若說是真的，那么這女人肯定不會輕易放棄打聽。
但如果說是假的，就有一點欲蓋彌彰的虛偽，反而更容易被她看出來破綻。
雷蟄藏在面具下的眼睛帶上了一絲掙扎，隨后以平淡的語氣回答：“是又如何，但是既然子嗣已經夭折，那他就已經是過去時了。”
“雷家果然如同傳聞中那般不近人情。”會長掩唇輕笑一聲，不再多語。
不近人情么……雷蟄垂下的眸無人能看見。
大門打開后，地下室是一排排陳列排放的培養罐。
和當初培養麟翼的那個有些許相似。
有的培養罐底下藍色的燈圈亮著，有完整的人體浸泡在營養液，而有的培養罐灰暗一片，不知名的殘破肢體在顏色不明的液體中沉沉浮浮。
“這是……”安迷修因眼前人間煉獄般的景象，下意識頓住了腳步。
麟翼則沒有受到絲毫影響，往深處一直走。
環視一圈周圍，安迷修深吸了一口氣，強迫自己靜下心來，跟上了麟翼的腳步。
“很難以接受嗎？”哪怕是看不見，麟翼也知道周圍是什么景象，他的語氣和腳步一樣輕快，“沒關系的，見多了就好了。”
這么說……這樣的場景，小翼是見了很多了？
到底是在……什么時候……
安迷修知道，麟翼今年才15歲。
他完全無法想象，年幼的孩子見到這番場景會是什么狀況。
聞到了空氣中彌漫而來的情緒的味道，麟翼忍不住轉頭戳了戳安迷修的胳膊：“你不會是在可憐我吧？”
“那你可就要小心嘍~我可是這里最不值得可憐的人。”
或許是離自己要找的目標更近了，麟翼的腳步加快了幾分，語氣中的愉悅也更加明顯。
根據能量可以分辨出，前方應該就是他的目標。
一個被單獨隔離出來的培養罐，在周圍一圈陳列的很整齊的隊伍中，顯得格外突出。
身穿著寬大白色實驗服，浸泡在營養液中的人，白色短發隨著營養液的流動，而輕微浮動著。
一時間讓人很難分辨的出來，他究竟是否還活著。
“小白。”麟翼忍不住貼在了培養罐的玻璃上，哪怕是根本看不見罐內的任何情況，麟翼的雙手還是貼在罐壁上，用他最輕柔的語氣呼喚著。
安迷修還是第一次聽見，麟翼飽含著如此真摯情緒的語氣。
“小白，你醒醒。”麟翼的語氣更加急切了些許，又隱藏著絲絲擔心。
他在擔心，小白真的只是一具尸體了。
身處于觀戰室的超能研究所所長冷笑了一聲：“他這是在做無用功。”
“我們實驗室的實驗品，沒有特殊機制是無法喚醒的。”
一個小蘿莉坐在她的懸浮椅上轉了個圈，聽見所長這話，一手敲著自己面前和懸浮椅一套的懸浮鍵盤，另一手撐著臉，饒有興趣地問道：“可是他擁有你們實驗室的通行權限誒，你怎么知道他沒有辦法喚醒這個實驗品？”
所長忘了這一茬，一下子噎住了，最終也只是咬著牙，暗道了一聲可惡。
畢竟權限制的東西，必須要在實驗室的總控中央才能更改。
他現在在外，頂多能命令實驗品執行已植入的工作指令，根本無法添加或刪除額外權限。
但是誰知道麟翼喚醒那個實驗品，究竟是不是好事呢？
畢竟一旦那個實驗品被喚醒，所長就可以知道，他到底在那個實驗品中植入了什么指令。
到時候有芯片的控制，那還不是任由他拿捏？
仿佛是要印證他的話，就在麟翼的輕聲呼喚下，浸泡在培養液中的那人，睫毛開始微微顫抖，已經有要醒來的趨勢了。
就連安迷修也下意識屏住呼吸，生怕自己打擾到了這個過程。
被麟翼稱為小白的實驗品，睜開眼睛后，安迷修發現那雙仿佛湖水一般的藍色眼睛，竟然意外的眼熟。
在仔細回想后，安迷修才發現，他覺得眼熟是因為那眼中流露出來的神情，與麟翼時常露出的神情一模一樣。
不，不對。
安迷修瞬間意識到了自己的說法產生了錯誤。
不是他與麟翼相似，而是麟翼一直在刻意模仿他。
這是不是說，小翼這些年，一直在努力將自己活成他的影子？
可是小翼為什么要這樣做？
仍然浸泡在營養液中的小白，剛剛醒過來時眼神還帶有些許的迷茫，緩了好一會兒，才把視線聚焦到面前的麟翼身上。
他張口說了什么，嘴邊冒出了一串泡泡，卻沒有傳出任何聲音。
但是安迷修清楚的看見了他的口型變化。
他在說……
小翼，好久不見。
麟翼看不見，所以對這件事不得而知。
安米修也只能先提醒他把小白放出來。
在營養液退盡，培養罐的玻璃也落下后，麟翼一個箭步沖上去，抱住了小白。
“小白……”麟翼將臉埋在小白的頸窩，臉上也沾上了小白身上殘留的營養液，“小白，我好想你。”
“我也想你了。”小白抬手，輕撫著麟翼的長發，“好多年不見，你已經長得好高了。”
“是啊，我已經和你一樣高了。”麟翼吸了吸鼻子，也伸手拍了拍小白的頭頂，隨后又頹然的垂了下來。
在九年之前，小白就已經這么高了。
然而在九年之后，小白還是這么高。
這說明他根本沒有長大。
換句話說，小白永遠也不會長大了。
“對不起，小白。”麟翼的手都在顫抖，“我對不起你。”
小白知道麟翼在為什么道歉，麟翼還是在內疚自己當初害死了小白這件事。
盡管知道這一點，小白還是溫柔地握住了麟翼的手：“傻孩子，又在胡說八道些什么？”
“對了，現在是什么情況？”
小白剛出來也不是很了解外界的情況。
尤其是他和外界斷絕了這么多年的消息，說實話都有一點跨時代了。
“哦，對了，是我疏忽了。”麟翼拉著小白往外走，“我給你準備了衣服，外面的休息間里有淋浴室，你可以先換上，我在路上慢慢給你講。”
“小翼現在倒是變得很可靠了。”小白輕笑一聲，沒有拒絕麟翼的安排。
“我總歸也是要成長的。”麟翼被小白這么一夸，頗有些驕傲地挺起胸膛，“這是小白，我不知道你這些年在這個實驗室里，究竟接受過什么信息？”
“應該是沒接受過什么的。”小白仔細回想了一下，“我這些年的記憶差不多都是空白的。”
“而且連自己到底沉睡了多少年都不知道。”
“睡美人啊？”麟翼開口調笑了一番。
讓小白覺得自己在沉睡，而不是死了再復活，或許會更好一些。
所以麟翼也沒有開口糾正他。
畢竟復活這種事，并不是所有人都能接受的。
拿著衣服進了淋浴室的小白，眸子微微垂下，看著門發呆。
小翼啊，這些年……肯定是辛苦你了。
如果你需要我的幫助，那么我一定會竭盡全力。
但是等到我該退場的時候，希望你也不要再阻攔。
逝者已逝，生者永遠該向前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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