無名小說網 > 1627崛起南海 > 第2020章
    在馬尼拉城建起之前,宿務在歷史上曾經有大約六年的時間是被殖民當局作為地區首府,也算是有過短暫的輝煌。而今年馬尼拉地區失陷之后,宿務的地位也因此得以再次得到提升,重新被設為殖民地首府。而本地的官員地位也因此而水漲船高,成為了戰后為數不多的“受益者”。

    宿務的城防指揮官費爾南多上校就是這個特殊群體當中的一員。雖然他在戰前就已經出任了這個職務,不過那時候的地位、聲望和影響力,跟現在都不可同日而語。馬尼拉那位與他職務和軍銜相同的弗朗西斯上校,以前在菲律賓群島的地位可要比他高多了,不過馬尼拉一戰結束之后,弗朗西斯投靠海漢人變成了叛徒,而宿務卻接替了馬尼拉的地位成了殖民地首府,于是費爾南多也隨之成為了殖民地駐軍最有影響力的將領之一。

    毫不夸張地說,除了總督阿拉貢內斯之外,費爾南多目前大概就算是本地掌握實權的第二人了,駐防宿務及周邊地區的軍隊和民團武裝,包括海上武裝帆船在內,現在全部都得聽候他的調遣。他所能直接指揮的武裝規模,比起以前至少翻了三倍以上,這要擱在以前真是他想象不到的境況。

    為了體現出自己的能力,費爾南多在接手了馬尼拉撤出的部隊之后,便開始在周邊海域部署海上警衛力量,并著手在宿務興建新的城防工事。盡早加強統治區的防務,便是費爾南多所選擇的防御方式。

    如今海漢與西班牙殖民地之間已經不再像前幾年那樣隔著整個南海了,從馬尼拉灣南下至宿務港,最短的海上航線僅僅只有四百海里出頭,以海漢艦隊的突進速度,最快只需兩到三天便能殺到家門口來。所以費爾南多認為,海上的預警措施和陸上的防御工事都必須要抓緊時間進行完善,這樣才有可能在海漢人發動襲擊時及時采取有效的抵抗措施。

    當然了,要做到這一點,除了必須得有大量的人力財力投入之外,還有便是要保證他對現有武裝力量的掌控能力了。費爾南多的計劃成功得到了阿拉貢內斯的支持,并且給予了他足夠的指揮權限,可代表殖民當局調動和指揮本地區的所有武裝部隊。

    雖然掌握權力是一件令人心情愉悅的好事,但費爾南多還是會時常感到不安,因為他很清楚自己得到這樣境遇的原因何在,海漢就如同懸在西班牙當局頭頂的達摩克利斯之劍,隨時都有可能從天而降。而由他主導部署的這些防御手段,除了能夠起到保護宿務的作用,同時也能稍稍緩解一下自己的憂慮。

    如果無法在軍事上擊敗海漢,那么西班牙王國在這一地區的統治力只會日漸消減,直到被海漢徹底逐出。在費爾南多的內心深處,他還是很渴望盡快壯大麾下的軍事力量,這樣就不用一直采取龜縮防守的戰略,或許過個兩三年就能有實力再跟海漢人扳一扳手腕了。

    不過令費爾南多感到不滿的是,除了總督阿拉貢內斯之外的大部分殖民當局官員,特別是以文官為主的上層官員,幾乎都對繼續與海漢作戰持悲觀態度,并且反對在現有的條件下將大量資源投入到軍事建設當中。他們認為這樣做只會使得海漢變得更加強硬,或許會讓雙方之間的下一次戰事提早進入***,而當下的殖民地狀況已經承受不起下一輪的大規模戰爭了。

    文官們認為既然海漢人沒有采取進一步的行動,那就應該將精力重新放回到貿易上,保證本殖民地能夠繼續與東方各國保持商業往來,為此甚至可以暫時與海漢人妥協,以談判的方式來換取和平,待殖民地的整體實力慢慢得到恢復之后,再考慮向海漢復仇的計劃。但這種做法在費爾南多看來,無異于是在引頸受戮,海漢人可不是什么善男信女,一旦讓他們發現殖民當局暫時放棄了軍事建設,只怕根本不會放過這樣的戰機,立刻就會舉兵打上門來。

    所以不管別人怎么想,費爾南多還是認為必須堅持以軍事斗爭為綱,不能對海漢的暫時休戰掉以輕心。在他的努力之下,宿務附近的海域一直都有武裝帆船在關鍵航道上巡邏,雖說這種行動基本上還沒有獲得過什么收獲,但的確是起到了安定人心的作用。

    接到港口傳來的消息時,費爾南多正在參加新兵訓練的結業典禮,這是殖民當局在今年內招收的第三批新兵,共計有四百五十五人完成了基礎訓練,并將在未來被分配到本地的陸海兩軍中。費爾南多本來為今天的結業儀式準備了一個長長的發言稿,為這些即將進入部隊服役的青壯打氣,不過港口傳來消息稱,有一艘與海漢相關的帆船剛剛抵達,并且船上的某些東西或許需要他親自到現場查驗。

    從現場發來報告的是華金少尉,這是費爾南多十分看好的一名海軍軍官,年輕且充滿斗志,并且能夠承受長期在一線執行巡邏任務的壓力。按照傳令兵轉述的華金少尉的原話,是希望費爾南多盡快去港口看一看船上發現的東西,因為該如何處置當下的情況,已經超出了華金少尉的職權范圍。

    費爾南多相信這位下屬的專業判斷,認為對方應該是發現了什么重要的東西,所以他果斷地壓縮了演講稿的內容,將演講時間縮減到原本計劃的十分之一。當然了,這辛苦攢出來的稿子并不會就此浪費,等下一批新兵結束訓練的時候,他還可以再用一次。匆匆結束了講話之后,費爾南多便提前離開了現場,乘馬車趕往東邊的港口。

    “到底發生了什么事?”費爾南多下車的時候,華金少尉已經快步迎上來,于是他就開門見山地提出了問題。

    “長官,事情是這樣的,今早我們的船在北邊巡邏的時候,發現了這艘帆船正沿著海岸線南下。”華金指了一下就在不遠處碼頭上停靠的一艘 的一艘帆船說道:“就是那一艘。我們認為這船有些眼生,便主動靠了上去,抵近之后船上的人掛出了我國的旗幟表明身份,然后由我的船帶著這條船回到了港口,打算查證一下這艘船的來歷。”

    華金說到這里停頓了一下,似乎是在調整自己的情緒,然后才繼續說道:“船上的人聲稱,他們是從馬尼拉逃出來的,這是一艘準備從馬尼拉去往馬六甲海峽的貨船。然后我們搜查了船艙,找到了他們所說的貨物,以及幾具海漢人的尸體。”

    “船上的人劫了海漢的貨船?是我們的人?”費爾南多聽到這個消息也吃了一驚,連忙追問道。

    “有三個西班牙人,另外還有九個菲律賓人,這九個菲律賓人都是船上的水手,而我們的人則是囚犯,他們原本是要被送去海漢在當地的港口服苦役,但其中一個叫何塞的年輕人在船只出發之后抓住機會制服了看守,并且利用看守的武器殺死了船上的幾名武裝護衛,然后說了這些水手跟他們一同出逃,于是就南下來了宿務。”

    “船上還有海漢人的活口嗎?”費爾南多很敏銳地問道。如果船上有俘虜,那么很容易就可以驗證這些事情的真偽了。

    “很可惜沒有留下活口,長官。”華金也露出了失望的神情:“按照他們的供述,船上原本有六個海漢人,其中有四名士兵,另外兩人則是文職人員。他們在殺死了海漢士兵之后,原本想留下那兩人的活口,但可惜的是他們因為語言不通沒法勸降,結果那兩個海漢人直接跳海了。”

    華金說到這里,指向岸邊用帆布蓋著的一塊地方:“那幾名海漢士兵的尸體,我已經讓人抬下來了。事情發生在六天之前,所以尸體已經開始腐爛了,不過從身形、軍服和我們找到的武器來看,的確是海漢士兵無誤。”

    費爾南多一聽是六天之前的事,便果斷打消了上前查看尸體的念頭。雖然此時剛剛進入一月,在很多地方還處于冬天,但靠近赤道的宿務卻依然保持著較高的氣溫,六天時間尸體早就已經處于腐壞狀態,實在沒必要親眼去看一遍,驗尸這種事交給軍醫就行了。

    “那船上還有什么別的東西能夠證明他們的說法嗎?”費爾南多并未就此放松警惕,依然保持著戒心。

    他知道在馬尼拉仍有很多西裔人員,而如果其中有一些人改變立場投靠海漢,那也并不是什么稀奇事,畢竟當初為殖民當局效力的也有不少漢人。當初馬尼拉城失陷,一部分原因便是城內外都有潛伏的海漢探子,一邊破壞城防一邊向海漢軍提供情報,類似這樣的情況,費爾南多可不希望再在宿務重演。特別是那些長著西班牙人的樣貌卻選擇為海漢效力的奸細,更是必須打擊和杜絕的對象。

    華金點點頭道:“我的手下已經把船上所有的艙室搜查了一遍,找到了一批從馬尼拉運去目的地的物資,另外我們還在那兩個跳海的海漢官員的行李里找到了貨運單,內容的確與船上發現的物資能對應上,主要是生活物資、藥材和一些呂宋出產的土特產。”

    “你們既然已經找到了海漢官員的行李,那應該還會有什么東西能證明他們的身份吧?”費爾南多繼續追問道。

    “長官真是高明,情況的確如此,我們還找到了一封密信。”華金像變魔術一樣拿出了一個牛皮紙信封,封口處還蓋有用于防止私拆的火漆印章:“這也是在那兩名海漢官員的行李中找到的,我找漢人辨識了信封上的文字,這應該是海漢駐馬尼拉行政長官邱元寄送給星島的駐軍指揮官羅杰的密信,或許其中便會有與這艘船相關的內容。”

    費爾南多聞言眉毛一揚,星島那位海漢將領的名字他沒聽過,但邱元這個名字他是有印象的,據說是海漢專門從國內調到馬尼拉執掌政務的一位能人,海漢目前在馬尼拉的所有施政措施,據說都是出自此人之手。正如華金所猜測的那樣,這封密信里很可能會有這艘船的真正使命,以及船上那三名被流放的西班牙囚徒的相關情況。

    費爾南多接過信之后沒有急著拆開,因為他也想到了這封密信的內容很可能是用漢字寫就,說不定其中還使用了各種暗語,當下也多半看不出名堂,大可稍后再慢慢研究其中奧妙。

    “船上的人在哪里,我要見一見這些勇敢的人們!”費爾南多此時其實已經對船上的人供述的情況信了大半,畢竟目前所發現的這些證據都很真實,看起來也比較可信。而船上這些人的供述如果是真的,那這幾個西班牙囚徒可謂是英雄了。

    華金很快將何塞等人帶到了費爾南多面前,讓他親自對這些人進行問話。

    費爾南多在問明了誰是何塞之后,徑直走到他面前,向他問道:“告訴我,勇敢的年輕人,你是因為什么罪名而遭到了海漢人的流放?又是怎么逃出來的?”

    何塞微微佝僂著背,用謙卑的語氣回應道:“報告大人,可惡的海漢人侵占了我家的農場,搶走了所有的馬匹、牛羊和糧食,還放火燒掉了我的家園。我一氣之下,偷偷潛入了海漢人的軍馬馬場,在苜蓿飼料里下了毒,殺死了十幾匹軍馬。他們一開始判了我死刑,但后來不知道為什么又改判了流放海外,要把我送去很遠的地方服苦役。”

    何塞舔了舔有些干澀的嘴唇,然后接著說道:“離開馬尼拉之后,我趁守衛來放飯的時候襲擊了他,然后和我的兩位同伴一起殺死了另外幾名沒有防備的海漢兵。船上的這些土著水手也幫助了我們,但出了這樣的事,他們無法再回到馬尼拉了,只能跟著我們一起出逃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