集市上,依舊有商鋪在堅持營業,更有些許散落的攤位,在售賣物資。

    不過與往日的熱鬧不同。

    街上不論是賣貨的商販,還是賣貨的客人,無不眼帶警惕,身體繃緊, 言談舉止帶著股謹慎。

    尤其是還在堅持售賣貨物的,個個體型彪悍、眼神凌厲,一看就知是不好惹的存在。

    甚至還有護衛、打手,在附近盯梢。

    不如此。

    怕也不敢出來做生意。

    昨夜的尸體,在白毛風吹拂過后,已經化為白骨,就隨意的丟在犄角旮旯,無人問津。

    周甲沒有在街上逗留,緊了緊身上的軟甲,踏步疾行。

    “周主管!”

    一個呼聲,把他攔住:

    “韓執事找您!”

    韓執事?

    周甲一愣,下意識停下腳步。

    …………

    魚龍會會主命喪獸潮,副會主在外城百姓暴動之夜,不知所蹤,偌大幫會一時間群龍無首。

    好在還有兩位長老,勉強維持大局。

    駐地。

    經由暴亂洗禮,里面的東西幾乎被洗劫一空,好在房子大多還在,依舊可以用來辦公。

    身披重甲, 挺著將軍肚的韓胖子端坐石椅之上,見到外面來人,起身大笑著迎了上去。

    “周兄弟,我就知道你沒事, 福星的稱呼可是做不得假的。”

    “韓大哥也沒事。”

    周甲眼泛欣慰,畢竟是從同一個地方來的,而且韓胖子很會做人,實在讓人厭惡不起來:

    “趙剛他們情況如何?”

    “都還好。”韓胖子點頭:

    “我們幾個躲在一起, 僥幸活了下來,倒是陳卉、呂蓉聯系不上,你有沒有她們的消息?”

    “沒。”周甲眼神一沉:

    “獸潮過后,我打聽過,她們好像被接去了霍府,不過前幾天的暴亂,霍府里面的人……”

    搖了搖頭,他繼續道:

    “這幾天都沒消息,怕是兇多吉少。”

    不論是暴亂當夜,還是其后,他都有嘗試去找陳卉兩人,奈何整個霍家堡一片混亂。

    找人,難如登天。

    也沒有線索。

    “哎!”

    韓胖子輕嘆:

    “生死有命,富貴在天,半點強求不得。”

    他們幾個能活下來,是靠著魏志行的庇佑,再加上外城不是混亂核心, 這才得以幸免。

    內城……

    當日的情況,莫說是兩個弱女子,就連有著超品高手坐鎮的圣堂, 都化作一片廢墟。

    “罷了,罷了。”

    擺了擺手,韓胖子拉著周甲坐下:

    “有些東西,咱們只能聽天由命,不過俗話說得好,三分天注定、七分靠打拼,現在機會來了。”

    “經由獸潮、暴亂,霍府上下已無活口,錢家、凱恩家也成了廢墟,各大幫派同樣損失慘重。”

    “這是我們的機會!”

    他雙目炯炯,直視周甲:

    “周兄弟,我們一起拼一拼如何?”

    “拼?”周甲側首:

    “韓大哥想做什么?”

    “做什么?”韓胖子起身,雙目閃動,音帶激昂:

    “現今霍家堡百廢待興,無人統御,這絕非長久之計,而今霍府、錢家、凱恩家紛紛敗亡,黑蓮、六壬堂同樣損失慘重,八品以上頂尖高手多有死傷,這豈不是個機會?”

    他轉過身,身上盔甲甲葉碰撞,嘩啦啦亂響:

    “這個世道,與我們那里不同,所有的東西都要拿命來換,拿命來爭,來不得半點僥幸。”

    “尤其是像我們這樣,沒有背景的人,若想出頭……”

    “比登天還難!”

    韓胖子音帶感慨,慢聲道:

    “在這里,站得住腳已經千難萬難,再想出人頭地,幾乎沒有可能,現今卻有了機會。”

    “大丈夫碌碌無為,與朽木腐草何異?”

    “我父親給我起名永貴,就是想讓我長大后能有所成,奈何現代社會,只能當個寂寂無名的銷售。”

    “而在這里……”

    他雙眼瞇起,單手虛握,語氣激動:

    “只要敢拼敢打,就有希望獲得一切!”

    “機會不常有,尤其是像今天這樣的機會,更是千載難逢,周兄弟難道不想試一試?”

    韓胖子的話搭配上他的動作,感染力十足,奈何周甲卻是一臉鎮定,只是慢聲開口:

    “韓大哥所說,是魏執事的想法,還是三長老的想法?”

    “呵……”

    韓胖子輕呵,道:

    “有什么區別?”

    他背負雙手,在場中踱步:

    “二長老一直與三長老作對,現今更是想帶著他的人脫離魚龍會,三長老豈會允許?”

    “三長老雖然是一介女流,實力卻至少九品,做事更是公允公正,幫會中無人不服。”

    “若能一統魚龍會,我們未嘗不能借機占據霍家堡半邊天。”

    “你們要朝二長老動手?”周甲面色微變:

    “二長老的實力不弱三長老,而且還有幾位客卿長老與他互為至交,未必就輸三長老。”

    “放心。”韓胖子瞇眼:

    “三長老才智絕倫,既然有此意向,定能一舉掃清障礙,現今各大勢力都處于內亂之中,誰能先一步站穩腳跟,誰就能占據更多的地盤。”

    “周兄弟!”

    他一臉正色,看向周甲:

    “一起來吧!”

    周甲眼神閃動,緩緩搖頭:

    “抱歉。”

    “為什么?”韓胖子大失所望,面泛不解:

    “現今亂世,不立于高位、不站在頂峰,就是他人隨意差遣的棋子,而這種機會并不常有。”

    “我只想好好活著。”周甲語氣緩慢:

    “韓大哥要做的事太過危險,就連九品卷入其中都可能會死,我不想去冒這個風險?”

    他連到外面獵殺怪物都不愿去,又豈會在這里自找麻煩。

    “你……”韓胖子雙眼圓睜,搖頭道:

    “這世道,哪有什么安全的事情,而且你這般茍活,又有什么意義?”

    “大丈夫生于世間,不求聞達諸侯,也要奮力拼搏,如此才不枉一生,軟弱無為與死何異?”

    “這里可不是現代都市,沒有躺平一說!”

    他的話,已經有些不客氣。

    “活著才有希望。”周甲起身,面色不變:

    “十幾年后,還會有地球人過來,以后整個地球可能都會陷落,我……我還想著回去看看。”

    “不想冒險。”

    “做夢!”韓胖子忍不住怒吼:

    “周兄弟,不要再癡心妄想了,沒人能回去的,這個世界就連那些所謂的神,都擺脫不了!”

    他上前一步,抓住周甲雙肩晃動:

    “我們一起,在這里站穩腳跟,如此就算十幾年后再有人來,不是還能幫上他們的忙?”

    “抱歉。”周甲后退一步:

    “聽說韓大哥已經成為執事,可喜可賀,不過我所求的不是權勢,也不愿意牽扯其中。”

    “如果沒有別的事,我有事就先走了。”

    說著,抱拳拱手,轉身邁步離開。

    “周甲!”

    韓胖子在他身后怒吼:

    “知不知道你現在這個模樣,就像個膽小的窩囊廢,你知不知道,自己錯過了什么?”

    “我現今已經五品,而你哪……”

    “又有多少長進!”

    “你以為自己躲著、避著,事就不會找到自己身上,就能一直活下去,別癡心妄想了!”

    周甲不答,漸行漸遠。

    …………

    “算了。”

    一人從屋內屏風后走出,輕輕搖頭:

    “這人就是個沒有膽量的,我一開始就跟你說過,他不會答應的。”

    說話之人身上罩著件紅色薄紗,玲瓏軀體若隱若現,面上帶有嬌媚之意,赫然是戴蕾。

    隨著跟在三長老身邊的時間越久,她身上的媚意,也越發明顯。

    “不。”

    韓胖子閉眼,面上的怒意無聲無息消散:

    “周甲的膽子并不小,當初剛來墟界,他實力不強時忍辱負重,一旦有了翻盤的資本,就毫不遲疑朝高利秉動手。”

    “當時他的勝算并不大,換做是我,絕不敢動手。”

    “但他不僅敢動手,而且還活了下來。”

    “那時候我就知道……”

    “這人可成大事!”

    “那又如何?”戴蕾輕哼:

    “不過是一時的運氣好罷了。”

    “運氣?”韓胖子瞇眼:

    “真的是運氣?”

    “只要得罪過他的人,無一例外,全都沒有好下場,單單是運氣,似乎有些說不過去。”

    “此番獸潮、暴亂,我們這么多人待在一起,活下來都極其艱難,但你看周甲的樣子,他一個人也毫發無傷,這可不是運氣好能說的通的。”

    “嗯?”戴蕾面泛遲疑:

    “你是說,他藏有什么別的手段,那我們此番動手,會不會有危險?”

    說著,眼中閃過退縮。

    “放心。”韓胖子朗笑:

    “三長老想做的事,從未有做不出的!”

    在戴蕾看不到的地方,他的眼中閃過一絲不屑。

    韓胖子并不認為周甲能活到現在是靠運氣,至少不全是,真正好運的,是這女人才對。

    沒怎么吃苦,又被三長老一眼看中,直接提拔高位,這才是真正的運氣。

    可惜,沒有主心骨。

    在這個世道,行事當當機立斷,要動手的時候就一定要動手,容不得半點的猶豫、遲疑,這是大忌。

    戴蕾畏首畏尾,非成大事之人。

    不止戴蕾。

    趙剛、王寶林……

    他們都是如此,做事難有定性,不能堅持本心,如此不止做事、就連習武也會不如人。

    周甲的做法是顯得膽氣不足,但他心志堅定,知道自己所求的是什么,不會輕易改變,一旦有決定必全力以赴,生死也能置之度外,這才是韓胖子看中的。

    若是其他人。

    他怕是理都不會理!

    *

    *

    *

    駐地外圍。

    一人悄悄收回視線,低聲道:

    “剛才出來的那人叫周甲,與魏志行、韓胖子來自同一個地方,五品修為,看樣子是韓胖子找的幫手。”

    “周甲?”另一人挑眉:

    “我記得他,曾經跟賀師傅學過幾天武,時不時還會前去拜會。”

    “說起來,我應該算是他的師兄。”

    “內克瑟。”旁邊兩人對視一眼,其中一人道:

    “那我們還跟不跟?”

    “跟。”內克瑟揮手,面泛冷笑:

    “正好,跟這位師弟親近親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