無名小說網 > 1627崛起南海 > 第1594章 張金寶的打算
    自海漢立國以來,對三教九流的管理要比大明統治時期嚴格得多。據荀鵬程過去所接觸到的情況來看,官府對于民間結社的監管力度一直非常大,類似行會這類傳統的民間組織必須要在官府登記造冊,而1631年的儋州刺殺案之后,就連文化界的各種組織也一樣得到官府登記。而且因為儋州是事發地,而當時的主犯黃子星就是文化圈的人,所以這邊的管控更嚴,民間組織集會在超過十人之后就必須報批和公示,哪怕是各種文學社團也不例外。

    雖然這樣的規定有些不近情理,但所取得的效果倒是很理想,儋州自1631年以來再無重大治安案件發生,單以治安狀況而論,甚至比三亞還更好一些。既然行之有效,官府肯定就將這套手段延續下來,所以才會有了海風詩社在城內張貼告示這樣的奇葩做法。不過張金寶有意引陌生人前來參加活動,荀鵬程到目前為止仍然不是太懂他的目的何在。

    便聽張金寶繼續說道:“眾所周知,儋州乃是文化名城,書院眾多,每年為國培養各類人才逾千。但各家書院之間為了生源,免不了激烈競爭,人才之間的交流也就此受到屏蔽。鄙人創辦這海風詩社,所招攬的對象便是各家書院的精英,為的便是要打破壁壘,讓人才有一個交流學識的場所!”

    荀鵬程聽到這里,倒是有些佩服這張金寶的想法。其實三亞那邊也有類似這樣的組織,不過并非私人承辦,而是國家出面,組織了一個類似研究院的機構,由海漢高層官員親自給這些精英上培訓課。當然了,此精英非彼精英,在儋州這邊冒尖的人才,去了三亞很可能還得從頭學起。

    有人出聲道:“這位老兄,你也不用把話說得這么漂亮,你又要提供場所又要牽頭組織這詩社的活動,這收費應該不會低吧?”

    張金寶應道:“實不相瞞,詩社招攬到的這些成員大多家境不太寬裕,鄙人真要收費的話,他們中的大部分人恐怕就不會來了。所以實際上對于參加聚會的這些人,鄙人是分文不收的。”

    “那不是詩社的人呢?比如我們?”荀鵬程也忍不住出聲問道。他并不相信這張金寶搞這種活動不求回報,就算賺不了錢,至少要設法收回成本吧?而且他心里還有一個疑問沒有問出來,那就是張金寶是如何聯系到這些據說是各家書院的精英,并且得到這些人的信任?

    要知道這些人可不是沒文化沒見識的愚民,荀鵬程先前與這些人攀談過程中就發現,他們的頭腦、學識、反應力都遠勝常人,有一定的專業技能,對于包括國家政事在內的很多事情也有自己的看法,并不是那么容易糊弄的對象。這張金寶能夠將這些人聚集到一起,就算是用威逼利誘的手段,也得讓人知道他的確有這個能力才會有效果。

    而張金寶此人在儋州城外有鳳鳴山莊這種產業,想來應該也不是什么無名之輩才對,荀鵬程甚至覺得在自己以前似乎在什么地方見過這個名字,但他實在想不起細節,也不敢確定自己的記憶是不是錯覺。

    張金寶聽到了荀鵬程的問題,笑著應道:“程兄不用擔心,所謂費用也只是為了讓那些無聊閑漢自動退散,只要進了山莊的門,所有吃住都由本人承擔。當然了,程兄器宇軒昂,看起來也不是普通人,鄙人很希望稍后也能聽到程兄的高見。”

    荀鵬程心知自己這鬼樣子跟器宇軒昂四個字實在扯不上太大的關系,如果不是這身著裝,說不定在外面牌樓就被張金寶的手下人攔下來了。能夠進到這地方的人,顯然是已經經過了張金寶的篩選,而剛才在山莊外的登記手續極為簡略,張金寶放人進來的標準也不可能是看學識和身份,那大概就只能是從穿著打扮判斷有錢沒錢,只放看起來有身家的人進來,這點似乎也能從在他之后被放進來的幾個人身上得到驗證。

    但張金寶這么做的目的是什么,荀鵬程依然還是沒有想明白,只能是繼續靜觀其變。但他隱隱能夠感覺到,張金寶通過告示或者其他方式引來這些富貴閑人,恐怕也不僅僅是讓他們充當看客而已。

    張金寶道:“或許第一次來的幾位新朋友還有一些問題,請大家不要著急,先看一看我們的活動內容,這大概會比由鄙人來作解釋更為直觀。”

    張金寶說罷便離開了發言的位置,在前排找了一個空座坐下來,看樣子接下來是打算當觀眾了。

    而當下便有兩人離席起身,走到了張金寶剛才發言的位置。其中一人轉身拿了粉筆,開始在那塊碩大的黑板上寫寫畫畫。

    另一人則是向眾人說明道:“在下白鹿書院廖響,這位是瓊西書院苗海生,今日要向各位展示的,便是由我們二人正在研制之中的新式船舵。各位都知道船行水上,有舵才能便于轉變行進方向,原理雖然簡單,但如何能讓這個部件變得更易操作,更加省力,舵效更顯著,卻極少有人去細想。”

    荀鵬程看到那個站在黑板上寫寫畫畫的苗海生,正是先前他在書架前混時間的時候,過來搭訕的那人。他當時就能從對話中感覺到這人對造船航海之類的學識比較了解,倒是沒想到這海風詩社所謂的以文會友竟然是以這樣一種形式來進行。只是尋常人誰會沒事去研究船舵,而就算知道了普通的船舵可以改進,那又有什么用?就算是行船的漁家或者海商,也未必有條件能夠自己制造船舵并進行更換。

    那廖響繼續說道:“苗兄所學的便是造船技術,長于木工。而在下所學乃是術數,更擅計算。之前苗兄找到在下,說了這個想法之后,我們二人便合作研究,費時月余,終于有了一些進展。”

 &nb bsp;   此時苗海生已經在黑板上畫出了船舵的大致模樣,接過話頭介紹道:“舵葉延伸至舵桿之前,能使得舵桿前后的水壓更平衡,舵葉上所開的小孔,可使舵葉兩側水流相通,這兩點可使得船舵轉向更為省力。船舵上增設懸舵索和絞盤,可根據航道深淺調整舵葉入水深度,提高舵效。若是運用到大船上,還可增加操舵裝置,以便能在甲板上用舵**作。不過今日所展示只是舵葉,就不多作展開了。”

    荀鵬程對航海和造船都算是標準門外漢,至于這舵葉該怎么造更是完全不知。他也不太明白研究這玩意兒的意義何在,這難道不應該是勝利港造船廠這類專業機構的任務嗎?荀鵬程本來就對這些東西不感興趣,廖響和苗海生后面又說了些什么,他就沒有太聽得進去了。不過他倒是有點感興趣這跨書院的人員組合是怎樣搭上的,難道就是通過這個所謂的海風詩社嗎?

    這兩人又花了約莫一盞茶的時間,將這船舵的構造和特性七七八八講得差不多了,廖響才向在座眾人問道:“各位可有什么問題要問?”

    荀鵬程心想這要怎么問,難道問你們為什么要閑得沒事干去研究這船舵的制造方法?倒是想問問自己,干嘛要跑來這個地方坐著聽你們講解這些莫名其妙的東西。他估摸著在座的絕大部分人應該都跟他一樣,基本上聽不懂這兩人剛才講述的內容。

    不料現場還真是有人向他們提問:“那你們可曾造出樣品?可有裝船試過?”

    苗海生道:“實物自然是已經造出來了,也裝到船上試過了,收效非常明顯。不過我等條件有限,能找到的船也只有不太大的漁船。若是之后有機會找到更多更大的船,或許試驗進展也會加快。”

    提問那人又繼續問道:“若是有人想從你們手中收購這種……這種……”

    那人一時間似乎不知道該如何形容這個東西,倒是張金寶開口補充道:“這種發明。”

    那人點頭道:“對對對,這種發明……那要如何進行?”

    這下廖響和苗海生都不說話了,眼神卻是投向了張金寶,很顯然他才是能作出決定的那個人。張金寶笑道:“這個新式船舵尚在研究階段,這位朋友倒也不用心急。如果真的對此有興趣,那也可以參與研究,不管是直接出資,還是提供船舶都行。待研制成功之后,便可優先裝備。”

    荀鵬程聽了這番對話之后,忽然覺得似乎摸到了一些脈絡,這張金寶安排的這種特殊聚會形式,大概并不只是為了讓這些書院精英展示他們的研究成果,而是想讓這些成果得到外界的認識甚至是肯定。他記得幾個月前曾在《海漢時報》上看到過一篇文章,內容便是執委會要求研究機構要與生產機構通力合作,將紙面上的研究成果盡快轉化為實物,而眼前的場景似乎便正好是在某種程度上體現了執委會的要求。

    荀鵬程轉頭看了看一直在向廖響二人提問的那個人,先前他也與對方攀談過幾句,大致知道那人是做海上貿易的,或許這也正是那人對這個研究項目感興趣的原因。如果這兩人研究出來的新式船舵真能對船只的適航性有所提升,那最直接的受益者當然就是靠海吃飯的人了。而張金寶的意思,顯然是想向這個研究項目引入外界的贊助。

    對啊!是贊助!荀鵬程突然一下就醒悟過來,這操作方式其實并不復雜,張金寶將這些書院精英集中到一起,研究某些有商業前景的項目,待有了一定成果之后便開始尋找有意向的人來投資,等有了贊助商注入資金之后,就可以保證這個項目有更好的前景了,說不定還能實現量產賺大錢。而張金寶這個實際的操作者,或許就是在期待孵化出幾個真正的金蛋。

    但荀鵬程又覺得張金寶在招商這方面也未免太隨性了一些,且不說召來的路人看客似乎完全是隨機,毫無針對性可言,而且這么一次聚會也就幾個路人參加進來,路人的興趣能夠與研究項目匹配的幾率實在太低了。荀鵬程在三亞的時候每年都會看到各式各樣的招商活動,對于其中的門道也有所了解,他已經在開始琢磨,等這廂事畢之后,要不要找這個張金寶再聊聊相關的話題。

    張金寶與那人就項目操作方式又簡單談論了幾句,荀鵬程才知道原來這船舵的事并不是看上去這么簡單。海漢的造船技術早就名聲在外,但事實上先進的造船技術一直都只存在于官辦船廠中,而官方船廠的造船訂單中,絕大部分都是來自于國防部、海運部等部門,剩下的少數訂單也幾乎都是出口他國的作戰船只。民間想要在官方造船廠下單訂購新式帆船,一是因為產能問題,價格居高不下;二來造船廠考慮到船塢船臺利用率,一般也只接大單。

    這樣一來,就只有少數實力雄厚的大海商才有資本從官方造船廠訂購性能初衷的新式帆船。而來自民間的造船需求,絕大部分還是只能在普通船廠建造福船廣船。官辦船廠自然是不會輕易將那些先進的船舶設計方案放出來,所以民船想要提升性能,就只能通過自行摸索改造,但這對于缺乏系統知識的普通船匠又談何容易。他們所學的造船技術大多是一輩一輩傳下來的,極少能對船舶設計作出改進,不知道多少人里才會出一個如張天貴這樣有天賦的造船師。

    而絕大部分有天賦有才學的造船師,都被官方征招進了最好的造船廠,在民間混飯吃的船匠水平就可想而知了。哪怕只是一個船舵的改進設計,也不是隨隨便便什么人都能完成的,這才是那名海商在聽完介紹之后就立刻出聲詢問的原因。如果站在面前講解船舵設計的這兩人真有辦法提升船只性能,那他就算付出一些經濟上的代價也是劃算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