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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何招娣用師夜光給的那二兩碎銀,買了兩袋子玉米面,換了一些銅錢,又給當初那又老又殘的老乞丐抓了一些草藥,他整日整夜的咳嗽。何招娣拎著大包小包出了城門,通過守城軍卒的檢查,來到災民難民的臨時安置地。
    從她進城到現在已經好幾日了,城外大伙一定都惦記壞了。今年年景不好,很多地方從去年夏天開始就一滴雨都沒有下,地里的作物都旱死了,逃荒的災民越來越多,朝廷在城外賑災施粥,但國庫的糧食也有限,大家還是吃不飽。
    無數個破草席搭成的棚子,連成一片,這里骯臟又混亂,人人蓬頭垢面。那些小乞丐們遠遠地瞧見何招娣拎著東西回來,歡呼著一擁而上。
    “別搶別搶,先帶我去看看大爺。”
    破衣爛衫的乞兒們簇擁著將何招娣領進其中一間破棚子,里面光線黯淡,空氣都是渾濁的。一名老者平躺在地上鋪著的,已經看不出原來顏色的褥子上,旁邊一只破碗,里面只有一點不知道干不干凈的水。老者的呼吸顯得困難,像漏氣的風箱,呼呼做響。
    這里的人,都管他叫大爺。
    何招娣之前被擄來的時候,大爺曾關照過她,故而她感念在心。何招娣喚了大爺幾聲,他已經無力回應。
    大爺已經病入膏肓了,形銷骨立的躺在地上,似乎隨時都要咽氣。這是何招娣初到長安遇到的第一份溫暖和善意,她把從呂洞賓那里卷來的東西,交給其中管事的人,讓把這些東西拿去換錢,玉米面熬成糊給大家吃,她以后再繼續想辦法,除了那些銅板外,她看了看自己剩下的錢,要是進城請個大夫出診,這些錢恐怕不夠,她看一眼那身重蓮綾的衣裳和首飾,又揣進挎包。
    從這里進城,距離東市比較近,東邊大多居住的都是達官顯貴,出名的藥行也大多在這附近。
    何招娣重返城內,先去尋了個質庫,打算將那套衣裳首飾先質押出去。她不識字,找人問了個有名的質庫,在東市外圍臨大街的小樓,但何招娣不懂,能在長安城里開質庫做典當的,都非尋常之輩,而且通常背后還有官府涉足。當何招娣把那身衣裳首飾遞交到柜上,那長著一副刻薄相的掌柜,登時喚伙計將她按下,并要報官,非說她是個賊。
    何招娣只知道這身衣裳首飾好看,卻不知道具體價值幾何。從百媚千嬌閣里出來的東西,樣樣都是極品,看著不華麗,但那一對燕子發釵,金鑲白玉環,都是古物,上好的玉料和做工。
    何招娣百口莫辯。她確實是個賊,但她這個賊,到目前為止也就對呂洞賓下過一回手,而這些東西,還是呂洞賓送的,不是她偷的。何招娣舍不得那些東西,仗著自己力氣大,硬生生掙開兩個年輕力壯的伙計,沖上去搶回東西就跑,這質庫的掌柜也是存心想要強取,招呼一聲,后面沖出一群伙計,手持棍棒就追了出去。
    大街上人人側目,只見一個瘦小的姑娘,夾著一個鼓囊囊地挎包,后面追著一群男人。
    這一帶的地形,何招娣早就摸透了,她游魚一樣的穿梭,在各個狹窄的巷道里。
    一條偏僻安靜,少有人跡,兩側堆滿雜物的小巷子里,一家連招牌名字都沒有的修補鋪子,鋪子修補各種器物,大到車馬房屋,小至鍋碗瓢盆,鋪子里的修補匠,埋頭正在做活,他其貌不揚,身上灰撲撲的粗布衣裳,系一張牛皮圍裙,胸前膝上的皮子磨得發亮。修補匠個頭不高,坐在光線昏暗,堆滿破舊物品的小小店鋪里,簡直要被那些破銅爛鐵淹沒了一樣。何招娣跑的急,沒仔細看,還以為沒人,一頭就鉆了進去,藏在修補匠的桌子下面。
    “哎……”修補匠反應遲鈍的看著何招娣鉆桌下底下。
    “噓!”何招娣老遠就聽到雜亂的腳步聲,呼喝聲,趕緊對修補匠做了個噤聲的手勢。
    修補匠一頭蓬亂的散發,遮擋著臉,見狀不解地搔頭。這個時候,質庫的那一群伙計已經氣勢洶洶地沖了過來,對修補匠惡聲惡氣道:“喂、有沒有看到一個鬼頭鬼腦的小姑娘?”
    “鬼頭鬼腦?”修補匠好像腦子不太好使,不知道什么叫鬼頭鬼腦,呆愣住,反應不過來。
    “問你話呢!看到沒有?”
    質庫背景雄厚,又有官府撐腰,這些伙計平日里橫慣了,一把揪住修補匠的衣襟,將個子不高,看身量像個少年的修補匠給拽了出來。
    鋪子里面的光線暗,外面正是下午的驕陽,修補匠猛地被太陽光一照,下意識就抬手遮擋,不小心撩開臉前散亂的頭發,而那將他拽出的伙計,一眼瞧見修補匠的臉,像見鬼了一樣,尖叫一聲趕緊撒手。
    “娘啊,你是個什么東西!”
    修補匠用雙臂擋住臉,憨聲抱歉道:“對不住,嚇著你了。”
    他的臉,一半似乎被什么燒過一樣,皮肉扭曲,兩邊的臉都不對稱,半邊臉似乎隨時都要掉下來的感覺。
    “賊你媽,真是晦氣!”那群伙計朝修補匠吐口水,用長安土話罵罵咧咧,“這么熱的天,害得老子追幾條街,哪里冒出來的賊女子,人不大,跑的還挺快,讓老子抓到,非把她啪嚓咧!”
    “大白天的活見鬼!”
    他們罵著臟話,心有不甘的遠去,就像這修補匠是什么令人憎惡的瘟疫一樣。
    何招娣一屁股坐到地上,吁出一口氣。
    “你出來吧,他們走了,我覺得他們應該不會再回來。”修補匠將自己坐的凳子朝外挪了挪,好方便何招娣爬出來。
    “謝……”一句謝謝還沒說出口,何招娣從桌子下面探出腦袋,這角度正好能看到修補匠的臉。她猛地抽了一口涼氣。
    修補匠趕緊轉過身,背對著她,拿脖子上的汗巾將那半張極其丑陋的臉遮住。
    何招娣有些尷尬,手足無措,不知這種時候應該說什么好。
    “你別怕。”
    她詫異地看著修補匠的背影。
    “我的臉,很丑。”修補匠小心翼翼地道,“但是,我不會傷害你的。我看的出來,他們才是壞人。”
    “我知道。”何招娣露出笑容,“你是個好人,丑奴。”
    修補匠驚愕地轉過頭,“你怎么知道我的名字?”
    丑奴已經不記得何招娣了,他就是那個給何招娣買四個包子的人。何招娣將那天的事情又說了一遍,丑奴好半天才反應過來,似乎有那么一件事。丑奴開心壞了,熱情的請何招娣坐,張羅著給她找能吃的東西。
    何招娣看著丑奴忙碌的身影,他站在逼仄的修補鋪子里,抓著腦袋,想哪里有吃的東西,樣子看著就好像一個純稚的孩童。但是她忽然發現,丑奴只有一條腿,另外的一條,下面是一截木樁子。褲腿扎在斷腿處,用繩子綁緊,就像大腿下面直接安了一個高蹺。
    何招娣望著丑奴,有一些難過。苦難她見多了,各種苦難的人,她也都見過,卻對丑奴有一種說不出的心疼,或許是因為丑奴曾經給她買過四個包子。
    丑奴抓著腦袋想了半天,才從角落的柜子里翻出一顆已經放蔫的果子。
    他把果子拿給何招娣,何招娣發現他的雙手上纏滿了布條,只露出十個烏漆墨黑的指頭,丑奴見何招娣盯著自己的手看,以為她嫌自己手臟,局促不安的又收了回去。
    何招娣搶先把果子拿過去,雙手捧著,狠狠咬上一口。
    “好吃么?”丑奴充滿期待地望著她。
    “嗯,好吃,特別好吃!”
    果子早已放干了水分,也不甜。
    何招娣大口大口的啃著果子,腕子上的招搖鏈猛地震動起來,何招娣戴著鏈子的那只手臂,不受控制的舉了起來,一股力量從招搖鏈上頓生,生生將她拔起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