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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離了紫云樓,龍七的心情好了許多。因為過節的緣故,長安城夜不閉市,比起剛才更加熱鬧。不僅各街市酒店,繡旗相招,燈燭通明,街面上的小攤子也越擺越多,今年中秋祈愿五谷豐登的祭祀大典,比起往年更加隆重,天子親自主持,主祭場在朱雀門前,搭起了祭臺,各坊內皆有分祭場,由司天監里的神官們主持。
    往年是賀新熟,秋天是收獲的季節,中秋之后,萬物成熟,人們祭祀祈愿今年有個好收成,而近年來,連年干旱少雨,今年更是旱的厲害,連同長安在內,內外十四道,大面積少雨,天子下了罪己詔都不管用,因此今年的祭祀大典,變成了祈雨大典,祭雨師與龍王。
    龍七聽聞此事,頗為心動,身為龍族,倍感自豪。
    龍族一向被凡人視為祥瑞和威嚴的象征,就連人間的皇帝,都自詡為龍子,龍七對此嗤之以鼻,她才是真正的真龍,血統最為純正的龍族后裔。
    一路玩一路逛,她隨著人流往朱雀門方向走。
    祈雨是大事,尤其是久旱不雨的時候,各地都有行雨的儀式。由少女們沿街掃土,用柳條甩清水,眾人舉著繡龍的小旗敲鑼打鼓。原本寬闊的大街兩側,搭起連綿的山棚,除了各種吃食,還有賣藥的,賣卦的,歌舞百戲,奇術異能,麟麟相切,樂聲人聲嘈雜。
    人海之中,豎起一具具紙糊的神話人物,還有飛龍,懸于竿上,風中宛若謫仙下凡,在人群頭頂上清麗的飄飛著。遙可見遠處的朱雀門,城門樓兩側懸掛碩大燈球,樓上設一彩棚,垂著簾子,據說人間的皇帝會在大典中現身,黃蓋掌扇列于簾外,下面彩結欄檻,禁衛排立。
    龍七對人間的皇帝不感興趣,只對人間的生活感興趣,故而她也不往朱雀門前擠,只在那些山棚間穿梭。
    街上許多賣花的小女孩,這花是用來敬神的,茉莉和梔子,香氣濃郁。香花被串成了串,做成項鏈與手串,龍七喜聞花香,龍宮雖有珊瑚寶樹,卻沒有任何香氣,在她眼里,還比不上這些廉價的花朵。她買了許多,戴在頭上,頸上,腕子上,聞著陣陣香氣,心情終于舒暢。
    “云伯,你說的沒錯,咱們龍族何等身份,怎么能跟區區一介凡人計較,剛才是我一時氣糊涂了,害你酒也沒喝上。”龍七嗅著手腕上的香花,俏皮的吐舌。
    她長得嬌俏,一張小臉就像含苞待放的花一樣,眉如新月,忽閃忽閃的大眼睛會說話,有點翹的小鼻子,微微嘟起的小嘴,像有蜜糖的花蕊,上牙的兩邊各有一個小尖牙,人間叫做小虎牙,她那是龍齒,笑起來的時候,兩個小尖牙就露了出來,極是天真無邪。
    云伯拿自家這個小主子真是一點辦法都沒有。她可愛起來的時候,真讓人恨不得將心肝都捧給她,脾氣上來胡作非為的時候,又簡直讓人氣得牙痛。
    “老奴只求咱們別再跟那三人碰上,不然人家非要討個說法,怎么好端端蒸熟的魚,還能跳起來咬人,老奴可實在沒法解釋清楚。”云伯沒脾氣的嘆息,“酒喝沒喝上不重要,重要的是小主子萬萬不可再跟人間的人起事端了。”
    龍七噘嘴:“那還不是因為這些人間的人太討厭了。”
    云伯含笑道:“凡間處處與我們不同,凡人的思維與行事方式,自然也與我們不同,主上允許小主子出來游歷,目的是讓小主子增長見聞。大千世界,包羅萬象,無奇不有,卻就屬人間最為復雜奇妙。他們稱天地為世界,世為流遷,界為方位,多走多看才能多思考,能增加學識,提高眼界,對于增長本事也是有好處的。”
    龍七似懂非懂,此刻又被滿眼的新奇吸引,根本沒心思細聽云伯所言,只含糊的胡亂答應。
    “小主子,您可是答應老奴,再也不會跟人起事端了?”
    “嗯嗯,云伯你就放心吧,長安這么大,人這么多,咱們肯定不會再碰到紫云樓里的那人。”
    云伯知道自己的話又白說了,龍七根本沒聽進去,她的一雙眼睛,早溜到前面一個山棚里了。
    那是個做面塑的攤子,棚子里坐著個上了年紀的面塑藝人。攤子前面圍著一堆孩童,后面站著大人,都熱切的盯著面塑藝人手里。龍七還沒見過面塑,興致勃勃的擠進去,只見老藝人手里拿著一把竹刀,將調成不同色彩的面團揪在手里,小竹刀靈巧的點、切、刻、劃、不一會兒的功夫,手里就出現一個活靈活現的人物形象。
    老藝人做的是一套四大天王。東方持國天王、南方增長天王、西方廣目天王、北方多聞天王。或持琵琶,或持劍,或手捧寶珠,或寶傘。只不過這面塑,將四大天王做的憨態可掬,有著莫名的喜感,看著便覺喜興,觀之可親。
    這一套四大天王即代表了風調雨順,看的龍七拍手叫絕。
    “云伯你快看呀,這四位天王,我還從未見過他們如此可愛,比他們真身看上去好看多了!”龍七興高采烈的道。
    云伯嚇得一把捂住她的嘴:“小主子,您可仔細了,千萬別亂說話,更不能露了您的身份!”
    幸虧人多嘈雜,旁人也沒注意龍七的話。
    龍七俏皮吐舌,又小聲說了一句:“小時候這四位天王就是我的噩夢,還把我給嚇哭過。”
    云伯想想四大天王的真身,巨大無匹,身材矯健,面目猙獰,確實望之生畏。
    攤子后面擺著貨架,上面陳列許多面塑,有飛天、有嫦娥仙子、有福祿壽、有瑞獸,有神佛、奇巧百端,每一樣龍七都想要,愛不釋手。
    “云伯,我們把這些都帶回去吧。”
    云伯苦笑:“小主子,老奴可就只有一雙手,拿不了這么多。”
    龍七只覺一雙眼睛不夠看,她撒嬌:“這些玩意兒,龍宮里都沒有。我們帶回去,讓父王去天宮城的時候,把這些送給各路仙家豈不是有趣?”
    云伯想象著自家主上東海龍王,抱著一堆面塑到處分發的場景。
    福祿壽三位老神仙,各自拿一個自己的面塑,看著那夸張變形的造像,不知他們做何感想,還有威猛的四位天王,看著蠢萌的自己,又是何種心情。
    云伯在心里直嘆氣,卻忽聽耳邊龍七歡聲大喊。
    “龍!龍!龍!”
    原來那貨架最高的地方,擺著一尊巨龍面塑,這也算是應景了,那尊巨龍做的十分傳神,體態矯健,龍爪雄勁,似奔騰在云霧波濤之中。不僅有這一尊巨龍造像,高處還有各種龍形面塑,或靈動,或昂揚、或可愛。
    “像不像父……親?”龍七指著那尊巨龍面塑,激動地扯著云伯又跳又叫,“云伯,我們買這個,我一定要買這個!還有那些,這里所有的龍,我都要帶回去!”
    “不過是個面捏的龍,就興奮成這個樣子,真是沒見過世面的鄉下土包子!”
    涼涼地語氣,有些耳熟的聲音在身后響起,龍七轉頭,正對上韓湘那張痞里痞氣的臉。
    “是你?!”龍七沒好氣的白了他一眼。
    韓湘、藍采和、曹九不知何時也來到這個面塑攤子。
    “你們是跟著我來的?”龍七問。
    韓湘冷笑:“跟著你?你長得比喬老的面塑好看啊?”
    原來這老面塑藝人在長安赫赫有名,近年來由于年歲大了,眼睛也花了,也就不怎么再做面塑,手藝傳給了子孫,早已退隱,今日重出江湖,還是府衙特請。曹九他們打小就喜愛喬家面塑,收藏許多精品,今日聽聞喬老會在朱雀門一帶露面,這是特意尋來的。
    喬老與兒孫,跟韓湘曹九相熟,方才已經寒暄過幾句,只是龍七太過興奮沒有在意,而她這時頭上身上戴了許多香花,韓湘曹九一開始也沒發現她,直到她大聲歡呼。
    龍七不信韓湘:“這么巧?”
    韓湘壞笑道:“也許這就是傳說里的,不是冤家不碰頭吧。”
    龍七聽不懂這些人間俚語,“要碰頭嗎?你是要報復我嗎?好啊,來碰啊,誰怕!”說著,她就像個頭牛一樣將腦袋伸到韓湘面前。“要碰就碰,碰啊!”
    韓湘反倒被她弄得一愣。
    茉莉和梔子的香氣迎面而來,龍七小小的腦袋抵在眼前,發烏黑,花潔白,黑白鮮明,人又是粉嫩嫩的,像剛出水的蓮藕,脆生生,嬌俏俏。
    就連藍采和都忍不住看了她一眼,隨即又轉過臉去,靜靜地欣賞喬老手藝。
    韓湘忍笑,抬手在龍七頭頂上彈了個腦瓜崩。
    “頭已經碰了,我們兩清。”龍七道,“現在你可以離開我的視線了。”
    “你想得美!”韓湘摸了摸自己腫起來的嘴巴,一說話,嘴就疼。
    那蒸魚咬在他嘴唇上,牙齒都嵌進去了,他不敢硬扯,費了好半天功夫才掰著魚嘴取下來。曹九拿著魚研究半天,想不通做熟了的魚怎么還會咬人,韓湘告訴他,不過是一種戲法罷了,江湖中這樣的手段并不算新鮮。
    “你還想怎樣?”龍七耐性被消磨殆盡。
    韓湘盡可能嘴巴不動,從喉嚨里擠出聲音道:“小爺今天懶得搭理你,還有正事要辦。”扭頭對曹九,“你選好了沒有?”
    曹九正趴在喬老旁邊,為難的看著琳瑯滿目的面塑,“今晚我偷溜出來,回去肯定會被姐姐責罰,不如韓湘你幫我選一個送給姐姐,討女孩子歡心,你比我強多了。”
    韓湘想也不想,抬手就指著那尊巨龍面塑道:“就要那條龍吧,拿給你姐夫,你姐夫見了必定歡喜,肯定會護著你。”
    曹九喜笑顏開:“還是韓湘你聰明。”
    “不行,那龍是我的!是我先看上的!”龍七怒視韓湘,“你是故意的!”
    韓湘道:“這龍又不是你家的,我們想買就買。”
    龍七蠻橫道:“這龍就是我家的,我看中的,就是我的!不僅是這條龍,這里所有的龍,都是我的!”
    “你這小丫頭怎么這么蠻橫不講道理?”韓湘揚眉瞬目。
    “你知道我是誰嗎?”
    “你是誰?”
    龍七張口要說,云伯適時在她肩頭重重一按,她硬是咽下幾欲脫口而出的實情,改口道:“我說出來怕嚇死你!”
    韓湘混不吝道:“你說啊,我就想被嚇死。”
    “你……”龍七怒氣填胸,狠狠指著韓湘,末了,那嫩蔥般的手指又重重落下,她吐了口濁氣,“算了,你自己想一個能嚇死你的,反正我比那個還厲害。”
    韓湘忍不住哈哈大笑,一邊笑,一邊嘴疼的直抽氣。“你的意思,你比小曹還厲害?”他大拇指朝曹九一點,“我們小曹可是國舅。”
    “誰的舅?”
    “你是在故意逗我笑嗎?”韓湘笑得不僅嘴疼,連肚子也疼了。
    曹九也忍俊不禁。
    龍七惱怒道:“不管他是誰舅,人間規矩我知道,有錢就是厲害,我有錢,我今天就把這里所有的龍都包圓了!”她拍了一個鼓囊囊地袋子給喬老,“不就是錢么,這是一袋金,我全買了,夠不夠?”她又拍出一袋子東海明珠。
    珠子從袋口滾落出來,墜在地上,映著燈火,璀璨生暈,顆顆都是渾圓的深海珍珠,眾人皆看傻了眼。
    韓湘用胳膊肘撞了撞曹九,將他拉到一邊:“你還在等什么,拿錢出來懟死她啊。”
    曹九尷尬道:“今日出來著急,身上沒帶太多錢財。而且,那姑娘一出手就驚人,她那一袋珍珠,價值萬金,我怎么可能隨身帶那么多錢。”
    韓湘道:“咱們輸人不輸陣,絕對不能被這個小丫頭看輕。”
    曹九苦著臉道:“可我沒那么多錢,怎么辦?”
    韓湘想了想,折身走回去,對龍七道:“既然你覺得自己很厲害,想要把我嚇死,我就問你一句,你敢不敢跟我對戰一回?”
    龍七爽快答應。“好,你想怎么個對戰法,我一定奉陪。”
    云伯在后面不停的拽龍七衣角,“小主子,你又忘記答應老奴的事了?”
    龍七側過頭,低聲道:“云伯,你也看到了,我根本不想惹事,可那人偏偏要來惹我。”
    云伯無奈的搖頭嘆氣。
    韓湘揚聲對龍七道:“你不是覺得自己很富有么,那我們就來比上一比,看誰是真的富有,咱們就效仿一回石崇與王愷——斗富!明日正午,紫云樓。”
    圍觀人群爆發出驚嘆之聲,龍七不知石崇王愷是誰,但斗富她還是懂的,正要接下韓湘的戰書,那邊云伯趕緊將她拽到一邊去了。
    云伯壓著聲音,焦急道:“小主子,千萬不可應戰,這里可是長安,不是東海,我們東海龍宮擁有無盡財富,可東海距離長安千里之遙,我們回去搬也來不及。那小公子身為國舅,這在凡間是個極其尊貴的身份,他必定富比王侯,跟他們斗富,我們明擺著會吃虧。”
    龍七一點也不焦慮,輕笑一聲,“云伯,你的手段我還不清楚么?人間的財寶怎么能跟我們龍族相比,這長安城難道就沒有水族了?”
    云伯見勸說無用,連連唉聲嘆氣。
    那邊曹九也把韓湘拽到了一邊竊竊私語。“你瘋了么,我哪有石崇那樣的財富,你讓我明天拿什么去跟人家斗?”
    韓湘笑嘻嘻看他,“這有什么難,前陣子不是有個姓張的侍郎來巴結你,他專管國庫司珍部,明日找他借幾樣珍寶,還不是小事一樁。”
    “可是……”曹九心中忐忑。
    “別可是了,難道你想被一個女孩子欺負?”
    “人家什么時候欺負我了?明明都是你好不好。”曹九無力的塌著肩膀,“你就這么喜歡跟人斗嗎?你難道是屬斗雞的?”
    “請叫我斗神。”
    兩邊各自歸位,韓湘跟龍七達成一致,相約明日正午紫云樓斗富,并且立下字據,各自還按了手印,這才分道揚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