細密猶如由無數細小鱗甲拼接而成的軟鞭,當空飛舞,劃了一個圓弧,隨即重重落下。

    “啪!”

    下方那人身軀一顫,慘叫著癱倒在地,縮著身子不停顫抖。

    軟鞭帶有勾刃,不止抽破了衣衫, 更是帶走了一溜皮肉,讓血肉得以暴露在嚴寒之中。

    “給我快點干!”

    六壬堂的陳少爺雙眼發紅,朝著幾個外城百姓瘋狂發泄怒火:

    “再讓我發現你們偷懶,當場打死!”

    被打的人痛苦哀嚎,附近的勞工瑟瑟發抖,卻不敢停步,加速搬抬貨物、搭建屋舍。

    “陳兄, 算了算了。”

    凱恩家的亞瑟開口勸道:

    “沒必要為這么點小事生氣, 都是些外城賤民, 氣大傷身,而且蓋房子本就急不來。”

    “你別勸他。”程平輕輕搖頭:

    “此番異獸肆虐內城,陳兄家里……多有傷亡,心里難免不好受,打殺幾人發泄一二,也是好事。”

    “說的是。”一旁的凱里邁步上前,攬住陳少爺:

    “不過朝這群人發火沒什么用,打死了還影響工程進度,我倒是有個地方,可以幫你放松放松。”

    “幾位,一起去?”

    說著,擠眉弄眼。

    凱里好色,而且有些古怪的癖好,口中所說的地方, 幾人自是心知肚明。

    “也好!”程平點頭:

    “有沒有俊美少年?”

    “知道你喜歡這一口。”凱里大笑, 連連揮手:

    “當然有,吳大姐要不要一起去,咱們好像好久沒在一起玩了, 不如今晚……試試?”

    “你那些手段,不是我的愛好。”火辣打扮的吳小姐眼泛媚意,笑嘻嘻湊到亞瑟身邊:

    “不過,也該找些樂子了。”

    “同去!”

    “同去!”

    …………

    “啊!”

    慘叫聲中,一人被一塊從高處落下的巨石砸倒在地,捂著腿哀嚎:

    “我的腿,我的腿……”

    “啪!”

    一記鞭影,把他抽飛出去。

    “住口!”管事大踏步行來,怒道:

    “趕緊的給我起來,不能干的話就去死!”

    “還有你們幾個,在這看著干什么,都不用干活的是吧?”

    “石頭是因為哪個混賬家伙滾下來的,下來挨十鞭,如果沒人承認,那每個人十鞭!”

    …………

    “快!”

    “快點!”

    “石頭、木樁,都跟上!”

    “啪!”

    “你他媽干什么的,沒長眼睛, 沒看到缺貨了!”

    …………

    在內城衛隊,各方勢力提供的護衛支持下,無數外城人被趕到城墻、內城,重建廢墟。

    山石滾動、巨木搬抬、人聲鼎沸……

    延綿不知多遠的城墻,成了一個巨大的工地。

    外城百姓,就是各大勢力驅趕下的勞工,拼命壓榨著體能,以最快的速度搭建城墻。

    呼喝聲、慘叫聲,混合著沸沸揚揚的漫天塵土,匯成一副血淚、汗水交織的獨特畫卷。

    …………

    剛剛搭建的城樓上。

    霍訓劍眉頭微皺:

    “岳丈,如此似乎有些過于急迫了?”

    “不如此,什么時候才能搭建好城墻?”錢問虎輕輕搖頭:

    “墟界遍地危險,人人今不知明,霍家在這云葬森林尋得這么一個寶地,護佑他們百多年。”

    “只是報恩,也該受這個苦!”

    見霍訓劍眼泛不忍,他又笑道:

    “你也不必可憐他們,這群賤民都是打一棒槌走一步的性子,稍有放松,就敢給你擺爛。”

    “費穆世界有主奴契約,主人可以隨意打殺奴婢,我們這等做法,已經算是心善了。”

    “那好吧。”

    霍訓劍知道自己在這方面并不擅長,也知道尊卑有序,有時候確實不能太心善,維持上位者的尊嚴有其必要。

    “這里就勞煩岳丈了,至于做工的百姓,倒也無需虧欠他們,糧食、源石管夠就行。”

    “放心。”

    錢問虎笑著點頭,待到霍訓劍離開,面色突兀一沉:

    “云凡。”

    “孩兒在。”

    “告訴下面的人,繼續催,加快進度,能有多快就有多快!”

    “是!”

    *

    *

    *

    “古時的人,并不具備現代文明的基礎,他們有著頑固的上下等級觀念,并不認為上位者對下位者體罰,是一種錯誤。”

    周甲盤坐在樹梢,雙眼緊閉,腦海里浮現課堂上的某些內容。

    “比如西方有位爵士,強*了仆人的老婆,如若仆人敢于反抗,就是打死也不會有人制裁。”

    “我國古代,有長工之子摘了地主家的幾片葉子,就被罰了十幾貫錢,直到他們父子老死都沒能還上,幾十年都在給地主家做工。”

    “這些,都是正常的。”

    “以我們現代人的眼光看,難以理解同樣很正常。”

    “正常嗎?”

    隔著稠密的樹葉,周甲隔空看向那緩緩搭建起來的城墻,眉頭緊皺,良久才緩緩搖頭:

    “這不正常。”

    他從沒見過把人當牲畜的社會,至少沒見過這么明目張膽的,霍家堡階級森嚴不假,但入眼的一切,依舊讓他疑惑。

    霍家堡的人,不止有來自費穆世界、大林王朝,還有類似于他這般,來自某些不為人知的地方。

    每個世界,都會誕生不一樣的觀念。

    如此壓榨……

    難道就不怕?

    不過從目前的情況看,雖然有些人不忿監工的訓斥、鞭打,倒也沒有幾人敢于反抗。

    面對諸多勢力的高手,反抗也沒用。

    但周甲,

    心中一直隱約感覺不對。

    一晃,就是數日。

    夜。

    沒有白毛風。

    躺在床上的周甲猛然睜開雙眼。

    “彭!”

    一聲悶響,打破寧靜。

    “憑什么?”

    憤怒、不甘的吼聲從林中傳來,響徹四方:

    “憑什么內城的房子倒了,要我們來修?”

    “為什么庇佑內城的城墻塌了,要我們來建?”

    “我們也遭了獸災,不僅有獸災,我們還要躲避白毛風,還有提前為寒月準備物資?”

    “誰幫過我們!”

    “沒有!”

    “內城的人只關心自己的死活!”

    “住口!”有怒吼聲響起:

    “找死!”

    “咣當……”

    “啊!”

    慘叫聲斷斷續續,最后戛然而止。

    些許反抗,對內城的人來說,無關痛癢,就像是掙扎的螞蚱,他們隨手就能碾死當場。

    但今夜,似乎有所不同。

    “姓萬的!”

    “我三年前借了你二十枚源石,每年都給你打工,三年后還欠你二十源石,你是要讓我給你打一輩子工嗎?”

    “我跟你拼了!”

    “啊!”

    喊叫聲,從另一個方向響起。

    反抗再次被鎮壓,但無形的火焰,已經燃起。

    “為了度過寒月,我把自己兩歲大的孩子扔到外面,看著她活生生凍死,我好恨!”

    一個女聲響起,聲音悲涼、凄厲,讓人聞之心傷:

    “他們把我的工錢壓得死死的,只夠溫飽,只要見到我能多掙幾源錢,就會加大克扣。”

    “我自己租攤位,他們會提高租金到我承受的極限……”

    “他們,不想讓我多掙一枚源石,想的是讓我渡不過寒月,然后被逼無奈賣身給他們為奴為婢。”

    “我的孩子……”

    “就是被他們逼死的!”

    “住口!”一個巨大的吼聲在外城回蕩,聲音中滿是憤怒:

    “統統住口,所有人都聽著,如果哪里再有聲音傳出來,哪里的人就去死,衛隊隨時待命!”

    “是!”衛隊隊員大喝。

    但沒用。

    “為了節省下來度過寒月的錢,我吃的是草、喝的是水,從不敢買米糧,更別提肉食。”

    “但就算如此,上個寒月依舊交不起餉錢,我只能去借,借六壬堂的錢。”

    “老張五年前從那借的錢,五年后不僅沒有還完,欠的錢反而越來越多,最后賣了女兒、沒了老婆,最后吊死在樹屋里。”

    “他們啊,是那么精明,把繩子套在我們的脖子上,一點點的勒緊,直至把我們勒死。”

    “我……”

    “已經喘不過氣來了!”

    “憑什么?”

    “是啊!憑什么?”

    越來越多的呼聲從四面八方響起,樹葉急顫,似乎是預感到什么一般,開始刮起寒風。

    “大膽!”

    密林中,一位內城衛隊隊長牙關緊咬,大手猛揮:

    “給我搜,看看到底是誰在散播謠言,把他們給我抓起來,殺……我要一個個殺光!”

    “噗!”

    一道暗箭,從黑暗中冒出,筆直貫入隊長咽喉。

    “跟他們拼了!”

    “反正都是死,受他娘的鳥氣,跟他們拼了!”

    “殺啊!”

    越來越多的聲音,從外城響起,喧嘩聲甚至掩蓋了巡邏衛隊的咆哮,雙方開始廝殺。

    “咯吱……”

    不遠處,一個樹屋的木門緩緩打開,一雙泛有血絲的眼睛,看向外界。

    隨著廝殺聲越來越響,打開的木門,也越來越多。

    一個個通紅的雙眼,出現在黑暗之中。

    “不夠!”

    周甲眼神閃動:

    “只是這些人,是反抗不了的,大多數人只是從眾,他們沒有決心與各大勢力為敵。”

    “他們只有沖動,心中的憤怒很難變成行動。”

    “轟……”

    陡然。

    一聲巨響傳來,也讓周甲面色一變,直立而起。

    “城墻塌了!”

    “巡邏衛隊退到內城了!”

    “殺啊!”

    從四面八方傳來的呼嘯,有著強大的感染力。

    那些屋門漸漸敞開,一個個手拿利刃、弓弩、刀斧的人影緩緩踏出木屋,看向內城的方向。

    他們眼神閃動,似有沖動,又有畏懼。

    “凱恩家被攻破了!”

    呼喊聲,再次傳來。

    “呼……”

    “呼哧……”

    人群開始發出粗重的喘息,他們開始緩緩移動,離開樹屋這個安全所在,走向內城。

    但他們,眼中依舊有著畏懼。

    直至。

    “霍府被攻破了,霍堡主早就已經死了!”

    “轟!”

    熱血,瞬間在體內涌現。

    勇氣,壓倒心中的畏懼。

    “殺!”

    無數瘋狂的人影,從外城沖出,好似一條條黑色的潮流,涌向內城,淹沒所過一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