無名小說網 > 北朝帝業 > 0074 二泰相見
  西魏的皇城位于城池的東北角,一半是兵城,一半是百官衙署。宮城位于皇城偏北的位置,從宮墻范圍來看,占地大約在七十多畝。

  對普通民家而言,能有大半頃的宅地或許能樂得睡不著覺。但對一國皇帝而言,這樣的住所面積甚至都不能用寒酸來形容。后宮里養的貓狗叫聲大一點,上朝的大臣們或許都能聽見。

  皇宮內外的建筑,透出一股后世旅游古風街的廉價氣息,建筑新舊摻雜,顯然并非一時造起。有的殿宇瓦沿都有破損裝,雕欄漆色斑駁。

  造成這副模樣的,除了西魏財政狀況一直不佳,顯然也跟如今的元魏皇室就是一個傀儡有關。

  黎明時,又有一陣小雪落下,百官們在大行臺宇文泰帶領下魚貫登殿。

  李泰本來還頗為嫌棄他高平縣男的爵位,可當真正朝參的時候,才發現自己這個散男爵位在西魏也算是一個稀罕貨。

  今日入參朝會者三百多人,李泰的班列站位還不算最后,站在他身后的還有許多胡子一大把但仍然沒有封爵的官員。

  當然他也不算最年輕的,行在他前方的還有許多年齡比他更小的人。這些大多都是北鎮武人的后代,恩蔭受爵,爵位也都普遍高于李泰。

  這皇宮本身就顯得寒酸,宮懸禮樂也營造不出莊嚴肅穆感,再看到那些北鎮武人父子朝參,李泰心里不免生出一股老子帶著兒子吃席蹭飯的強烈既視感。

  場景雖然不夠莊重,但態度也得擺正。宇文泰先率群臣參拜殿中端坐的皇帝元寶炬,又有禮官宣讀新年致辭,無非國運艱難、共克時艱之類。

  然后御案旁別置一席,宇文泰登席端坐,皇太子元欽又率諸宗室并群臣,告謝這一年來丞相勞苦功高。

  一系列禮程下來,時間已經到了上午,李泰覺得怎么著都得留頓飯吧,人家皇帝卻直接起駕回宮,百官各歸衙廨,根本沒提吃飯的事。

  退朝之后,高仲密等在朝顯官被引到尚書省衙堂招待,李泰等一行下官則就退立在大殿外的廊下,等待接下來的安排。

  李泰拍拍饑腸轆轆的肚子左右張望,考慮要不要早退回家吃飯,瞧瞧這新年大朝的寒酸樣,只怕有飲食招待也不會太豐盛。就算群心歸義、除賊大統,這飯該吃也得吃啊!

  他這里正嘀咕著,殿外另一處卻傳來些許嘩噪聲。見其他朝士們都一溜小跑湊過去,李泰便也跟上前去看熱鬧。

  殿宇南側聚著一群人,幾十名持殳的禁軍衛士正一臉忐忑的維持著秩序。

  李泰來的太晚,遠遠站在人群之外,根本就擠不進去,也看不到人群里具體情形。旁邊看客們也只是圍觀,不敢在這宮城大殿前發聲議論。

  不多久,又有一名中年人率領禁衛甲士抵達這里,中年人乃是宇文泰的侄子宇文導。他兩手一推排開人群,徑直走入其中,很快便有一人行出,乃是之前李泰在櫟陽防城見過的侯莫陳崇。

  侯莫陳崇臉色鐵青,徑直離開此處。隨著人群散開,李泰見到宇文導正拉著另一個同樣長得孔武有力的大臣小聲訴說著什么,旁邊還有一人被禁衛反剪雙臂、垂首而立。

  隨著人群散開,李泰發現大表哥盧柔也在這看熱鬧人群中,連忙湊上前小聲問道:“表兄,這咋回事?”

  “唉,勢位相爭罷了。胡仁新授雍州刺史,一時忘形,在殿外臧否前政不堪,彭城公恰好行經,場面便有點尷尬。常儀同是彭城公舊屬,便跳出來打了胡仁……”

  盧柔先是嘆息一聲,然后小聲跟李泰講了講事情經過。

  李泰聽完后,頓感大開眼界,這特碼西魏朝廷還真是野蠻生長,大臣直接在宮城殿堂外就干起架來。

  胡仁又名王勇,在過去的邙山之戰中因作戰勇猛,年前宇文泰表彰其功、授為雍州刺史,接替了侯莫陳崇。不想元月大朝剛散,就被侯莫陳崇的屬下擁躉給揍了。

  了解事情原委后,李泰心里忽生警覺,左右張望一番。他記得剛才退朝時,趙貴那家伙還有意無意的看了他兩眼,會不會待會兒自己也要被在皇宮堵了?

  如果只是趙貴一個,他倒也不怕,畢竟拳怕少壯,趙貴勢位雖高,可要兩人單挑的話,李泰還擔心自己失手揍死他。就怕趙貴呼朋喚友,他可就雙拳難敵四手,免不了一頓皮肉之苦了。

  心里正盤算之際,一名謁者匆匆入前拱手道:“請問是否高平男李散騎?大行臺著卑職引李散騎外朝堂相見。”

  李泰聽到這話,精神頓時一振,盧柔也拍拍他肩膀鼓勵道:“用心應答,勿負眾望!”

  外朝堂是一座大院,旁邊便臨著丞相府衙堂、尚書省等要司,謁者將李泰引入后送進一間靠近大堂的廡舍。這廡舍有地龍取暖,比別處廡舍官員們跺腳呵氣等著召見要好得多。

  李泰來到這里的時候,房間中已經坐了一個人,正是不久前在殿外斗毆被勸走的侯莫陳崇,李泰連忙抱拳作禮:“伯山見過彭城公。”

  侯莫陳崇正自悶坐,抬眼見到李泰,嘴角抖了一抖,勉強擠出一絲笑容,自己移至窗邊坐定,給李泰讓出一點空間。

  彼此并不熟悉,李泰也不知該說什么,于是尷尬坐下,捧著謁者奉上的溫熱酪漿小口細呷。

  “我、我并不是貪勢戀位,只是胡仁言辭狂妄荒誕……”

  耳邊突然聽到一個聲音,李泰先是有些錯愕,抬頭一瞧,見是侯莫陳崇正望著自己說話,他連忙放下酪漿,開口說道:“彭城公少年成名、功勛卓著,伯山亦多有所聞,自然有寵辱不驚的襟量。后事者焦躁攀比,也是因為彭城公豐功醒目!”

  侯莫陳崇聽到這話,原本頗為陰沉的臉色略有好轉,還待開口說些什么,謁者來告大行臺召見他。他便連忙起身,走出幾步后又折返回來,對著李泰點了點頭。

  侯莫陳崇登堂大半個時辰才行出,左近候召官員也都知道剛才發生的事情,紛紛行出廡舍想看看侯莫陳崇將要遭受怎樣的懲罰。

  李泰也來到廊下,一臉關切的瞧著侯莫陳崇。他倒不是擔心侯莫陳崇前程如何,心里還巴不得侯莫陳崇遭受嚴懲、宇文泰借此彰顯狠抓皇城治安的態度。

  侯莫陳崇出堂之后,眼眶紅紅,臉龐也有些紅腫。

  李泰見狀后不免有些詫異,在皇宮里打架斗毆、性質惡劣,該嚴懲就嚴懲,這咋還把人抽哭了?

  “李郎教我寵辱不驚,大行臺評此誠是良言。人事變遷,勢位漸隆,反倒因為俗計埋沒了初心,忘記了鄉黨客遠創業的艱難,受教了!”

  侯莫陳崇走到李泰面前,小聲說了這么幾句話,然后便轉身離開了這朝堂大院。

  李泰聽到這話則有些傻眼,感情進去這大半天,只是在上心理教育課,宇文泰你脾氣呢?你得弄他啊!

  他這里正自腹誹宇文泰遇到老兄弟犯事就和稀泥,謁者又匆匆來到他面前說道:“大行臺著高平男登堂入見。”

  聽到這話,李泰連忙收起心情,低頭拉了拉衣服。大約西魏大臣們多數都有將軍肚,他這新官袍便也前腹寬大,兜在腰帶上有些不雅觀。

  偌大廳堂里只有十幾名侍者衛官站立著,顯得有些空曠。謁者徑直將李泰引入旁邊的一間耳室門前,先入內通報一聲,旋即便出門向李泰點了點頭。

  李泰見狀后便趨行入內,視線快速一掃,見房間里除了高坐于上的宇文泰,在席還有三員。他也不敢細作打量,連忙入前作拜:“臣高平縣男伯山,叩見丞相、大行臺。”

  “免禮吧,先入席坐,稍后論你。”

  宇文泰仍穿著朝參時的禮服,垂眼看了看李泰,便抬手說了一聲,接著便繼續低頭批閱案卷。

  李泰心情多少有些忐忑,聞言后便退行坐入房中最末尾的一席,坐定后便察覺房中正有一道視線一直注視著自己,抬眼去瞧,便發現蘇綽那炯炯有神的視線。

  李泰認識蘇綽,還是早前在若干惠府上遠遠見過一面,見狀后便連忙頷首抱拳致意,卻發現蘇綽比自己之前所見要瘦的多。

  他記得再過大約兩年,這位宇文泰霸府最重要的幕僚便會積勞成疾而死,此時見到蘇綽已經瘦得有點脫形,也能想象過去大半年蘇綽是承擔了怎樣繁重的政治任務。

  李泰心里頓時更有決斷,絕不能被宇文泰當牛役使,別的盧沒當成,先被西魏的政務給累死。

  房間中另外兩人也在好奇打量著李泰,直到宇文泰開口垂詢才收回視線,認真作答。

  聽他們一番對話,李泰才知在席兩人分別為原岐州刺史鄭道邕與司農少卿薛善,鄭道邕新遷雍州長史,薛善則領岐州刺史,宇文泰召見向他們交代新一年的州務重點。

  李泰在席又等了一刻多鐘,宇文泰才把正事交代完畢,也沒讓他們三人退出,只抬手指了指李泰道:“三位皆事國良臣,今向你們介紹一位曾寂于野的名門少俊。李伯山,到近席來坐!我舉你入朝,可不是為的讓你不群于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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