楊惠英……李青細細咀嚼小女孩道出的名字，他念起了一段往事。
昔年為求洞虛，解悟察地、辨天、明己，他入靈弱的陰界問法，為順便溫養鳴薇的真靈，讓鳴薇真靈附身在一個楊英的女娃身上，體驗一世紅塵氣。
借助那個楊英的視角，李青有過幾次悟道。
但李青沒有過多理會楊英在靈弱時代求仙的訴求，那時他自身都看不到長生。
李青沒有開仙眼觀看眼前小女孩的往世真靈是否為昔年楊英，這不重要，他觀人，最重緣。
“你跟著我吧。”早已斷了收徒之念的李青，將楊惠英帶在了身邊。
當年他剛修成煉氣一層時，也曾帶著小女娃凌嬌，縱馬江湖。
紅塵悟道，自初心而起。
沒有正式拜師或收徒，但楊惠英管李青叫師父。
楊惠英出身一個詩書之家。
因星辰界自封后，靈氣衰落，修仙者匿蹤，凡人王朝統領四方，李青歸來的近百年間，靈氣復蘇，修仙者大量出現。
天下大亂。
凡人王朝應勢而敗，楊惠英家族支持的王朝被滅，楊家也被修仙者屠殺。
楊惠英有一顆復仇的心。
“本來還想縱馬漂泊幾年，但帶著你一個女娃，不合適了。”在距離一座凡人城池前，李青勒馬停住。
“馬兒，你載我三年，有大功德，今放你歸去，前途無量，鴻運齊天。”李青隨口道。
白馬打了個響鼻，身上韁繩盡落，縱蹄而奔，跑著跑著，蹄下竟有云霧升起，托它飛入云霄。
一聲雷鳴起，有龐大的氣運自天地而降，落在馬上，白馬一聲高鳴，腹背竟生出一對白翅，越飛越高。
“仙……仙馬。”楊惠英呆了。
旁邊，一個穿著帶黑蛟刺繡的青年人，帶著一只形相類狐的白狗，對李青笑拜：“老爺如今氣運承天地，那白馬馱仙，是白馬的福分，今后星辰界的天地，會鐘情于它。”
“走吧。”三人一狗，入了凡間城池。
這城，名越黎城。
在星辰界，李青當下確實氣運濃厚，甚至能影響到周邊生靈的氣運，星辰界天地會無意識的眷顧與李青關系密切的生靈。
黑蛟早已在城中置辦了府邸。
是夜，李青獨坐屋檐之上，抬頭而起，仿佛在與天地對望。
這段時間，李青明確感知到了‘運道’。
星辰界能復蘇，且向小仙界晉升，一切都因李青，他就是運道。
真仙要立的道果，也與運道相關，天地人三種道果，承天道、地道、人道氣運。
氣運加身，無往不利。
“以星辰界來說，天道氣運、地道氣運我都有了，獨差了人道氣運……”李青目光，瞥向了房屋內正在看書的楊惠英。
他給楊惠英很多與史相關的典籍，歷史不僅包含星辰界，還包括太玄界、仙遺三十三重天，及異族。
氣運天然存在，量大才會起顯著作用。
李青要求的自在道果，唯我獨尊，與人道道果有牽絆，需要先體驗人道氣運。
“楊惠英能替我承了人道氣運么？若能，那確實就是緣分。”
“作為我回歸星辰界后收的第一個弟子，值小仙界晉升之時，楊惠英必可成那第一個銘道境。”
……
春去秋來，轉眼十年。
李青如一個凡人，在越黎城生活，日出而起，上酒館聽書，入舞樓聽曲，他是一個富家翁，每年都會大散家財，資助貧苦之人。
如今世道不好，天地復蘇間，各種妖魔鬼怪都跳出。
“師父，我讀了十年書，不說仙道，連武道都未入，我欲報家仇，卻遲遲不能。”已經十六歲的楊惠英，這日來尋李青。
“報仇，小事，敖元，你領惠英出去一趟，為她了卻昔年恩怨。”李青隨意道。
風雪不斷在落，天地白茫茫一片，世道越發不好了，饑民大起。
在楊惠英離開后，李青又開了救濟之糧，如一個憐憫萬靈的善翁。
一個月后，楊惠英回來，她大仇得報。
又過一年，楊惠英十七歲，李青尋到楊惠英，道：“惠英，你飽讀詩書，琴棋書畫，樣樣精通，女工也做得極好，如今無家仇外恨，我有意為你尋一個人家。”
“師父，我不想嫁人，”楊惠英跪道：“我想求仙。”
“為何？”李青言道：“當年你攔我拜師，是為報家仇，你家族只剩你一人，如今家仇得報，不該傳下家族香火。”
楊惠英道：“我最初是想報仇，可看這世道，民生凋敝，萬民在受苦，弟子不忍，想救萬民于水火。”
“師父給的書，我都看了，不僅越黎城，放到流川星、星辰界，甚至太玄界、仙遺，萬靈都在受苦。”
“我想做點有意義的事。”
“這是你的初心？”李青悠悠而道：“不要因為討好我，而說出這番話，我在城中善財救民，只是在修一道法。”
“這是我的初心，六歲時，家人和爺爺便故去，那半年，我吃野菜，吃樹皮，差點死去，才等到師父，那段艱辛，我一直記得，當時，我迫切希望有個人能拉自己一把。”
楊惠英眼中帶淚：“然后師父出現了，若沒有師父，當年我撐不了多久，我求仙，也想拉別人一把。”
“師父難道不愿教我仙法？”楊惠英顫聲。
“愿，如何不愿！”李青大笑：“你想學什么，我便教什么，我一身所學，皆可傳你。”
又吩咐道：“敖元，今后你便代我傳仙法給惠英，不可保留。”
“是，老爺。”黑蛟頷首。
李青拿出無名仙藥陀蓮，將兩顆悟道果摘下收好，并道：“此藥暫給你用。”
楊惠英接過無名仙藥，暗暗發誓：“我當為人間立下仙庭，扶萬民，以師父之名！”
這日過后，李青依舊不關注楊惠英，但各種仙道不吝惜傳授，楊惠英確實與他有些緣分。
向紅塵老祖求道真仙路時，紅塵老祖曾給出指點，結人道道果，可逆而推之，從人道氣運出發，立仙庭，護萬民，將人道氣運抓在手。
李青的自在道果，與人相關，要跳出天地人。
他若立了仙庭，容易陷在其中，不妨讓親自培養的弟子，代他立仙庭，承人道氣運。
楊惠英能否做到，還有待歲月的檢驗。
若楊惠英人道氣運大成，李青也便還了人道恩情，甚至還施恩了人道，屆時或可直接斷開與人道的牽絆。
這是李青這些年悟道的一個總結。
他將楊惠英當成了自身的一個影子，顧飛鷹、鳴薇根基已定，不合適，如今楊惠英得星辰界天地眷顧，潛力不小。
……
轉眼間，百年過去，越黎城舉辦了一場喪禮，樂善好施的大善翁李青，壽盡而終。
城中半數百姓來送行，有人道：“李員外，行事不羈，好飲酒聽曲，但一生行善無數，只可惜，李員外未曾娶妻，也未曾生養兒女，老后，僅有徒弟楊惠英送終。”
此刻，李青、黑蛟、英子，就在虛空看著這場葬禮的舉行。
紅塵大道訣難修，非短時間可成，李青這百年感悟紅塵，收獲甚微。
時間如水，又一晃千年，李青在各地化凡，農民、市井百姓、商人、大俠、王侯，他已各種身份，體驗百年人生。
李青紅塵大道訣入門了，但進度緩慢。
李青心有顧慮，無法全心入紅塵，他不可能娶妻生子，最好的化凡歸紅塵，應當是斬去過往記憶，某幾世娶妻生子，全心體驗生老病死。
這一千多年，楊惠英得天眷顧，修行路一番風順，機緣不斷，入秘境探險，總是有驚無險，如今已修成洞虛。
楊惠英打算走陰極之道，剛好喬安為陰極生靈，為其提供了大量指導。
這日，喬安修成虛仙第一變，打算回歸仙遺了，仙遺有不少感應元初一點契機的法門，在仙遺修二變更合適。
李青為喬安送行，并索要了一物：“喬安，你那個記憶虛身，借我一用。”
“啊？”喬安聽到這個要求，一下懵了。
“我要在紅塵中悟道，你那個記憶虛身，于我有用。”李青言道。
喬安沒有多問，將記憶虛身留下了。
有了記憶虛身，李青還差一個子女，那便用英子了。
就這樣，李青將喬安的記憶虛身和英子，以紅塵大道化入，記憶虛身的記憶被封印，但受紅塵大道影響，會自發靠近李青。
時間悠悠，又一晃兩千年，李青自封記憶，在紅塵中修行，紅塵大道不斷精進。
楊惠英因為常借虛界修行，真實年齡，已達六千歲，她成了銘道境后期，正在拓隱脈。
拓隱脈的資源，李青有，但即便有資源，也不是短時間可成。
李青化凡歸來，在石室山整理紅塵大道訣。
楊惠英騎李青昔年放走的白馬而歸，還帶來了三十六個兒童。
“師父，我打算立人間仙庭，扶萬民，短時間內，一統星辰界。”楊惠英說出她的計劃，并準備將三十六個孩童，收為親傳弟子。
“善。”李青不干涉楊惠英的任何決定。
這三十六個孩童被放在石室山，由李青這個祖師指導一段時間，培養性格。
李青隨意指導，這些孩童暫時都不會入修行，不過半年后，一個名叫郭崖的孩童，打碎了一面鏡子，哭哭啼啼不停，誰也勸不好。
“不過一面鏡子，怎如此傷心。”李青被哭聲驚動，詢問緣由。
郭崖哭道：“這面鏡子，是母親給我的，說是隨我一起從母親的肚子里生出，它是我的兄弟。”
“我不想鏡子碎，我想將鏡子修好。”
李青摸著郭崖的頭，笑道：“這簡單，你先將鏡子收好，等將來學了仙法，就能修復了。”
一語過后，李青直接消失，并沒有助郭崖修鏡子，他在山中起悟：“破鏡重圓……我大抵知曉如何跳出天地了。”
(本章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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