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真不需要我過去？”麟翼再次問了一遍寒蕭，果不其然又是同樣的回答。
『不用的！老大就放一百個心吧，這邊我們絕對搞得定！』
看著那個“我們”，麟翼挑了挑眉，就看見寒蕭那邊光速撤回，把“我們”改成了“我”。
頗有一番此地無銀三百兩的感覺。
“行，有事一定要聯系我。”麟翼不厭其煩地囑咐著同樣的話，得到寒蕭肯定的回復后才關了通訊。
放下通訊器的那只手，寒蕭原本忐忑的微笑漸漸消失，低下頭按著隱隱作痛的眉心，順口問身旁的阿歲：“阿歲，你找到泄露作戰布置圖的人了嗎？”
聽見問話，阿歲也沒停下手中的動作，繼續翻閱著資料：“有一點苗頭了，我得抓住線索把人揪出來。”
“那這邊就交給你了。”聞言，寒蕭短暫地松了口氣，“我去和阿狼制定新的作戰相關信息。”
寒蕭離開后，阿歲把房間燈熄了，光屏上藍盈盈的光映在阿歲臉上，似乎存在于顱骨下方跳動的疼痛，讓阿歲不得不暫時閉上眼睛。
老大到底是怎么做到的？每一次都能快速準確地從一堆亂麻般的信息中提煉出所需要的有用部分，能做到這種程度，他到底……付出了多少？
而麟翼在被寒蕭拒絕后，關了通訊器，繼續拿起碗攪拌著奶油。
“叮”的一聲，新安置的小型烤箱停止了工作，麟翼連忙戴了手套去把里面的面包胚端出來。
蓬松柔軟金燦燦的面包，被麟翼“哐哐”兩下從模具里砸了出來。
將外皮仔細地削掉，露出里面白軟軟如同云朵一般的內芯。
聽見門開的聲音，麟翼放下切好的面包胚，汲著拖鞋嗒嗒嗒跑到門口接過卡米爾手里拎的東西，順手揉了揉這段時間經過麟翼精心養護，從營養不良的微微枯黃，變成現在分外柔順的黑發：“辛苦你了卡卡寶貝~”
被麟翼軟乎乎的稱呼喚得心尖都微微顫抖的卡米爾，帶上微不可察的一絲笑意，偏頭輕蹭麟翼的掌心：“小翼的蛋糕做的怎么樣了？”
“快了，等我把奶油打發好，就可以進行最后裝飾了。”一邊說著，麟翼一邊把手中提著的東西一件件擺放到桌面上。
站到麟翼身邊幫忙的卡米爾，看見奶油打發碗里的手動攪拌器，不由得皺眉：“要不要買個自動攪拌器？這樣太傷你的手了。”
“用不著用不著。”麟翼隨意地搖搖頭，“就為了打發個奶油，買個自動攪拌器也太奢侈了。”
“省下來的錢還是留給卡卡讀書吧！”
卡米爾抿唇不語，順手接過麟翼遞過來的雞蛋殼扔到垃圾桶里，拿起旁邊的白砂糖放到麟翼掌心里。
“大功告成！”在一段時間的忙碌后，麟翼用手背抹了把臉，推出一塊被切下來的三角蛋糕到卡米爾面前，“來嘗嘗看。”
蛋糕的切面是白色的蓬松面包，被特意切開的中間，夾雜著白色奶油和紅色草莓果粒，外層被均勻地覆上一層調整成湖藍色的奶油，猶如透藍色的湖面，被幾塊切開的草莓點綴。
最下方是被切下來的半截“h”。
那是麟翼心血來潮，用奶油最后補上去的“happyeveryday”。
卡米爾順手抽了張紙，一只手撫著麟翼的臉上，仔細地幫他擦掉無意間沾染的奶油。
對此，麟翼倒是沒什么反應，只是期待卡米爾品嘗蛋糕后給出的反饋。
“面包很柔軟，奶油也很順滑，沒有特別甜，不會膩口，配上草莓剛好。”認真品嘗后，卡米爾給出了自己的回復。
“那我的手藝還是不錯的嘛！”麟翼一邊解圍裙一邊笑瞇瞇地回應著，“只是可惜卡卡不愿意跟我學著做。”
卡米爾摩挲著叉子的手指微微一頓，目光落在被切了一個小角的蛋糕上：“……以后，小翼會再做給我吃的吧。”
“說起這個……”麟翼的動作突然一頓，站到卡米爾身邊，“問你一個問題。”
“如果有一天，我不見了……”
還沒等麟翼說完，卡米爾就握住了麟翼的手：“我會去找你。”
如論如何，都會找到你。
“錯！”麟翼大聲地喝止了卡米爾，并抽出手在胸前雙臂交疊比了個叉，嚴肅地搖頭，“大錯特錯！”
”如果有一天我不見了，你絕對不要去找我，也不要在任何人面前表現出來認識我，最好把我忘得一干二凈。”
“就算是再次見面，如果我沒有表現出來認識你，你就要裝作從來都沒認識過我。”
“聽明白了嗎，卡米爾？”
卡米爾被麟翼的一番話沖得腦子都有點發木，愣愣地抬頭看向麟翼。
背著光的麟翼，表情模糊不清，發絲被透過來的光映得朦朧，仿佛照耀在陽光下的夢幻泡泡。
美麗，卻極易消失。
沒由來的慌亂，讓卡米爾下意識抬手想抓住些什么，卻硬生生停在空中。
麟翼注意到卡米爾的動作，抬手將他的小手攏在掌心，微微俯身，讓卡米爾的手心貼到自己的臉頰上
像卡卡這樣的孩子，很容易缺乏安全感，只是可惜，我不是能給他安全感的人。
一開始，麟翼的確是想讓卡米爾成為自己的左膀右臂的。
但越是接觸，就越舍不得。
卡米爾這孩子，從小生活在混亂的厄流區里，但與這里的孩子不同的是，卡米爾的母親顯然有著極高的涵養，將卡米爾教導得非常好。
但同樣，缺乏認同與關心的卡米爾，有了和麟翼類似的缺陷。
他們都無法正視并表達出自己的情感，反而更為抗拒情感帶來的波動。
就像贊德經常會說麟翼“不識好歹”。
這也的確是對的，麟翼確實分不清別人對他的好與不好。
他只是下意識分析每個人所作所為的目的，一旦他無法確定某些人的做事目的，就會……不知所措。
甚至下意識為了保證自我安全，而遠離這種無法控制的變數。
這也是他一直逃離杰德理，逃離雷蟄的原因。
與麟翼的逃避心理不同，卡米爾更傾向于綜合所有信息去分析原因，排除掉所有錯誤結果后，剩下的那個哪怕再不可能，也是正確的。
這就是卡米爾與麟翼最大的不同，卡米爾從不逃避問題。
在麟翼說出不許去找他，并且要忘了他那些話后，卡米爾就在分析原因。
如果出現了麟翼都需要避開的麻煩，卡米爾也一定是無法解決，并且被卷進去后很有可能受傷。
所以小翼這樣說，為了我的安全。卡米爾得出結論，覆在麟翼臉頰上冰冷的指尖，被麟翼傳遞過來的體溫帶上了暖意。
歸根結底，還是因為我……太弱了。
“馬上到年底了，跨年夜那天……小翼會和我一起嗎？”卡米爾很乖巧地沒有再提起之前那個話題，換了個問題。
“抱歉啊卡卡，那天白天我有安排了。”麟翼回以歉意的微笑，“不過我保證，晚上就回來。”
見卡米爾點頭應下，麟翼心里有莫名多了幾分愧疚，這孩子真是，越乖就越讓人心疼。
但是那天，有不得不做的事。
時間很快到了一年的最后一天，麟翼打開冰箱，拿出前一天晚上做好的蛋糕，仔細地包裝起來，還特意準備了給壽星戴的皇冠。
“小翼是要去給別人過生日嗎？”卡米爾一邊幫忙整理一邊問。
麟翼恍惚了一瞬，眉目都柔和下來：“對，給一個對我來說很重要的人過生日。”
拎著蛋糕盒子，麟翼轉頭對著門口的卡米爾揮揮手，說了再見。
關了門后，卡米爾坐到正對著窗口的書桌前，打開書和筆記本。
抬頭看見窗戶上的白霧太過阻擋視線，于是拿了除霧劑來，仔細地把眼睛前的那一塊玻璃擦干凈了。
這個角度，如果小翼回來了，第一眼就能看見。卡米爾放下抹布，又看了眼窗外，天還很亮。
外面下著細碎的雪，很小，很輕盈，落在麟翼的帽子上，肩膀上，就是落不到麟翼手里提著的蛋糕盒上。
小石子路一早就被清掃地干干凈凈，這場小雪還沒鋪起來就融化了，讓麟翼凍得有些發硬的鞋底與石子接觸，發出清脆的噠噠聲。
最終站定的麟翼呼出一團白氣，裊裊地散開，抬手輕掃去石碑上落的一層薄雪，將石碑上面的照片擦了又擦。
打開蛋糕擺放在冰冷的墓碑前，插上蠟燭后點燃，不斷跳動的細小火焰沒接觸到任何飄落的雪花，淡藍色的透明屏障牢牢罩在蛋糕上方，收拾干凈周圍后，麟翼靠著墓碑坐了下來。
冰冷的墓碑上印著的照片，男人帶著溫和親切的笑容注視前方，麟翼忍不住抱了抱墓碑，卻只能讓自己本就不算很高的體溫降低得更快。
將壽星專屬的皇冠扣好，端正地擺放在墓碑的最上方，麟翼朝著手心哈著氣，暖乎乎的氣迅速變冷，成了一團團的白霧向上飄去，遮住了麟翼的眼睛。
“生日快樂，阿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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