無名小說網 > 1627崛起南海 > 第1967章
    安全部在漾月村抓捕現場的負責人是汪百鎖,他來之前也一度很擔心在夜間進行的抓捕行動可能會演變成一場亂局。畢竟雖然名義上是由他指揮到場的所有人員,但擔任行動主力的是地方駐軍部隊,他所下達的指令也需要通過軍方指揮體系的傳達才能得到執行,就算軍方不打任何折扣,這執行效率也有可能會讓實際效果大打折扣。

    而且抓捕環境位于野外,如果行動稍有遲緩,就有可能讓薛正等人趁亂摸黑逃掉,但實際的情況要比他所預計的好得多,被調來參與行動的儋州駐軍兩個步兵連很順利地完成了對目標區域的包圍,并且在此過程中順手拿下了兩名在外圍看守馬匹的匪徒。

    汪百鎖甚至都沒有太多發號施令的機會,軍方就已經執行完前期的包圍行動,讓他一直懸著的心也放了下來。只要能把這幫人困在這地方,早一會兒遲一會兒抓到手,其實并沒有太大的差別。至于說是不是要留活口,張千智那邊其實也沒有硬性的要求,只是讓汪百鎖在這邊盯著點,不要進行無謂的殺戮,盡量留下幾個活口作為事后調查的人證。

    張千智之所以沒有下死命令要留活口,也是考慮到這群人膽敢在海漢境內一而再再而三地策劃和發動襲擊,必然都是亡命之徒,抓捕過程中的風險非常大。如果讓前線執行任務的人員在抓人時有太多顧忌,那就難免會在抓捕過程中產生巨大的風險,而自己人的性命當然比這些無名之輩金貴多了。

    所以張千智只是讓汪百鎖在現場酌情處理,自行掌握分寸即可,不用事事都向后方請示匯報。當然了,如果有機會能抓到活口,那自然將會是大功一件了。

    截止目前,今晚的收網行動已經抓獲了三名疑犯,而藏身于林中的那些人會選擇主動反抗還是投降保命,都已經無礙大局了,官府一方自然要選一個最為穩妥的方式來處理此事。

    所以盡管軍方暫停了最后的攻勢,但汪百鎖對此也沒有表示任何異議,反正對方已經插翅難飛了,完全沒有必要在這個時候讓士兵們冒著風險往林子里懟。

    “把抓到的人立刻押回儋州城,交到張大人手上,不得有誤!”汪百鎖當下所能做的,也就只有把在漾月村抓到的活口趕緊送回去讓張千智突審,同時把前線的抓捕進展告知儋州城里的指揮部。

    而這個時候張千智已經在城中開始審訊那名在客棧里抓到的疑犯,這也是安全部在城內唯一的收獲了。張千智需要通過此人盡快確認,對方在儋州城內是否還有其他同伙潛伏。但由于此時就只抓到這一個活口,無法通過交叉對比來確認其口供的可靠性,所以張千智對于拿到的信息是否可靠也沒有太大的信心。

    張千智走出又熱又悶的刑訊房,身上的衣服已經被汗水濕透,候在外面的手下趕緊奉上茶水,張千智接過茶杯一飲而盡,又拿毛巾擦了擦頭上的汗水,開口問道:“前方可有消息回來?”

    “稟大人,暫時還無新的消息。”

    “沒有消息,或許就是最好的消息。”張千智自語自語地嘀咕了一句。

    他正待返回刑訊房繼續審問疑犯,這時候又有一名手下進來稟報:“大人,張市長來了。”

    張新作為地方官,對于此案的關注程度也一點不比張千智差,畢竟他為此所承擔的政治風險要比張千智大得多,如果此案不能了結干凈,后續影響到了朝鮮世子一行在儋州的行程,那對于他的政治生涯來說將會是不太光彩的一筆記錄。

    而張千智對張新所提供的支持也是非常感激,若非儋州官府給予充分的配合,他的引蛇出洞計劃根本就不可能得以實施,這案件的調查和抓捕工作也不會進行得如此順利了。

    “你這邊進展如何,天亮之前能處理好嗎?”張新進來也不與張千智多客套,直接就開門見山說到了主題。

    按照預定的行程,朝鮮世子李溰在天明之后不久就會抵達儋州港,這次可不是預演了,而是來真的。張新當然不希望在經過這一夜之后,儋州地面上還有任何的不安定因素存在。

    “城中的抓捕行動已經告一段落,目前就是在等漾月村那邊的行動結果。如果不出意外,最多還有一兩個小時就有消息回來。”張千智恭敬地應道。

    但張千智也不敢給張新打包票,畢竟漾月村那邊要抓捕的對象也有十幾人,黑燈瞎火的野外環境,難保不會趁亂溜掉一兩人。他已經盡可能完善抓捕方案,但他也深知再完美的方案終究需要靠人去執行,而一個有數百人參與的行動,很難讓每個人都做到滴水不漏。任中有一個環節出現小小的差錯,就有可能會讓抓捕對象有機可趁了。

    饒是張千智聰穎過人,他也萬萬想不到對手會臨陣崩盤,在發現了自己被包圍的狀況之后非但沒有果斷突圍,反倒是先起了內訌,一番互相殘殺之后就只剩了四個人,基本已經失去了脫逃的機會。這個時候就算是放他們離開,僅憑他們四個人也很難再將停在二十多里外漁港里的帆船給開走了。

    所以在這個時候,張千智的計劃其實已經取得了成功,只是前方的消息沒這么快送回來,他自己還尚不知曉而已。

    果然又過了約莫一個小時,張千智苦等的前線快報終于送抵了指揮部,據稱在漾月村外設下的誘餌果然起到了效果,將薛正一伙引入了包圍圈。參與行動的陸軍部隊與被圍困的匪徒有短暫交火,對手死傷人數不詳。另有兩名匪徒被擒獲,稍后就會用馬車押送到儋州城。

    而前線指揮部為安全計,在已經完成了包圍之勢的情況下,暫停了抓捕行動,打算先維持現狀,待天明之后 天明之后再對包圍圈內的這片區域進行徹底清剿。

    從匪徒在當地所備的馬匹數量來看,與安全部先前掌握的人數完全一致,接下來只等天明之后執行抓捕,屆時再核對一遍人數,便可確認是否將匪徒一網打盡了。

    張千智立刻派人將這個好消息通知了張新,否則張新這一晚估計都睡不踏實。而漾月村方向的匪徒人數,也與儋州城抓捕到的疑犯供述一致,并且該疑犯也在拷打之下承認了他們先前的確是在昌化逗留了數日,而最后時刻未能出手便因突發狀況撤走了。

    到這里各種信息碎片基本就全部能對上了,這伙人一路追到儋州,目標便是朝鮮世子,試圖要通過襲擊的方式來對李溰進行攻擊。但對其真實的身份,這人卻是一直支支吾吾語焉不詳,口供給了好幾種,每一種都各不相同,顯然是具有一定的反偵察能力,搞得張千智都不知道該相信哪一個版本了。

    對安全部來說,這些人襲擊朝鮮世子的真正動機才是當前最主要的調查內容,不然光是把人抓回來也并不能結案。

    按照張千智事前的猜測,他認為這種有組織的行動必然有比較強大的靠山,從薛正在儋州砸下重金向霍飛購買情報一事就能看出,他們背后的主使者幾乎是不惜代價地想要達成這個行動目標。

    從這種可怕的財力來判斷,張千智甚至覺得什么東廠、錦衣衛,統統都得靠邊站,這些衙門可拿不出這么大筆的活動經費去支持一個未必能得手的行動。而且此事一旦敗露,很有可能會觸怒海漢,大明目前似乎也沒有冒著這樣的風險來同時得罪海漢和朝鮮的必要。

    那么問題就來了,除了大明那幾個數得上號的特殊機關之外,還有誰會有這個膽子和能力,在海漢境內組織這樣的危險行動?

    儋州城北邊二十多里外的漾月村,此時已經恢復了往日的寧靜。盡管有一些像馮阿貴這樣的村民發現了村外的狀況,但沒人敢在這個時候開門出去看熱鬧。先前那一陣槍聲,可就已經說明了這不是鬧著玩的,村外多半是有什么吃了熊心豹子膽的匪徒山賊,想到儋州來做買賣,結果被軍隊給堵在這里了。

    馮阿貴倒是不怕事,他侄子便在儋州從軍服役,也知道海漢軍軍紀嚴明,不會借著各種理由禍害民間。他只是有些擔心那群歇在村外的糧商,不知道有沒有被卷入到這場禍事里去,早知如此,還不如讓他們歇在村子里。

    馮阿貴所擔心的糧商此時已經只剩了四個人,留給薛正做決定的時間已經不多了,外邊的海漢兵還在有一句無一句地喊著勸降的口號,但說不定他們在下一刻就會直接沖進來拿人。

    “老板,既然其他人都死了,那我們是不是該出去投降了?”終于有人大著膽子提了一句。

    “投降?為什么要投降?”薛正這個時候其實還是在考慮要如何從當下的困境中脫身,聽到手下的問題不禁愣了一下沒反應過來。

    “老板,你剛才干掉卓疤子他們幾個,不就是為了滅口嗎?如今就剩我們幾個自己人了,你就實話實說了吧!”

    薛正聽得真是有些哭笑不得,原來即便是與他同一陣營的人,也認為他剛才的舉動僅僅是為了在這個關鍵時刻干掉意見不一致的人,以便能從海漢人那里換得活命的機會。他們甚至有可能會認為,薛正在此之前就已經與海漢人達成了某種秘密協議,而漾月村這個行動,不過是為了有一個正當的理由把人全部集中到這里來一次解決。畢竟這地方離儋州城足有二十多里,就算殺人放火也無需擔心會引發什么亂子了。

    “所以你們都認為我是為了向海漢人投降,才殺了卓疤子他們?”薛正對于當下的狀況真是失望至極,哪怕剩下這三人都與他關系親近,他也很難忍住心中的怒氣了。

    另外三人雖看不清楚薛正的表情,但或許是察覺到了薛正語氣中的憤怒,當下都很默契地保持了沉默,算是默認了薛正的說法。對他們來說,這趟差事既然已經沒法辦下去,而首領又選擇了將其他意見相左的同伙全部處理掉,那當然就是準備不擇手段保命活下去了。而這個時候再說什么江湖道義,那都是沒有必要的廢話,他們并不是初出茅廬的菜鳥,當然明白能夠活下去才是最為重要的事情,為此干掉幾個自己人,那也是沒辦法的辦法了。

    “罷了,既然你們都是這樣的想法,那我也無話可說。”薛正知道此時想再鼓動這幾個人與自己一起沖出去作最后一搏,或是用吊墜里的毒藥自我了結,那他們大概都不會再聽從自己的指令,畢竟一旦有了求生的念頭,就很難再狠下心去死了。

    而且薛正也意識到,自己先前的激烈反應,大概也是因為內心仍有求生的欲望在驅使自己做出掙扎。只是投降求生這個選擇,對他來說仍然非常艱難,畢竟那就意味著他得出賣自己的東家,否則海漢人即便接受投降,估計也不會真的放他一條生路。

    但薛正以前可是專門發過毒誓,要以死報效自己的主家,而且他從三亞出發執行這個任務的時候,也的確是抱有必死之心。可如今到了該死的時候,他卻一再猶豫,終究是暴露了自己內心軟弱的一面。

    時間便在這種對峙狀態下一分一秒地慢慢捱過去了,被困在里面的人和在外面實施包圍的人,耐心都在一點點地消失。到后來外面的勸降喊話也逐漸稀疏,直到完全安靜下來,估摸著也是看沒有起到任何效果,干脆就停下來了。但喊話停了包圍圈可沒有撤走的意思,薛正等人去各個方向看過,根本就沒有可供他們突圍的漏洞,那些海漢軍與這片林子保持著一定的距離,在其外圍更遠的地方甚至還有騎兵的身影在田野間游弋,靠著兩條腿又能跑到哪里去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