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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翌日快中午的時候,呂洞賓起床來,打開房門的剎那,差點以為自己走錯了地方。
    院子里蓬勃生長的植物,一夜之間都不見了,他站在回廊上,四下打望,不敢相信的揉揉眼。
    院子變成了一塊塊規整的菜地,種著蔥,胡蒜,還有一些當下的時令蔬菜。何招娣長發利落的扎起,又穿上自己之前的破衣裳,光著腳在菜地里忙活,褲腿高高的挽起,兩條小腿上都是泥。
    “你在做什么?!”
    何招娣聽到聲音回頭,臉上都是汗。“種菜啊。”
    呂洞賓半天說不出話。“誰讓你在這里種菜的?”
    何招娣理所當然道:“這么大的院子,盡長草了,多可惜。”
    呂洞賓痛心疾首,怒道:“你個土包子,懂個屁!這院子里的每一處,都是最自然的風景,春有鶯飛草長,夏有鳥語花香,秋有落葉悠悠,冬有陽春白雪!野芳幽香,佳木繁蔭,風霜高潔,天地之四時,四季之交替,風物之更迭,自然之天然,樂亦無窮,你竟然都給我毀了!”
    何招娣道:“你那些野花雜草再好看,是能當吃還是能當喝?世上哪還有比地里豐盛的作物更好看的風景?一年四季,春天可有藿,有薺,夏天可有瓜果,秋天可有豇豆,冬天你那些花花草草都死了,地里還能長出冬葵來吃。這樣一來,買菜的錢都能省掉。”
    呂洞賓悶聲悶氣的低吼:“那又怎樣?”
    何招娣道:“多實惠啊。”
    呂洞賓火冒三丈,跟何招娣簡直無法溝通,雞同鴨講。“山野村婦!”
    何招娣嗤之以鼻:“那也比你中看不中用好。”
    呂洞賓的臉色變了變,厲聲道:“我中不中用你知道?”
    何招娣拿眼角看他,“花那么多錢逛窯子,卻只是去喝酒,你沒事吧?”
    “你……”呂洞賓竟無法反駁,又不能說出真實原因。
    燊哥躲在門外,扒著門縫偷看,發現呂洞賓竟然吃癟了,開心的手舞足蹈。
    銅錘對燊哥道:“這小姑娘好生有趣,甚是讓本大帝欣賞。”
    燊哥正要點頭,想到昨日被何招娣薅了毛發,頓時頭皮一痛,冷冷一哼。
    呂洞賓努力平復著怒火,連續做了幾個深呼吸,重重指了指何招娣:“你煮鶴焚琴,我對牛彈琴,但是你別忘了,這里可是我的地方!”
    何招娣被噎住,這時燊哥在門外大聲道:“誰這么不要臉,整日吃我的住我的,欠了賬也不還,還說這是他的地方!”
    何招娣笑了,呂洞賓氣得飯也不吃,怒沖沖地出了門。他離開片刻后,張果帶著何招娣拜托的胡瓜和葵菜回來,何招娣洗干凈手,將胡瓜一刀刨開,掏出里面的瓤,取出子來,曬在了水池邊上,又把葵菜種進土里。
    張果在一旁看著她忙活,不禁問道:“你為何要做這些事情?”
    何招娣用胳膊蹭一把臉上的汗,光著腳踩在土地里,被問的怔住,片刻后才道:“雖然他只是暫時把我關在這里,讓我有吃有住,但我總想能夠做些什么,也不算白吃白喝他的。這世上所有的獲得,總得要有所付出來對應才心安理得,只是,我唯一能做的,就只有這些。劈柴,燒飯,種菜,養豬,我都做得很不錯。”
    張果想要給她一些鼓勵,“你擅長做的事情,都很適合呂洞賓,你做得好極了。”
    “哈哈哈哈!張大叔,我發現你這個人講話很有趣,有趣極了!”何招娣笑得直不起腰。
    張果不明白自己說了什么,怎么就讓何招娣笑成那樣,遂不再多說,轉身回屋打坐去了。
    何招娣見已經到了中飯時間,便收拾干凈自己去下廚。小廚房的墻角里還有兩串干的紅辣椒,正值苦夏,人的食欲差,何招娣把干辣椒洗干凈了,用鹽巴一塊搗碎,打算做些辣醬,好用來下飯。
    她把辣椒放在鍋里爆炒,炒辣椒時會有強烈的濃煙,攜帶著辣椒的刺激氣味,四處彌漫,偏這小廚房的煙囪長時間不用,已經堵了,不太通暢,那辛辣刺激的辣椒氣味和濃煙,就全在屋子里出不去,又從小廚房鉆到大屋里,熏得正在打坐的張果差點一口氣岔過去,雙眼流淚,不住咳嗽。
    正在這個時候,異聞社里來了不速之客。燊哥領著一名三十余歲,衣著考究,頗有些貴氣的男人進來,頓時嗆得兩個人眼淚橫飛,咳嗽不止。
    “咳咳咳、咳咳咳、你們這是在干什么!”燊哥涕淚橫流,吼了一嗓子,又被嗆得一陣猛咳。
    師夜光沒想到自己初次踏入呂洞賓的地盤,竟然是會以這樣一副樣子亮相,眼睛被熏得淚流不止,瘋狂打噴嚏,流鼻涕,臉上是怎樣的表情,不用想也知道,白瞎了辛苦準備半日的形象。
    為了能在呂洞賓這里撈回顏面,并碾壓他,師夜光出門刻意裝飾了一翻,誰曾想一來就破功。
    何招娣捂著口鼻從小廚房里出來,“對不住對不住,我在炒辣椒,沒想到這煙囪是壞的。”
    燊哥沒好氣道:“有客人找呂洞賓。”
    何招娣道:“他出門了,還沒回。”
    師夜光從袖籠里抽出手帕擦眼淚鼻涕,順勢打量了一下何招娣,瞧著就是個村姑,穿的像乞丐一樣,不由心中好笑。這呂洞賓對女人,還真是不挑。又看了看從屋里出來的張果,四十左右的歲數,稀松平常的模樣,穿的像個下人,就沒把他放在眼里,只是問燊哥,“這位是?”
    “朋友朋友,都是朋友。”燊哥賠著笑臉,趕緊拿出師夜光給的帖子,鄭重介紹道:“這位,是當今圣上剛剛冊封的四門博士,司天監……”
    何招娣的鼻子突然奇癢無比,她按住一個鼻孔,使勁擤鼻涕,發出很大的聲音。
    師夜光的臉都黑了。
    燊哥尷尬地笑笑,繼續:“司天監少監……”
    “阿嚏、阿嚏、阿嚏——”何招娣擤完鼻涕,鼻子還是奇癢無比,一時控制不住,張著嘴巴打了好幾個巨響的噴嚏。
    師夜光用帕子捂著口鼻,惱火的一摔袖子。這個粗俗的女人,難不成是呂洞賓安排了刻意羞辱他的?
    燊哥直接把帖子往何招娣手里一塞,“你自己看吧!”
    何招娣大咧咧搓一把鼻子,“我不識字啊。”
    燊哥抹一把滿臉的眼淚,真是什么樣的人,就找什么樣的,這女的簡直跟呂洞賓一模一樣,就是專門給他添堵的!
    張果從何招娣手里拿過帖子,平著聲音干巴巴地念了一遍。“原來是司天監師少監,失禮了。”
    師夜光這才正眼去看張果,明明看著像個下人,卻很是不卑不亢,就連那一直耷拉著的眼皮都沒抬一下,分明沒把他放在眼中。
    師夜光有些不舒服,傲慢道:“本少監今日到此,是受長公主委派,有一樁奇案要委托呂洞賓。”
    “哎喲、長公主殿下的委托呀!這可真是三生有幸,蓬蓽生輝!”燊哥那一雙精明眼,早看出師夜光是個喜歡被人捧的,立刻一副諂媚的姿態。“不知道是怎樣的奇案,要委托給呂洞賓?”
    師夜光慍怒道:“事關長公主殿下,豈是能隨便說給你們這些閑雜人等的!”
    何招娣“哦”了一聲,道:“呂洞賓出門去了,不知道什么時候回來,大人要是不著急,就在這里等著好了。”
    她本是有什么說什么,卻不知這話讓師夜光聽了格外刺耳。
    師夜光正要發作,轉念一想,真是老天幫忙,要是呂洞賓在家,以他那滑頭的性子,說不定這個案子就不會接,他不接,那自己可就麻煩了。不如就趁著呂洞賓不在,將這事板上釘釘,就算他回來也推脫不掉。
    思及此,師夜光面色緩和下來,極是能伸能屈,對著何招娣竟客氣了一些。“倒也不是多讓人為難的事,只不過事關長公主的夫君,若是傳出去,怕有損駙馬的形象。前幾日,駙馬在自家府邸遇襲,家人發現是有妖物作祟,這才委派我來請呂洞賓。”說著,掏出一個鼓囊囊地錢袋,“就拜托呂先生了,他這異聞社盛名在外,還望能替長公主殿下解憂,這是定金,事成之后,長公主殿下還另有重謝。”
    燊哥正要接過錢袋,被何招娣一把抄了過去。“好說好說,等他回來,我告訴他就是了。”
    “是什么樣的妖物作祟?”張果忽然問。
    師夜光一怔,沒料到張果會這么問一句,他有些惱,故意當做沒聽見。
    張果就像看不出他的臉色,又追問了一遍,師夜光盯一眼掮客燊哥,燊哥只能干笑,兩邊一個是御城守,一個是司天監少監,他誰都不能得罪。
    張果還不放棄,“如若確是妖物作祟,駙馬現在是怎樣的境況?”
    “你這么想知道,不如多督促呂洞賓,讓他趕緊把這案子破了。”師夜光重重一摔袖子,轉身往門外走,辣椒的刺激氣味,讓他連呼吸都不順暢。
    錢袋沉甸甸地,何招娣暗自咂舌,這呂洞賓到底什么來頭,連公主都得請他,一出手就是這么多錢,還只是定金。
    何招娣把師夜光送到大門口,師夜光悄悄塞給她一塊碎銀子。“這件事就算定下來了,晚些時候,長公主會派人專程來接呂先生過府。”
    何招娣被那塊碎銀子迷了眼,根本沒心思聽師夜光說了什么,他說什么,她都喜笑顏開的點頭說好。
    張果站在院中想著自己的事情。
    妖物襲擊了駙馬,莫非……會是與那件事情有關?這件事情,御城守知不知道?
    何招娣緊緊攥著銀子,這還是第一次摸到這么多錢,她喜不自禁的想,要是這些錢都是她的,該有多好。但她并不貪心,把錢袋和師夜光給的帖子,一并放到呂洞賓的書案上,將自己的那塊碎銀子貼身收好。
    太好了,等離開這里,她也不怕會餓死了,那塊碎銀子少說也有個二三兩。
    何招娣喜眉笑眼的繼續做飯,將刨開的胡瓜跟昨晚沒有用完的菜,簡單做了個一菜一湯,又貼了點面餅子,還有剛做好的熱乎辣醬。
    屋子里還殘留著炒辣椒的嗆人煙氣,何招娣就把桌子擺在院中,熱騰騰地飯菜上了桌,呂洞賓竟然又從外面回來了,還丟給何招娣一個包裹。
    包裹里竟然是兩套女裝,并一些胭脂水粉,還有幾樣裝飾用的頭面首飾。
    何招娣翻著看了看,燕子發釵,一式兩件,一對金鑲白玉環,還有耳珰、項鏈等物。都不華麗花俏,輕靈又別致。
    “這些是……”她摩挲著精美的首飾,面露不惑。
    呂洞賓坐在桌前吃餅喝湯,頭也不抬道:“下午隨我出門一趟,換上這些衣物。”
    何招娣道:“做什么?”
    呂洞賓把筷子一放,譏誚道:“你怕什么,把你賣了都沒有這些東西值錢。”
    何招娣把東西往懷里一抱,混不吝道:“你都不怕,我有什么好怕的?”
    呂洞賓晃晃腕子上的招搖鏈,哼道:“這鏈子一日不摘,你便一日不得自由,隨你跑到哪里,只要我想叫你回來,你都會乖乖自動回來。”
    何招娣再不多問,吃完飯,收拾干凈后,在小廚房里換衣服。兩套女裝,一套是棉布的,另外一套卻是綾羅,她先撿了那套棉布的,發現尺寸著實也太大了一些,遂又換了那套綾羅的。
    這套衣裳是帶著一點點粉的乳白色,上身是短襦,下面是長裙,是閬州的重蓮綾,絲細光潤。短襦直領對襟,繡著文雅的花鳥,尺寸十分的合適。何招娣從未穿過這樣好的衣裳,又將那些首飾佩戴好,竟襯得她頗有幾分柔心弱骨,娟好靜秀之感。
    呂洞賓對自己的眼光很滿意,點頭贊道:“還算沒有辱沒了碧珠的這身衣裳,你的皮膚不算白凈,又長了一張丫鬟臉,最多也就能打扮成個小家碧玉的樣子。”
    何招娣道:“已經很好了。”
    呂洞賓道:“算你有自知之明。”又叮囑她,“你好生穿戴著,不要給人家弄臟毀壞。”
    何招娣點點頭,呂洞賓讓她把另一套女裝也帶上,她這次倒是什么話也沒多說。
    張果簡單吃了半張餅,見兩人出門,也想同行,被呂洞賓拒絕,他倒也沒強求。
    燊哥邸店的大門口,呂洞賓定好的轎子已經等著了,兩人坐進轎子,一路無話,何招娣將轎簾掀起,看著人來人往,車水馬龍的街道。只不過一晚的時間,她來到長安的生活發生天翻地覆的變化,她就像踏上了一條奇異的旅程,前路充滿了未知,心卻出奇的安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