和鋪天蓋地的大雨強行出海。汪灝只可能是在這次風暴降臨之前就已經到了三亞,說不定這些天一直就在碼頭上尋覓下手對象。

    “終日打雁,差點被雁給啄瞎了眼。”荀鵬程對自己昨天的表現給出了一個毫不客氣的評價。他雖然只是一個記者,但消息來源眾多,極少會有被人欺騙的時候。而昨天與汪灝一番攀談之下,竟然沒有抓住這一開始就出現的明顯漏洞,的確是犯了糊涂。

    不過或許是記者的習慣使然,荀鵬程雖然已經發現了汪灝有問題,但也并不打算馬上就去報警。他很想弄明白這家伙到底是在干嘛,想方設法跟自己套近乎,又是所為何事。

    按照昨日的約定,荀鵬程還是來到那家酒樓,直接點了昨天坐過的位子,讓小二上了一壺鐵觀音,兩樣小吃,便悠哉游哉地坐等汪灝出現了。

    汪灝倒是比昨天兩人過來吃飯的時間提早了一些出現,當他發現荀鵬程已經到了,連忙過來拱手招呼:“荀兄久等了!本想早些過來,怎奈有公事需要處理,耽擱了時間,還望荀兄包涵!”

    荀鵬程很大度地表示沒有關系,他已經認準了汪灝有問題,此時再聽他說什么處理公務之類的話,荀鵬程都覺得是套路,只是繼續靜觀其變。他知道汪灝既然今天再約自己會面,應該就是要談到正事了。

    汪灝道:“昨日讓荀兄做東,今日便輪到在下了,這頓結賬可別跟我搶了!”

    荀鵬程笑嘻嘻地應道:“好說,好說。”他倒要看看這汪灝是不是真的舍得花這筆錢請自己吃飯。

    不過這汪灝倒也沒有刻意擺闊,點的菜檔次跟昨天那頓相當,最后也是點了一瓶三亞特釀。不過荀鵬程昨天就覺得喝得有點過頭,早早就決定了今天無論如何也不能多喝了,以免再在神智模糊的時候被汪灝給帶偏了思路。

    果然還沒等上菜,汪灝便已主動提起了他目前正在操辦之事:“昨天與荀兄別過之后,我便帶了隨從去附近看了幾處地方,其中倒也有條件不錯的所在,不過地價甚高,昨天還沒能談下來。”

    荀鵬程心道這路數怎么感覺在哪里見過,當下順著他話頭接道:“哦?不知道汪兄所找的地方在哪里,地價幾何?”

    汪灝道:“便在勝利堡西北的山坡上,離海漢所建的迎賓館不遠。那處地方有一條山溪流下,周圍環境頗為清幽,若是能購置修建使館,必是一處極佳所在。到時候使節大人過來看了滿意,我等辦事之人也少不了封賞。不過那塊地對方開價頗高,不瞞荀兄,在下這次帶過來的銀錢還有點不夠。”

    荀鵬程心中暗道一聲“來了”,這汪灝主動談到了與錢財相關的話題上,應該又是要借題發揮了。不過也看得出汪灝的確是做了一番功課,還去迎賓館那邊查看過環境,很可能真去探了那邊的地價。不過荀鵬程基本可以肯定,汪灝想找人問價是根本問不到的,因為迎賓館附近包括其他國家使館在內的大片土地,至少在荀鵬程當記者之前就已經被收歸國有了,根本不會再發賣給私人。即便是大明想要在那地方修建使館,那也只能通過官方渠道向海漢外交部和執委會提交申請,不可能走私人渠道去買下那里的地皮。

    不過這種事普通人并不知道,也只有少數能夠接觸到外交部門的特殊職業才了解其中的規矩,而荀鵬程曾經從事了兩年的記者便正是這樣的職業。他所在的報社雖然并非官方大報,但也有種種特殊渠道能夠接觸到常人所不知的領域。要說海漢在外交領域的種種大政方針,荀鵬程或許說不出一二三來,但只要是跟三亞地方上相關的信息,卻極少有他所不知的。

    如果汪灝所面對的不是荀鵬程,這番說辭很可能就起到應有的作用了,但在已經心生警惕的荀鵬程聽來,卻是反而坐實了汪灝圖謀不軌的意圖。

    荀鵬程心中有了計較,情緒反而放松下來,既然已經察覺了對方的手段,他就不怕來反客為主帶帶節奏了。荀鵬程緩緩放下手里的筷子,對汪灝問道:“價格有多高啊?在下在三亞也認識一些人物,可需請人出面去壓一壓報價 一壓報價?”

    這個話汪灝哪里敢答應,別說他不知道那一方土地的真正主人是誰,就算知道了,也不敢再節外生枝讓更多的人介入這個局。

    “這……就不用勞煩了吧,日后要是傳出去,大明使節以勢壓人,這多不好聽?在下來了三亞之后沒有公開身份,也是考慮到這方面的問題。”汪灝倒是心思靈活,馬上就把這話題給避開了。

    荀鵬程恍然大悟狀道:“原來如此,還是汪兄考慮得周全,在下這提議真是唐突了,還望汪兄見諒。不過如果數目不大的話,倒也不是沒有其他辦法解決。”

    汪灝聽到這話便立刻表示出了興趣:“不知荀兄還有別的什么法子?”

    荀鵬程見汪灝如此積極,心中更是肯定了對方的路數,不過他早就準備好了套路,并不會遂了汪灝的心思,當下便故作神秘道:“若是差的數目不大,那可以找海漢銀行借錢啊,在下正好認識銀行的人,汪兄只消向他們出示朝廷公文,貸個一二十萬肯定不在話下。而且銀行不比別的地方,就算你身份不凡,他們也會為你好好保密。”

    荀鵬程分明看到汪灝的嘴角微微抽動了幾下,想是情緒波動所致。他知道對方既然做了這個局來對付自己,就絕無可能再打銀行的主意,他讓汪灝去找銀行借錢,也不過是要借此故意消遣消遣對方罷了,順便也看看這家伙還能想出什么理由來推辭。

    汪灝這次果然語塞了一陣,才終于開口道:“若是照荀兄建議的辦法,事后被上司知曉向海漢借過錢,必定要吃罰啊!你想想,大明與海漢建交之象征,竟然需要向海漢官方借錢來修建,這豈不是對我大明莫大的嘲諷?”

    荀鵬程心中暗暗好笑,表面上立刻又贊同了汪灝的說法:“汪兄言之有理,那以汪兄之見,此時應該如何解決才好?”

    汪灝等的便是荀鵬程問出這個問題了,當下便道:“若是方便的話,汪某另可從私人手中借一點錢來周轉。待之后朝廷撥款到位,多付一點利息也無所謂……”

    汪灝見荀鵬程正心不在焉地拿筷子撥弄盤里的清蒸石斑,似乎根本就沒聽進去自己所說的話,當下也有些急切,一咬牙道:“我觀荀兄也是富貴之人,若是手頭有余錢,可否借與在下周轉數日?此乃公事,必不會虧待荀兄,除了利錢按天結算之外,待使節大人來了三亞之后,我也會推薦荀兄在使館任職。”

    荀鵬程暗道狐貍尾巴終于露出來了,你堂堂一個大明官員,要在三亞修建使館,居然向我一個海漢百姓借錢,這事怎么可能說得通。不過看戲看全本,他倒也不想在這個時候急著揭穿對方,當下便故作猶豫狀道:“這余錢嘛……手頭倒是還有一點,但也不多,不知道汪兄那邊還差多少?”

    汪灝連忙應道:“我昨日與那地主談過,他要價十萬,最后談到八萬,但我這次來得匆忙,就帶了四萬元的通兌支票過來,說起來還差了四萬。若是荀兄能夠幫得上忙,借出這四萬,待半月后朝廷撥款到了,還款就按五萬計算好了。”

    荀鵬程假意道:“半個月就收一萬的利益,這樣不太好吧?這可是朝廷的公款啊!”

    汪灝擺擺手段道:“朝廷為建這使館撥下了百萬兩紋銀,如今正在廣州那邊核算,要兌換成海漢幣以便行事,因為數目眾多而耽擱了時間。至于這邊具體花了多少錢,到時候還不是我一句話的事。這點好處,便當是我對荀兄救急的謝意了!”

    荀鵬程還不肯松口,繼續問道:“那向使節大人推薦職位之事也能行吧?”

    “此事包在我身上!”汪灝拍拍胸脯道:“大人特地說了,要我仔細挑選心向大明,知書達理之人,這可不就是荀兄嗎?待大人聽了荀兄的事跡,必定十分歡喜,到時候荀兄可別再推辭了!”

    “我要信你我就是狗腦子!”荀鵬程戒心十足,哪里還會像昨天那般稀里糊涂地信了汪灝。為了四萬就又給錢又給官,只怕是腦子進水才會干出這么不可思議的事。荀鵬程雖然想當官想到發瘋,但也知道自己絕對不可能走這種路子當上官。此時再看對面的汪灝,只覺得此人面目可憎,完全沒了昨日故人重逢的親切感。

    “不過嘛,我也有一點小問題……”荀鵬程可不想就這么算了,他覺得要是不戲耍一下汪灝,自己心頭那口氣實在下不去。

    果然汪灝便問道:“荀兄還有什么問題?莫不是拿出這個數目有困難?”

    荀鵬程道:“這筆錢我可以拿,但好歹也是一大筆錢了,汪兄不打算給我立個字據什么的?”

    汪灝恍然道:“對對對,差點忘了,這借據當然是要寫一份的,等下便找店家借來筆墨,當著荀兄的面立下字據。”

    荀鵬程笑著點點頭表示同意,心想今次若是整不死你,我就改名跟你姓汪好了。當下兩人都覺得自己目的達成,便舉杯相慶。

    吃完之后結賬,汪灝果然很痛快地掏了錢,然后便找店家借了筆墨,當著荀鵬程的面寫了一張借據,便按照先前議定的內容一一寫下。不過汪灝也并非蠢人,當下只寫了借據內容,而沒有簽名畫押。

    寫完之后汪灝對荀鵬程道:“待拿到錢了,便將簽名補上,荀兄以為如何?”

    荀鵬程笑嘻嘻地應道:“理當如此。”

    即便汪灝當下沒有往借據上簽名,荀鵬程認為這也已經夠了,他當然并不是想借此敲詐對方的錢財,而是要將這個可惡的家伙送進大牢,這張借據便是最好的物證了。就算汪灝沒有從自己這里騙到錢,但就憑冒充大明官員這一條他就跑不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