無名小說網 > 婢不為妾 > 第55章 真正的離別
  “哎呦凌公子,您快請坐,茶水這就來。”

  不等小廝開口,楊娘子一陣風過來,笑容滿面地引我們回座位。

  面館兒里食客喝茶,用的都是粗陶碗。

  楊娘子卻另取了一套青花瓷茶具來,看起來尚可,拿在手中,便覺粗陋。

  且茶碗中的茶微泛紅,上頭飄著些碎茶葉,竟看不出是什么茶來。

  我辣得頭暈目眩,只想趕緊喝上一口,可還是暗覷了一眼景王爺的神色,往常他那樣講究,怎么能喝得下去?

  哪知他徑直端起茶碗,嘗了一口,忙又遞給我:“不燙不涼,你快喝,喝了就不覺得辣了。”

  我驚訝極了,覺得這一刻的景王爺既陌生又熟悉,從我們走進這間面館起,他仿佛真的不再是景王爺,而是與我關系甚好的一個伙伴。

  過去幾個月,我在他跟前貼身侍奉,從早到晚,一天總有一大半時辰是在一塊兒的,如今早已能看懂他的眼色,他一抬眼,便能知他想要做什么,但在府中時卻依舊如隔著天塹。

  他催著我快喝。

  那茶水就在眼前,在茶碗中微晃,仿若夏日里沁涼的湖水,而我臉被辣得都發燙了,口中更像是生了火,便伸手接了茶碗連喝上幾口,也說不出是什么味道,只覺得竟如甘露一般。

  我原本就吃不了重辣,又吃到這樣辣的面,一時失了態,這時想來剛才自己簡直像熱鍋里的蝦蟹似的,便不好意思起來,只得假裝鎮定問孫娘子:“這是什么茶?我怎么喝不出?”

  “此乃車前草,清熱明目,可泡茶喝。”景王爺說著,隨手遞來一方錦帕,閑散道:“你的帕子臟了,用我的吧。”

  說話間,用另一只手端起茶碗,慢悠悠地押著。

  我臉還燙著,鼻子發癢,正發愁無帕子用,也就接了過來。

  景王爺如置身精美茶舍中,而手中的茶碗亦如絕世珍寶,他端坐著,那清閑姿態,高雅慵懶。

  楊娘子還在一旁站著沒走,一直盯著景王爺看,眼睛都看直了,也怨不得她,景王爺真真稱得上美男子,舉手投足甚有一股難以名狀的氣勢,那是一種,明明是溫文爾雅的書生模樣,卻讓人難以小覷的凌人之氣。

  我忽然出神地想到,他可是皇子,是有可能成為帝王的人,即便先皇傳位給了他的皇兄,但他們骨子里流淌卻是一樣的血。

  楊娘子癡癡笑道:“早知道凌公子來,奴家怎么也備些茶葉,唉,就怪咱們這里是小本生意,茶葉那么貴,哪里用得起?不過凌公子真是厲害,一眼就看出這草藥是什么,怎么樣?喝著還不錯吧?還是奴家親自去采的。”

  景王爺輕聲對楊娘子笑道:“比茶葉還好喝。勞煩再來一碗不放辣子的面吧。”

  楊娘子笑著應著,風風火火走了。

  我折好他的帕子,拿著手里握著,輕聲說:“回去繡個新的帕子還你,這個我已用過了。”

  “行啊,”他又拿起筷箸,攪了攪自己那碗面,頭也不抬,溫聲說:“你吃不得太辣,且等一會兒,我還是能吃辣的,餓了,先吃了。”

  他吃得津津有味,還不時感嘆一句“好吃”,他長得白凈,唇色如女子似的,吃了一陣子面,更是唇紅齒白,加上他大口吃面時姿態依舊文雅,我偶爾望去,竟覺得他看他吃東西仿佛是一種享受。

  仿佛那面真的好吃,我竟是看餓了。

  但又端來一碗面,雖不辣了,滋味卻是差強人意,勉強吃了小半碗,便擱了箸。

  景王爺吃得鼻尖上都是汗,大約是看出我不愛吃,笑著贊嘆說:“這家面好吃,我看就在這辣子上,雖然特辣,卻也刺激無比,別的什么滋味,在它面前,都黯然失了色。”

  他漫不經心說出這番話來,我卻默默愣了神。

  什么東西,能叫我顧不得別的滋味?

  好像沒有。

  好像什么都不如自在來的快活。

  終于等景王爺吃完了面,起身要走時,楊娘子過來說:“方才的兩碗面付過了,還差一碗面錢呢。”

  景王爺朝門外望了望,懊惱道:“本公子的荷包在小廝身上呢,也不知他去哪里亂逛去了。”

  說著,他低頭在身上看了看,將扇囊解下,撂給楊娘子:“先拿這個抵了。”

  那扇囊上的紋樣是用金線所制,多少碗面都買了。

  楊娘子眉開眼笑,連忙接下,送我們出門,走出去了還揮著手道:“凌公子,再來呀。”

  也不知道柊茗去了哪里,景王爺氣定神閑地說:“總出不了這條街,咱們只管往前先逛著。”

  柊茗向來穩妥,我擔心他可是出了什么事,也顧不得賞看,只不住地四下張望。

  就聽見一陣叫好聲傳來,我尚未反應過來,手臂就被人握住了。

  我回過身來,景王爺拉著我在人群中穿梭。

  不遠處圍著一大群人,從里面傳來陣陣鑼聲,那聲音極急切,叫人的心也跟著一陣陣跳得厲害。

  不用看,我便知那是江湖藝人在表演雜耍。

  舊時,常和趙興偷跑出去,有時在集市上會遇到賣藝人。

  賣藝人……

  趙興就是跟著江湖賣藝人走的。

  當初游醫給我出主意,讓我去曹家當丫鬟,那時候我就想好了,從揚州到杭州,路途遙遠,多舛,趙興一個人去,總好過拖帶著我一起。

  所以我決心進大戶人家做丫鬟,等游醫治好了興兒的傷,他再去杭州找我家人,找著了,有我爹娘出面,總會為我贖身的。

  只是沒想到那一次分開,就是真的分開了。

  聚散無常,我已經歷過與家人失散,但我知道我們的心是在一塊兒的,可趙興不一樣,他是去追隨別人去了。

  那時我才知道,原來真正的離別,是另一個人變了。

  誰都不知道,跟趙興分開那天,我有多傷心,從前以為橫豎都會在一處的,就算日后嫁了人,也要趙興陪著我過去……

  他向我下跪,說往后不能服侍我了,因為一個叫趙妮兒的江湖藝人救了他,他和他們學桃源三結義,約定生死相依。

  他留著淚問我怪不怪他,我說不怪,我為他高興,我說他知恩圖報,敬他是一條漢子。

  景王爺緊緊拉著我,我們身邊到處都是人,不得不小心躲著,但還是著急朝前跑,就像過去我與趙興一樣。

  總算擠到了前面,是一個老漢扛著大刀,一個小丫頭敲鑼——

  “各位父老鄉親,咱頭一遭來到貴寶地,給鄉親們耍一套刀,大家看著好,有錢的捧著錢場,沒錢的捧個人場,謝著您來——”

  說著將刀當空拋出。

  人聲一下子激動起來了。

  那把刀又長又厚,看起來就很重,在老漢手里卻被耍得虎虎生威。

  大伙轟然喝起彩來。

  但彩聲未退,就失了手,那刀重重砸在地上,差點斬住了老漢的腳。

  敲鑼的小丫頭忙忙下鑼跑過去,老漢只穿著單衣,背上卻被汗打透了,灰著臉說:“耍不成了,年齡大了……”

  人們見沒了熱鬧看,開始散開,景王爺卻忽然走入場中,朗聲道:“在下用老伯的場子揚個萬兒,鄉親們看著好,就給老漢和小丫頭賞口茶錢。”

  人群又圍上來。

  我又驚又覺得有趣,心里也興奮起來。

  但見景王爺去接老漢手里的刀,剛一到手,人猛地往下一沉,竟是趔趄了下。

  我不由笑出聲,看來那刀是極重的,景王爺平日雖然舞刀弄劍,可哪里練過這個?

  這回只怕出頭不成反倒要丟了臉。

  眾人哄笑一聲,有一個人喊:“小伙子,這青龍刀,一百八十斤,可別被壓壞了。”

  景王爺亦輕笑了下,忽學著老漢將大刀高拋,我唬得驚呼一聲,卻見那刀在半空旋轉一圈后,落下時被景王爺伸手接住,人隨之如飛燕凌空,攜著刀在半空倒腰、翻轉,最后落地時開始舞刀。

  那刀風快且輕盈,仿佛他使的是一把普通的長劍,白光閃閃,舞得眼花繚亂。

  人們都忘了喝彩,忘了吵擾。

  末了他停下來,扛著大刀跟大伙一笑:“謝各位爺們看得起!”

  “嘩”得一聲,喝彩聲雷動,我用力拍著手,忍不住喊道:“好俊的功夫!”

  小丫頭端著茶盤走過來,我也掏出荷包,丟下幾吊錢。

  從人群中出來,我尚在剛才震撼中,不住地說:“那把刀那么重,你怎么能耍呢么好?看你文弱,不知還這般有力氣。”

  景王爺扭頭望著我道:“原來你帶著荷包,方才在面館兒,你怎么不掏銀子出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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