無名小說網 > 1627崛起南海 > 第2393章
    其實對陳一鑫來說,紀升榮這樣的情況并非個例。他這陣子已經接到過不少類似這樣的請托,既有家在山東的海漢內部人員,也有來福山縣做買賣,聽聞家鄉生亂已經回不去的大明生意人。這些人無一例外,都是想請軍方設法將自己的家人接過來,畢竟眼下整個山東最安全的地方就是福山縣,真正能夠抵御清軍的似乎也只有海漢軍了。

    但問題是以海漢軍在福山縣的兵力部署狀況,應付難民潮尚且有些捉襟見肘,又哪里能抽得出兵力去處理這些私人事務。在當下這種兵荒馬亂的時候,派小隊人馬前往戰區簡直就是自找麻煩,陳一鑫可不會為了這些私人請托而拿海漢軍去冒險。

    他目前所能做的,頂多也就是跟招遠和萊西兩處前哨站打招呼,讓他們如果接應到某某某的親屬就盡量加以照料。但如今涌入登州的難民數量正在快速增長,想要在成千上萬的難民中去找到目標可不是容易的差事,除非這些人能主動找到當地的海漢軍表明身份并求助,否則也只能自求多福了。

    相較于這些瑣碎小事,陳一鑫更擔心的是目前派到招遠、萊西兩處地方的前哨部隊,是否能夠處理好引導難民的任務。特別是已經發現清軍奸細的招遠方向,如果途經當地的難民數量進一步增加,那部署在當地的小股部隊恐怕也很難再對其實施有效的監控了。

    但對于地處招遠的孫真來說,目前最讓他頭疼的倒不是身份復雜的難民群體,而是聞訊趕來的搗亂者。

    孫真所率的部隊規模雖然僅僅只有一個加強連的編制,但卻是以公開的方式出現在招遠縣,這個舉動其實已經打破了過去一段時期存在于地方官府和芝罘島殖民當局之間的默契,即海漢不會主動向福山縣之外的區域派駐軍隊。

    招遠縣的縣衙已經被海漢提前收買,對于這種舉動并沒有表現出敵對的態度,反倒是偷偷向孫真的部隊供應糧草,以便延長他們在招遠縣的駐扎時間,引導更多的難民前往福山縣。但也并不是所有人都樂于見到海漢軍在招遠出現,比如一直跟芝罘島殖民當局不太對付的登州官府。

    從登州城到招遠縣有一百二三十里地,海漢軍出現在招遠的第三天,登州城便已經收到了消息。登州知府陳鐘盛一直想將福山銅礦的開采權收歸大明,但如今銅礦的事還沒著落,海漢軍卻已經進了招遠縣,這樣的消息讓陳鐘盛感到十分不安。

    登州城位于山東半島北側海岸突出的部分,陸上東南和西南兩側分別是福山縣和招遠縣,而正南面則是綿延近百里的山區。海漢如今已經控制了福山縣,如果再把招遠縣拿下,那就意味著登州城與外界的陸路聯系就將受制于海漢。到時候海漢要是想對登州城采取進一步的行動,恐怕連向外求援都難。

    陳鐘盛可以容忍海漢在福山縣的那些小動作,但就算是基于自身安全方面的考慮,他也不可能坐視海漢軍出現在招遠。所以他很快調兵遣將,派了一支部隊到招遠處理這件事。

    當年與海漢作對的指揮僉事廖杰,參將上官野、郭興寧,如今都已經不在登州城,當地的可戰之兵基本都被調走增援濟南府去了,所以陳鐘盛當下能派出來的部隊,已經不是正規編制的明軍了,其實力顯然也是夠嗆。

    不過這倒并不妨礙他們以官府的名義來驅逐先期到達招遠縣的海漢軍,畢竟之前傳到登州的消息稱,目前駐扎在招遠縣的海漢軍僅有一兩百人而已,這個數字顯然缺乏足夠的威懾力。

    孫真面無表情地看著大大咧咧坐在自己面前的這位老兄,冷冷地問道:“閣下是想讓我們離開這里?”

    那人應道:“是立即、馬上,帶著你的人馬離開招遠縣,再也不要出現!”

    孫真并未被對方的言語所激怒,只是微微搖頭道:“對不起,我只聽從上級的命令,想讓我離開這里,那就把我家將軍的手令拿來!”

    那人怒道:“我一再好言相勸,你可不要敬酒不吃吃罰酒!”

    孫真哪會被這種言語威脅嚇到,冷冷應道:“那我倒是想領教閣下的厲害!”

    要在海漢軍的營地里跟孫真動手,顯然不是什么明智之舉,那人雖然撂下狠話,但也還是不敢真的造次,只能悻悻離開。孫真本來就無心跟明軍做對,倒也沒有再為難對方。

    “就這么放他走了?”旁觀了整個談判過程的龔十七笑道:“這家伙這么囂張也不見你生氣,你倒是挺豁達的。”

    “不放他走,難道還留他吃飯不成?”孫真擺擺手道:“我們來招遠縣是有任務的,沒必要浪費時間跟這么個小小的把總過不去。”

    關于從登州趕過來的這支明軍,其實在他們踏入招遠縣不久便已經被海漢軍注意到。雖然其兵力要比孫真手下的人馬更多一些,但雙方的戰斗力卻不可同日而語,一邊是臨時拼湊出來的一隊人,另一邊卻是裝備齊全的海漢軍王牌部隊,孫真很清楚自家實力,哪會怕了對方這些散兵游勇。

    龔十七道:“他們當然沒有跟你正面開戰的實力,但如果要在招遠縣搗亂,阻礙我們引導難民的計劃,那也不可不防。”

    孫真正色道:“他們如果敢動手,那我也不會客氣,就當是殺人立威了!”

    龔十七道:“如果你跟明軍開戰,事后會不會沒法跟上頭交代?”

    孫真搖頭道:“我接到的任務是引導難民前往福山縣,軍令如山,誰妨礙任務執行,我就除掉誰。”

    對方一到福山縣就主動找上門來,要求孫真率部離開本地,其用意已經再明顯不過,就是不想讓海漢軍在招遠縣繼續駐留。至于海漢軍來這里的真正目的究竟是為了救助成千上萬的難民,還是打算要占領招遠縣,那反而 那反而不是明軍關注的重點。

    不過孫真對此的態度也差不多,他并不關心指使這支明軍來招遠縣找麻煩的人具體是誰,也不在意這究竟只是一種試探性的挑釁還是對方真打算動手,如果對方執迷不悟,一意孤行,那么他就會果斷除掉這個絆腳石。

    至于是否會因此引發更大的沖突,甚至由此影響到兩國間的外交關系,這些問題并不在孫真的考慮之列。

    站在孫真的角度,他認為對方應該還是色厲內荏的成分居多,畢竟登州府衙和駐軍早幾年的時候都曾在海漢手底下吃過虧,照理說應該不會掌握不住交涉的分寸。如果來招遠縣的目的地是為了自證明白,表明他們沒有與海漢合謀,以便日后能對上頭有一個交代,那么其實現在已經達到了他們的目的,該演的戲都演了,兩軍都駐扎在縣城附近相安無事也不是辦不到。

    孫真和龔十七都沒有料想到,這隊明軍雖然不敢對他們動手,但卻并不表示他們什么都不敢做。在初步了解了海漢軍近日動向之后,對方就已明白了海漢軍駐留在招遠縣的主要原因,并且很快就采取了針對性的行動。

    首當其沖的便是海漢軍花費數日在縣內各處交通要道安放的路牌,這些專門用于指引福山縣方向的標識路牌十分顯眼,而且隨著進入招遠縣難民數量的逐漸增多,這些路牌的指示作用也越發顯著,一部分難民甚至沒有在招遠縣停留,便跟隨指引繼續上路前往福山縣。

    難民源源不斷地流入福山縣,這種現象意味著什么,已經無需再到當地一探究竟了。帶隊的明軍把總果斷下令,毀去這些路牌,阻擋難民向東前往福山縣逃難。

    這種措施很快就在縣城附近的難民聚居區引發了不小的騷動。由于本地的難民日漸增多,尋找食物也越發艱難,很多人已經放棄了賴在這里等官府救濟的念頭,準備啟程前往據說吃住不愁的福山縣避難。但明軍公然攔截難民的去向,又拿不出可行的賑濟措施,這就無異于是要難民們放棄希望,繼續在招遠挨餓受凍,許多難民都是對此忿忿不平。

    孫真這邊當然也很快就接到了消息,他本來沒有打算要跟明軍動手,但既然對方真的這么不知好歹,那他當然也不會忍氣吞聲。

    “傳我命令,全體集合!”孫真核實消息之后立刻便下達了命令。

    他手下兵力雖然不多,卻因為這次特殊任務都配了馬,再加上所使用的武器裝備,放在整個登州范圍來看都算是數一數二的騎兵了。

    龔十七聞訊趕來的時候,孫真這邊已經準備上馬出發了。龔十七原本也想跟著同去,孫真卻勸他留下來照看營地:“龔兄,些許小事,豈能勞煩你親自出馬,你且幫我守著營地,我帶弟兄們去去就回!”

    龔十七倒也沒堅持,便叮囑孫真下手不要太狠,以免后續麻煩不斷。登州府派來這些雜兵的命雖然不值錢,但如果弄出太多人命,這登州府上報給朝廷的奏折可就不知道會怎么編排海漢了。海漢來招遠縣本是為了指引難民,也犯不著跟登州明軍拼個你死我活。

    孫真也不拿架子,應下之后便下令出發。這一百多騎從城東小河邊的營地出發,片刻就到了城北方向的明軍營地。不過這下卻是撲里個空,僅有幾個守營的老卒在營中,看到這一百多騎來襲也沒嘗試任何抵抗措施,乖乖便降了。

    孫真問過之后才知道,這支明軍去了東北方向通往福山縣的路上設卡攔截難民,當即留了十來號人處理這處營地,然后帶著大隊人馬趕往俘虜所交代的地點。

    途中果然看到有越來越多的難民聚集在道路旁,孫真放慢速度,隨意找了些難民詢問,果然是有明軍在前方設卡攔截,告訴他們不得前往福山縣。孫真頓時氣不打一處來,催馬揚鞭,帶著部隊迅速趕去前方。

    明軍來得匆忙,自然也來不及修建像樣的關卡,只是砍了些樹枝做了幾架拒馬,部署在并不寬敞的小道上,也就沒有民眾敢去沖關了。

    孫真見被其攔截在此的民眾只怕已經有上千人之多,當下更是怒火中燒,口中大聲招呼擋路的難民讓出道路,催馬上前,讓明軍趕緊撤去路障。

    “此乃大明登州府地界,我軍在此設卡,與閣下何干?還不速速退去!”之前與孫真談判的那個明軍把總又鉆了出來,口氣仍是讓孫真十分不爽。

    孫真揚起馬鞭指向那把總道:“立刻撤了路障,離開招遠縣,我便饒你等不死。若是還要廢話,莫怪我動手無情!”

    孫真這話一出口,緊隨其后的海漢軍已經在馬背上端好了步槍,就等他一道開打的命令。而圍觀民眾這時候也發現雙方開戰在即,趕緊退到遠處,以免被兩軍殃及池魚。

    那把總仍是嘴硬,不肯就范。孫真見狀也不想再浪費時間與他慢慢辯論,一揮馬鞭道:“給我全部拿下,反抗者殺!”

    那把總身后兩名親兵剛剛抽出刀來,海漢軍這邊便已響起了槍聲,立刻將那兩名親兵擊倒在地,剩下的人見狀頓時就沒了聲息。他們這些人本就不屬于作戰部隊,而是從各個衛所抽調的二線人員,廚子、庫管、軍戶、團練……五花八門什么都來頭都有,這樣一支拼湊出來的隊伍,自然也就沒什么軍心和紀律性可言。

    眼見海漢軍直接開火殺人,眾人都是同樣的心思,便是保命要緊。這把總大人要跟海漢斗,那就由得他去,自己卻是沒必要把命搭進去。

    那把總顯然也意識到了自己根本沒法指揮這幫散兵游勇跟海漢人開戰,當即態度便軟了許多:“爾等竟然敢襲擊明軍,真就不考慮后果嗎?”

    孫真寒著臉應道:“那你來招遠縣搗亂,跟我海漢軍做對,有沒有考慮過這樣做的后果?還不束手就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