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說◎網 】,♂小÷說◎網 】,
    之前長安城有名的太歲,諢名“鐵獅子”,是個一身黑底肉的壯碩男人,身高九尺,雄壯剛健,天生毛發豐厚,滿臉的絡腮胡子,又是卷毛,像一頭獅子,并且全身都是刺青,格外猙獰嚇人。此人被稱作鐵太歲,橫行無忌,沒人敢在他頭上動土。
    長安商幫云集,境內境外的都有,但這些商幫來到長安,首先都要去鐵獅子府上拜太歲,交保護費尋求他的庇護,否則便無法進行正常的商貿,此外各行店鋪也要按期打點,權貴們私底下的買賣,也大多由他照拂,他有錢有背景又有人,天下是皇帝的,而長安城卻更像是他鐵獅子的,他一手能遮半邊天,專放重利債,欺男霸女,欺行霸市。
    那年韓湘十五歲,剛入太學,跟太學里的世家子弟合不來,結交的都是街上野民和青皮之流,成天在太學課堂上睡大覺,或者泡在賭檔里,茶肆酒館里,見多了鐵獅子的威風,以及手下人的跋扈。
    少年人血氣方剛,看不慣鐵獅子的霸道強橫,再加上自己發現了賭檔里的伎倆,被坑了不少錢,大鬧了鐵獅子的賭檔,被鐵獅子手下狠狠教訓了一頓,韓湘吃了大虧,卻不甘愿,但靠打,他是絕對打不過的,鐵獅子手下門人眾多,而且自己也有一身橫練的功夫,尋常武者都不是他的對手。
    可就是一個這樣的人,竟然栽在了韓湘手里,被手下人抬出來的時候,褲襠都尿濕了,已經神志不清,見到韓湘就渾身哆嗦。
    只是無人能知韓湘究竟做了什么,兩人之間發生了何事,竟將神鬼不懼的鐵獅子整治成那樣。他只說,愚者易蔽,不肖者易懼,貪者易誘,而這三點,鐵獅子都占全了。他也就是利用了鐵獅子的這三個弱點而已。
    一個當年只有十五歲的少年,就有這樣的手段,誰不心驚。光憑他敢只身挑戰鐵獅子,給鐵獅子下戰書這一點,就令人敬畏,初生牛犢不怕虎。這件事情給韓湘增添了許多神秘色彩,坊間傳言,這小子命格奇特,能夠橫跨人鬼兩界,他懲治鐵獅子,就是借助了鬼神的幫助。此事越傳越玄乎,都說他是個童子命,誰惹他,誰就會自己倒霉,但也因為他的命太毒,所以克死了父母,人緣淺薄,六親不和。
    紫云樓的伙計,想到韓湘過往的戰績,還有關于他的各種傳言,不由得直冒冷汗,趕緊顛顛地跑下去找掌柜的拿主意。
    這個時候,龍七已經背著手,蹦蹦跳跳的走上樓來。
    伙計忙對龍七道:“這位姑娘,對不住了,這最后一間雅間,里面已經有人了,先來的客人可能不愿意隔出一半給您。”
    龍七朝雅間里看了一眼,“他們出多少錢我都出雙倍,你讓他們走。”
    伙計為難道:“姑娘,這不是錢的事……”
    龍七不悅:“那不行,我今晚就是沖著看祭祀大典才來的,這里就屬你們紫云樓視野最好。”
    紫云樓上確實視野極好,樓外有欄桿,從那里望出去,半個燈火城池盡收眼底。
    “說吧,要多少錢?不就是錢么,要多少有多少。”龍七喚云伯,“云伯,再給他們一袋金,今天這雅間我要定了。”
    “哎喲,這是哪家的小女娃,這么小就這么敗家?”韓湘略帶嘲諷的聲音,涼涼地傳過來。他起身朝外走,走到門邊,雙臂往胸前一抱,“小丫頭,你這樣將來恐怕嫁不出去哦。”
    龍七怒目而視,明珠般的眼眸,比滿城的燈火更加炫目。
    韓湘站在原地,痞里痞氣的笑看著龍七。“有些事,不是光有錢就可以的。”
    龍七感受到那道視線,那么明目張膽,肆無忌憚,心下不爽。四海龍族之中,龍族子孫眾多,唯有她最受寵愛,走到哪里都只有她肆無忌憚看別人的份,還是第一次被別人這么看,還是個凡人。
    龍七惡狠狠回看過去,雅間里,一張巨大的圓桌前就三個人,俱都是少年人,韓湘穿一身胡服,貼身的短衣,長褲和革靴,顯得特別精神,青年人的朝氣盡顯。曹九粉雕玉琢,而靠著窗戶的藍采和,面如冠玉,發若烏檀,一雙眼睛幽暗深邃,對于這里發生的一切置之不聞,連眼珠子都沒動一下,始終看著窗外,手里端著一盞秘色蓮花荷葉盞,安靜美好。他看著窗外的滾滾紅塵,卻又好像什么都沒看進眼中。
    見龍七瞪自己,韓湘咧嘴一笑,他平時一副痞里痞氣的潑皮相,笑起來卻出人意料顯得純凈,好像陽光灑在水面上,微風輕拂。
    云伯知道,自家小主子頭一回來人間游歷,對什么都新鮮,他素來也寵溺龍七,故而上前對韓湘堆笑道:“這位小哥,可否行個方便,我們是頭一回見識帝都的風物,專程遠道而來。”
    “外鄉人,從哪里來?”韓湘問。
    云伯將龍七擋在身后,示意她稍安勿躁,他看上去是凡人男子五十多歲的樣貌,銀眉鶴發,中等身材,卻是背闊胸寬。雙眼炯炯有神,頗為世故干練。
    “我們打東邊來。”云伯笑呵呵的回答。
    韓湘點點頭,“確實是遠道來的客人。”
    曹九在后面道:“既然是遠道來的客人,依我看,也別中間再拉起個屏風多此一舉了,今個過節,相逢即是有緣,不如我們同桌共飲一杯?”又問伙計,“我定下的酒菜可都準備好了?”
    伙計巴不得此事趕緊了結,離這里遠遠地,忙不迭地道:“好了好了,馬上就送來。”
    這么說著,一列伙計已經端著大大小小的托盤送入樓上。
    紫云樓不愧為長安第一酒樓,不僅菜肴精致,就連裝這些吃食的器皿都奇巧可愛,曹九一向在花錢上格外大方,雖然就只三個人,卻點了滿滿一大桌子菜。果子菜蔬,無不精潔,各類肉食都是尋常食店里不曾見過的做法,最稀罕的還是各類海貨,盤子大的海蟹跟大蝦,市面上難得一見的貝類和深海魚,用各樣方法炮制了,鮮香撲鼻。
    “這位老伯,快請入席,嘗嘗這里的海貨,可是長安一絕。”
    曹九畢竟是小國舅,怕韓湘跟人起沖突,便邀請龍七跟云伯同席,大事化小,小事化了,過節就要圖個喜興,他只當做一回地主招待外鄉來客。
    “行吧,既然是遠道而來,小爺我就寬容一下,不跟一個小女娃一般見識。”韓湘一見這么多佳肴,頓時顧不上再跟龍七慪氣,三腳兩步跨過去,拿手捏了就往嘴里送。“坐吧坐吧,反正也吃不完,丟掉怪可惜的,也讓你們這些外鄉人知道知道我們長安人的熱情好客。”
    云伯不愿與凡間人有過多接觸,正要婉拒,龍七瞧一眼端上來的海貨,突然哈哈大笑。
    “什么長安第一酒樓,我當是有多了不起,原來竟然拿這些臭魚爛蝦當寶貝!就這樣的東西,送給本姑娘,本姑娘都不吃,沒的掉了自己身價。”她傲慢地斜眼看著,“真是沒什么眼界的土包子!看來你們根本就沒吃過好東西。”
    曹九被噎了一下,好意相邀,卻熱臉貼了個冷屁股。
    龍七揚著脖子不屑道:“這些魚蝦都已經死很久了,早就不新鮮了,只是被掩蓋了腐爛的臭氣,在我家里,這樣的東西只配拿來做肥料養花。”
    云伯拼命拽龍七,滿臉堆笑替她打圓場:“這位小公子莫怪,我家小主子方才遇到了些不快之事,這會兒大概還沒消氣,還望您多擔待。”
    曹九尷尬的笑笑,韓湘正捏著一只大蝦啃,聞言便不干了。
    “我說你這小姑娘,年紀不大,口氣卻不小,今天是過節,老子不想罵臟話,閣下既然這么厲害,何不同風起,扶搖直上九萬里?”
    龍七聽不懂。“你什么意思?”
    韓湘壞笑:“連人話都聽不懂。”
    龍七差點脫口而出“我又不是人”,硬生生打住。
    “我的意思是,你太厲害了,長安城都裝不下你,你怎么不上天呢。”韓湘指著樓外,“要看祭祀大典,你有本事招一個云頭到天上看去。”
    “你!”龍七雖說任性,但打嘴仗的功夫卻著實欠佳,被韓湘氣得發抖。
    韓湘本就以氣人為樂,見狀頓時心情大好,端起一盤子香噴噴的清蒸大海魚深深嗅了一口,道:“我看你是吃不到葡萄就說葡萄酸。小姑娘,不能凡事都只能順自己心意,什么都想壓過別人一頭,這雅間本就是我們先定下的,總有個先來后到,爭強好勝這種事,真的強,才好勝。”
    龍七咬著下嘴唇,滿腔的怒火都快要噴出來了。她何曾受過這樣的待遇,四海之中,誰不寵著她,慣著她,她要怎樣便怎樣,就連父王都不曾對她說過半句重話,眼前這嬉皮笑臉的凡人小子,他憑什么,他怎么敢!
    “小主子。”云伯怕龍七闖禍,在她耳邊低聲道,“既然此處食物無法入口,咱們還是換個去處罷了。”
    龍七不動,雙眼盯著韓湘,一雙拳頭握得咔咔作響,腦子里霎時間閃過無數收拾韓湘的法子,即便是立刻拆了這紫云樓,她也不是辦不到。
    云伯瞧出龍七心思,忙更小聲在她耳邊道:“我們龍族是高貴的,是要被這些凡夫俗子祭拜祈求的,咱們可不是能這些凡人一般見識,不能跟人間的凡人起沖突,那才是自掉了咱們尊貴的身份。”
    龍七將這話聽進去了,面上神色稍霽,卻也不甘心就這么走了。
    她垂下長長的睫毛,眼中精光閃過,一只手藏在身后,掐了一道靈光朝韓湘射去,韓湘正得意洋洋端著那盤子魚,卻忽然,盤子里已經蒸透的魚猛地跳了起來,朝韓湘嘴巴上狠狠咬去。
    “哎喲!”
    一條蒸魚死死咬住韓湘的嘴,他吃痛,筷子掉在地上,魚卻掛在唇上。
    曹九看呆了,一時竟無法反應。
    讓你嘴巴臭!
    龍七得意起來,大聲說道:“看來不僅你愛吃臭魚爛蝦,臭魚爛蝦也愛吃你!這就叫臭臭相投!”
    這海里的魚,嘴里生有細小的利齒,竟咬的入肉,韓湘被蒸魚咬的口歪眼斜,眼睜睜看著龍七蹦蹦跳跳的離開。
    紫云樓的伙計也被這一幕嚇傻了,那魚連魚腹都刨開了,魚背上刻著花刀,魚肉被黃酒腌過去腥,身上還掛著蔥姜,汁水直往下淌,怎么就突然從盤子里跳起來咬人了呢?
    這是見鬼了不成?難怪大家都說韓湘童子命,命里帶煞,孽障深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