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想知道，我們負責搜集情報的人，最近這段時間都在做什么？為什么我們得到消息的時間會這么晚？譚舉任的兒子在三亞搞出這么大的陣仗，難道在此之前，就沒人對他進行監視嗎？”
“三亞使館每年用掉這么多的經費，每次提交的報告都聲稱局勢盡在掌握，這就是你們辦的事？這就是你們說的盡在掌握？全都是沒用的酒囊飯袋！”
正在大發雷霆的老者，是剛到三亞不久的特派專員西芒。他面前站著的幾人，包括駐三亞大使托馬斯在內，全都耷拉著腦袋，大氣都不敢喘一口。
西芒雖然并無正式的官職頭銜，但他的資歷和聲望，可要比三亞使館這幫人深厚多了。即便他的斥責有些喧賓奪主的味道，但也沒人敢開口反駁。
早在二十年前海漢出兵攻打馬尼拉的時候，西芒作為當時為數不多能說漢語的葡萄牙軍官，便得到馬六甲總督科斯塔的委任，以軍事觀察員兼翻譯的身份加入海漢聯軍，全程參與了那次改變南海局勢的戰爭。
而在馬尼拉戰事結束之后，西芒又隨海漢軍北上，以同樣的身份參與了當年援朝抗清的戰爭。那年聯軍部隊在朝鮮境內的每一場大戰，西芒都是親歷者。
在此期間，西芒與海漢高層，特別是軍方的多名高級將領，逐漸有了不錯的私人交情，甚至在朝鮮也建立了一些上層人脈。
隨后的很長一段時間內，西芒一直在負責兩國軍隊間的聯絡協調工作，并且曾經陸續去到過遼東金州、浙江舟山、呂宋馬尼拉、安南金蘭港等多個海漢軍事基地，可以說是貨真價實的海漢通了。
如果不是年紀稍大了一些，家族在國內的影響力稍差一些，以西芒的資歷，甚至本有機會成為馬六甲總督的繼任者。
不僅科斯塔對西芒信任有加，就連目前由國內王室指定的繼任者洛佩斯，也同樣要依賴他來處理葡萄牙在東亞地區的事務。
事實上這次讓西芒以特派專員的身份到三亞處理外交事務，本就是洛佩斯的主意。
星島的海漢軍不顧葡萄牙人的感受，出兵拿下了馬六甲海峽北端的幾處地方，盡管洛佩斯親自出馬斡旋，但最終還是未能讓海漢軍把吃進嘴里的肉再吐出來。
洛佩斯事后痛定思痛，認為一部分原因便在于駐三亞大使托馬斯辦事不力，沒能在事前有效勸阻海漢實施這次軍事行動，于是便調了西芒到三亞，讓他去確認使館的工作情況。
但西芒剛到三亞沒幾天，就正好遇上譚天明為星島張羅的一系列宣傳活動。這對于一心想要在海漢內部制造輿論，抑制星島擴張趨勢的葡萄牙來說，無疑是一記響亮的重錘。
星島當局會有這樣的舉措當然并不稀奇，畢竟其發展必須要依賴于海漢國內的支持，但葡萄牙使館對此居然沒有提前察覺，以至于事到臨頭毫無應對之策，這才是讓西芒大發雷霆的真正原因。
“托馬斯先生 斯先生，我想如果只是用‘疏忽大意’來解釋這樣的失誤，那顯然不太準確，你作為大使，覺得問題是出在哪里？”
西芒見這幫人都緘口不語，便直接點名負責人托馬斯了。
托馬斯見躲不過去，只好硬著頭皮應道：“西芒大人，按照慣常的做法，我們會對星島駐三亞的辦事機構進行長期監視，但這個辦事處的負責人去年重病離職休養之后，基本上就陷入了停滯狀態，到這次的宣傳活動之前，都沒有什么動靜。”
“我們現在能確定的是，這次的活動并非由星島辦事處主辦，而是譚舉任的次子譚天明在暗中組織。”
西芒不耐煩地打斷道：“那為什么沒有盯著這個譚天明？我今天看到他了，那還只是個半大孩子，你們竟然毫無察覺地讓一個小孩在眼皮子底下干出了這樣的大事，這難道不是無能的表現嗎？”
托馬斯額頭冒出了冷汗，看樣子西芒對這事的真實情況并非一無所知，可不是那么容易蒙混過關。
托馬斯分辯道：“大人，這個譚天明半年之前才來三亞留學，平時行事低調，極少在外拋頭露面。我們評估之后，認為他的危險程度極低，而且監視難度大，所以才沒安排針對措施。”
“這次的事情，我懷疑背后另有人給他出謀劃策，指示他如何行事。不然以他的資歷見識，怎么可能想得出那么多稀奇古怪的主意？”
西芒擺擺手道：“但事實就是他主導了這次的宣傳活動，你現在說這些為時已晚，過去幾年你們所稱的宣傳成效，可以說都已經毀于一旦了。我問你，你打算怎么補救現在的局面？”
托馬斯道：“或許我們可以找人去參與抽獎，然后從中制造一些麻煩，讓民眾對整個活動的真實有效性產生質疑。”
西芒微微搖頭道：“你想讓民眾認為抽獎活動不公平，或者其中另有貓膩，得有可信的事例才行。但他們辦的活動都是公開進行，現場有成百上千的人盯著，不是那么容易生事的。而且有警察和軍隊在現場維持秩序，顯然勝利堡為其提供了支持，你要當心引火燒身！”
托馬斯遲疑道：“那要不……直接對組織者下手，讓他們辦不了后續的活動？”
西芒瞥了他一眼，忍不住嘆了一口氣。這托馬斯在三亞任職的時間雖長，但實在是能力平平，沒什么頭腦，竟然能說出這么不切實際的話，也難怪他當初沒法勸阻海漢在南海采取軍事行動。
西芒沉聲道：“譚天明要是在這個時候出事，誰是受益者誰的嫌疑就最大，你不會想不到這一點吧？更何況他的父親是星島高官，出了事豈肯善罷甘休，海漢必定會追查到底，到時候你撇得清干系嗎？”
“這……”托馬斯一時語塞。
他其實不是不知道動了譚天明會造成怎樣的嚴重后果，只是面對西芒所施加的壓力，根本就想不到還有什么行之有效的辦法，能阻攔這些由星島主導的宣傳活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