無名小說網 > 不做軟飯男 > 第 39 章 殺了她如何
  謝延平年輕的時候替先帝打下了瑯川,被封為昌國公,世襲罔替,與國同休,是大晉為數不多的鐵帽子爵位之一,更兼得其長女入宮為妃,獲盡盛寵,謝家一時可謂權勢滔天,實打實的天子近臣。

  昌國公晚年事事順遂,膝下卻子嗣不豐,統共一女三子,嫡女謝素之,嫡長子謝珩之,嫡次子謝玉之,庶三子謝平之。

  其中這嫡長子幼年因病早夭,便只剩了兩個兒子,謝二爺謝玉之已到適婚之齡,卻喜好男風有斷袖之癖,而且少年時期上戰場受了傷,當時遍請京中圣手也藥石無醫,右腿就那么落下了殘疾。

  就因為這個原因,謝二爺自覺倘若找一男子成婚,門第高了易受委屈,門第低了辱沒身份,再者說男子都想延續香火,大多數人哪怕有斷袖之癖也會納女妾生子,干脆一不做二不休,從今科趕考的士子中挑了名品貌端正看得過眼的招為上門夫婿。

  大晉民風開放,男人娶男人也不是什么稀奇事,只是他們少有愿做贅婿的,覺得太辱沒祖宗沒氣性。但昌國公又對這唯一的嫡子疼愛有加,因而哪怕招婿這種事對他們這高門大戶來說太過荒唐,也還是同意了,當即上書請奏陛下,擇了個良辰吉日讓二人風風光光的完婚。

  金秋十月,夜晚的氣候卻還是有些冷得凍人,昌國公府門前的兩個大紅燈籠被風吹得明滅不定,再往里看,穿堂回檐間都掛著紅色的彩綢,依稀還能瞧見白日里的喜氣,只是這來往的奴仆皆都來去匆匆,神色驚惶,仿佛發生了什么不得了的大事一般。

  有兩名綠衣丫鬟低著頭從曲風院走了出來,見周圍無人,按捺不住的嘀嘀咕咕道:“這二姑爺膽子也太大了,新婚之夜就敢同別的女子廝混,二爺非扒了他的皮不可!”

  另一名丫鬟聞言冷哼道:“有的好戲看,那對狗男女被捆了送到二爺的院子里,現在還跪著呢,一個時辰了,跪足了便該罰了。”

  一個時辰,就是兩個小時,一百二十分鐘,七千二百秒。

  沈妙平從來沒有哪一刻覺得時間這么難熬,他如今跪在一條碎石路上,雙膝刺痛難忍,身上穿著一件做工精良的喜服,玉帶環佩,好不富貴,可惜雙手被捆,神情狼狽,瞧著倒如階下囚一般可憐。

  沈妙平暗自搖頭,倒霉呀倒霉,怎么就穿越到這個境地來了呢。

  原主是一文弱書生,實打實的手無縛雞之力,才學平平,卻有張好面皮,加上慣會裝模作樣,在這屆士子中倒頗有賢名,陰差陽錯便入了謝二爺的眼。

  彼時科考尚未開始,主考官是個慣會趨炎附勢的,有心攀上昌國公府的高枝,考前曾私下有意無意向原身泄露過考題,最后資質平平的他陰差陽錯下竟被點為探花郎,可謂洞房花燭夜,金榜題名時,一時輝煌難言。

  原身是個眼皮子短淺的,被喜事沖昏了頭腦,自以為飛黃騰達不必看人臉色,再加上底下的美貌丫鬟做了飛上枝頭的鳳凰夢,有意勾搭,他便順水推舟的應了,豈料這府中到處都是眼線,二人尚未廝混成功,新婚之夜便被捆了個嚴嚴實實扔給謝二爺處置。

  原身不知道是嚇死的還是跪死的,沈妙平就這么穿越過來了,至于他上輩子是什么身份,從這一刻開始都是前塵往事,他自覺倒不必太過追究。

  膝蓋實在痛的慌,沈妙平又不能裝暈,身旁哭哭啼啼跪著的女子半個時辰前這么做,直接被身后看管的奴仆潑了盆拔涼的冰水,現在大寒夜里凍得涕淚橫流,臉色青白,直恨不得死去才好。

  沈妙平尚且淡定,他能忍些,低著頭看看花看看草轉移注意力,那與原身廝混的丫鬟卻再也受不住,身形搖晃一下撲在了地上,一雙蔥白的手掙扎著抓住了沈妙平的衣裳下擺,哆哆嗦嗦的哭道:“姑爺……求求您……向二爺求個情吧……婢子知錯了……婢子知錯了……”

  沈妙平心想我要是有這本事還用和你一起在這跪著,當下默不作聲的往旁邊挪了挪離她遠些,同時心中開始默數。

  一、

  二、

  三……

  “嘩啦——”

  果不其然又是一盆涼水潑了下來,身后一名綠衫子的大丫鬟直接上前將春翹拽著頭發從地上扯了起來,陰陽怪氣的道:“二爺可吩咐過,沒他的命令就得一直跪著,春翹姑娘同我們一般的奴才賤命,怎么這便受不住了,姑爺文曲星下凡似的矜貴人物都沒吭聲。”

  最后那句話被人拐了十八道調腔,聽不來是褒是貶,是贊是夸,沈妙平只當聾子便罷,低著頭一副誠心悔過的懺悔模樣。

  春翹卻是恨極了,一面從那丫鬟手中護著自己的頭發,一面哭的梨花帶雨,扯著嗓子對那緊閉的院門喊道:“我是下賤的婢子,比不得二爺金尊玉貴,但并不曾做狐媚惑主的勾當,是姑爺親口說要收用了我的!男子到底要成家立業續祖宗香火,二爺全該替姑爺著想一番。春翹不求旁的,只求二爺讓奴婢待在姑爺身邊端茶倒水,不求名不求分,全了這一片癡心才好!二爺要怪罪就怪罪婢子一人,萬萬不要傷了姑爺的心!”

  她這番話明面上將自己說成是孤苦無依的可憐女子,實則步步都在敗壞謝玉之的名聲,一是指責他不分青紅皂白便罰了她,二是指責他善妒不許沈妙平納妾續香火,三則是道他狠心,連一個癡情人都容不下。

  那丫鬟聞言大怒:“還敢滿嘴嚼蛆!我撕爛你的嘴!”

  巴掌高高揚起,正欲落下,那緊閉的院門此時卻忽然吱呀一聲被人打開了。

  里頭走出來一名男子,身上的喜服與沈妙平一般無二,身長玉立,只是內衫襟邊是黑色的,生生壓下了幾分喜氣。容貌殊絕,眉飛入鬢,肌膚偏白,唇似點朱,一雙眼暗沉沉的,說不出怪誕。

  滿院子的人一見他頓時噤聲,齊齊低了頭行禮道:“見過二爺。”

  男子不語,負手緩慢的走了出來,沈妙平這才發現對方似有足疾,行走間有些一瘸一拐的。

  春翹自打謝玉之出來后就嚇的不敢噤聲,現在眼見那雙純黑色的云縷靴停在了自己跟前,身子像是被抽空力氣一般癱軟在地,登時神色驚駭的躲到了沈妙平身后,攥緊他的肩膀哭喊道:“姑爺救春翹啊!”

  救什么救,你剛才不說的挺帶勁嗎……

  沈妙平本來就跪的不穩,被她這么一撲直接控制不住平衡向后跌在了地上,正想起身,然而他默默感受片刻,發現跌著居然比跪著舒服十倍不止,象征性的掙扎兩下就沒動了。

  這幅場景落在旁人眼中,便是“郎有情妾有意”。

  謝玉之有腿疾,經不得久站,他示意底下人給他們松綁,然后在身后奴仆搬來的雕花木椅上緩緩坐下,目光審視性的打量著沈妙平,最后竟勾出一抹笑來,

  “你喜歡這賤婢?”

  謝玉之是國公府嫡子,春翹不過一介丫鬟,傻子都知道該怎么選。

  很顯然,沈妙平不是傻子,他活動了一下青紫的手腕,在春翹滿含期待的目光中搖了搖頭:“妙平既已做了二爺的贅婿,此生便是二爺的人,又怎會喜歡旁人呢。”

  話音未落,春翹一顆心如墜冰窟,頓時臉色煞白,身形搖搖欲墜。

  謝玉之無動于衷,繼續問道:“也不怪我善妒,禁你納妾,斷了你沈家的香火?”

  沈妙平繼續搖頭:“妙平無父無母,飄萍一株,幼時全靠鄉親養活,如今承蒙二爺不棄,日后但求一心人,白首不相離,斷不會起納妾的念頭。”

  春翹聞言滿臉不可置信,撲上來抓住了沈妙平的手臂,連聲道:“不是的姑爺!不是的!是您把春翹買入府中,是您說過會待春翹好的!”

  春翹本是貧家女子,被濫賭的父親賣給了一名死過三個老婆的惡霸,她掙扎不從,被上街的沈妙平瞧見,便花十兩銀子買下她帶入了國公府做丫鬟。

  沈妙平輕輕將她的手拉下去:“姑娘會錯意了,我不過瞧你身世凄苦,心有憐憫而已,答應好好待你,卻并不代表要納你為妾。”

  這時候就不得不感嘆漢語言的博大精深和古人的含蓄了,隨便沈妙平怎么曲解都行。

  春翹不由得痛哭出聲,她心知沈妙平若是不保自己,下場逃不了一個死,當即跪在地上將頭磕的邦邦響:“姑爺,是您救了春翹,春翹對您一片真心,愿做牛做馬報答您啊!”

  沈妙平避開她的叩首,一張將人迷得神魂顛倒的臉上只有平淡:“我當初買下你花了十兩銀子,姑娘若想報答,還我十兩銀子便可。”

  這一句話將春翹所有的哭聲都瞬間噎住,她瞪大了眼,半天都反應不過來,周圍隱隱傳出低低的譏笑聲。

  謝玉之淡淡闔目,燈籠映著高高的玉堇樹,在他如玉的側臉打下一片稀疏花影,半晌才道:“依你的話,此事盡是她的錯,與你無關?”

  “妙平當然有錯,”沈妙平躬身道:“我既已成婚,便不該與旁的女子糾纏曖昧,今日我喝醉了酒,腦子糊涂,更何況又是新婚之夜,本不該與春翹共處一室,平白惹了誤會,還請二爺責罰。”

  謝玉之攏了攏袖子,指節分明,襯著大紅的喜服愈發好看,他笑笑:“罰你倒不必了,一日夫妻百日恩,你我雖一日未及,卻也不必如此狠心……”

  “當啷”一聲輕響,扔了把烏金匕首在沈妙平跟前,謝玉之接下來的話如平地驚雷般炸得春翹大腦空白一片,

  “這丫鬟冒犯了我,我心里頭不大樂意,你既對她無意,殺了她如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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