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二!”

  “上好酒好菜!”

  “快點!”

  幾人大聲吆喝,意氣風發。

  上來招呼的店小二身軀瑟瑟發抖,酒樓后廚更是急急忙碌,唯恐惹得這群煞星不愉快。

  不多時。

  桌上就已擺滿酒菜。

  幾個年輕人一番廝殺,幾乎個個帶傷,卻渾然不以為意,隨便涂抹了些金瘡藥就大口吃喝。

  精氣神之旺盛,確實與年紀大的江湖人截然不同。

  “小二!”

  劉章叫住想要下樓的小二,伸手朝周甲所在一指:

  “給那位朋友上一壺好酒,算我的。”

  “是。”

  店小二面上強行擠出一抹笑意,點頭道:

  “小的這就去拿。”

  心中則難免腹誹不已,以這群人的做派,這桌酒菜老板肯定不敢收錢,竟還倒貼其他人。

  好在只是一壺酒。

  忍吧!

  溫好的酒水放在面前,劉章笑著示意:

  “朋友不用客氣,我請客。”

  “唔……”周甲面露沉吟,上下審視一遍對方,方才緩緩點頭:

  “多謝。”

  “客氣了。”劉章展顏大笑,邁步行來,低聲問道:

  “你認識陳小姐?”

  “嗯。”

  “未請教?”

  他面色一肅,抱拳拱手。

  偌大石城,年輕一輩的出挑者寥寥無幾,陳鶯就是其中之一,其父更是位黑鐵強者。

  這等存在,在劉章眼中,已是城中最為頂尖的人物。

  也就雷囚、雷眉,蘇家幾位公子能強過幾分。

  若能攀上關系,自然好處多多。

  面前這人認識陳小姐,定然也非泛泛之輩,而且陳小姐走之前的叮囑,似乎意有所指。

  再次審視眼前人,劉章不由心泛漣漪。

  此人相貌平平,氣質不顯,放在大街上定然渾然眾人,但實則身材魁梧,遠超常人。

  這很詭異!

  以此人的身形、體量,本應不論在哪,都是他人的焦點。

  但若是不仔細看,竟下意識會忽略他的存在,就仿佛整個人都融于天地,完全不存在一般。

  劉章并不清楚為何如此,卻知道定然不一般。

  他若是見識足夠,或經高人指點,定然會明白,此時的周甲,已然達到天人合一的境界。

  或者,

  天人交感!

  武者與周遭環境融為一體,交感和諧,這是真正超越凡階的象征。

  這等情況下,一舉一動都可裹挾天地間那股冥冥之力,武技超凡脫俗、源術順心所欲。

  “驚雷掌使的不錯。”

  周甲沒有介紹自己,轉而問道:

  “鐵元身也已入門,你認識鐵元武館的人?”

  “嗯?”劉章面色一動:

  “閣下認識羅館主?”

  “認識……”周甲面帶沉思,隨即輕輕揮手,狀似不想多談:

  “回去吧。”

  “是。”

  劉章眼神閃動,緩緩退了下去。

  他一身武技,多傳自鐵元武館。

  羅館主年紀輕輕就已有著八品修為,雖然在外名聲不顯,但在他們的這個小圈子里,卻是人人佩服。

  據說。

  館主背后有著一位神秘的前輩,所以武館成立至今,從未遇到過麻煩。

  當然。

  也是因為羅館主較為低調。

  像是想到了什么,他再次看了眼周甲。

  *

  *

  *

  “咯吱……咯吱……”

  樓梯傳來刺耳之聲,幾道人影邁步上樓。

  待看清樓上的情況,尤其是渾身血腥味、衣衫不整的劉章等人,徐裳下意識捂住鼻子。

  “什么破地方!”

  他輕揮衣袖,面泛不悅:

  “把無關人趕出去。”

  “是。”

  身后一人走出,冷著臉走向劉章等人,客氣中透著股疏遠:

  “幾位,我家公子請你們下去!”

  “憑什么?”

  “就是……”

  年輕人意氣風發,更是剛剛經歷了一場大勝,正在興頭上,聞言當即挑眉,拍桌而起。

  “嗯?”

  對方面色一沉,目泛寒光。

  “好了!”劉章適時起身,制止住兄弟們的憤怒,道:

  “反正也已經吃飽喝足,走吧!”

  說著,朝幾人眼神示意。

  此番上樓的人,個個錦衣華服、氣度不凡,還有體型彪悍的護衛隨從,一看即知身份不一般。

  自己等人沒必要招惹麻煩。

  “走!”

  “走!”

  劉章催促著兄弟,朝樓下走去,不多時就傳來店家的謙讓聲,似乎并未收下酒菜錢。

  待到清空酒樓,護衛也一一下樓,徐裳拱手靠近:

  “周兄,久仰大名!”

  “閣下是?”周甲起身開口,看向后面的徐秀智、錢小云,兩女則回了個無奈的笑意。

  “徐家徐裳。”徐裳笑道:

  “這些日子多虧周兄照顧舍妹,聽聞周兄一遭感悟,證得黑鐵,徐某不請自來,還望不要介意。”

  說著,示意手下呈上數個錦盒。

  “小小意思,不成敬意。”

  “徐兄客氣了。”周甲點頭:

  “幾位坐。”

  “此地簡陋,沒有什么好招待的,徐兄別介意。”

  他本以為來的只是徐、錢二女,彼此都是熟悉的朋友,再加上要介紹的那人身份不尋常。

  所以選了這么一個地方。

  不曾想。

  還來了外人。

  錢小云湊到近前,遞來一個錢袋,小聲道:

  “白元給的,說是讓你包涵一二。”

  白元?

  周甲了然。

  當年的事,他其實早已淡忘,也不會放在心上,而且小瑯島外門弟子的身份也不錯。

  不過白元顯然不這么想。

  送來東西,應該是不想被他報復。

  黑鐵……

  在白銀稀少,且為極限強者的情況下,黑鐵高手不論放在哪里,都是威震一方的存在。

  “我這妹妹一直是閑不住的性子,可惜這么多年,做什么什么不成。”徐裳坐下開口:

  “此番,多虧了周兄幫襯,才算有了些成就。”

  “不然。”周甲搖頭:

  “徐姑娘天資聰慧,在經營方面尤其擅長,倒是周某,占了兩位姑娘的便宜,委實汗顏。”

  “哎!”徐裳擺手:

  “我妹妹什么樣,我能不知道,你別夸她,再夸怕是要上天了。”

  徐秀智面色僵硬,主動起身倒酒。

  周甲笑而不語。

  有些人,總是習慣靠貶低自己身邊的人來與外人拉近關系,身邊人,總是能夠原諒,也助長了這類人的氣焰。

  這位徐公子,似乎就是。

  也不知是愚蠢。

  還是,另有想法。

  “當然。”

  徐裳繼續道:

  “小打小鬧,也就由著她去做,但生意漸漸走上正軌,再由著她的性子,怕是不好。”

  “聽說,周兄有個大生意要介紹?”

  他端起酒杯,示意:

  “不妨說來聽聽。”

  “這……”周甲面露遲疑,看向徐、錢兩女,兩女面泛不虞,至始至終不談生意的事。

  “說實話。”

  周甲略作沉吟,道:

  “周某不善經營,只是手上有條門路,多虧兩位姑娘疏通。”

  “此番就是因為有人聽說周某認識兩位姑娘,所以想通過在下介紹一二,成與不成還是兩說。”

  “那就讓他過來。”徐裳雙眼一亮:

  “放心,該周兄的好處,徐某同樣一分不會少。”

  “這樣……”周甲點頭,看向兩女:

  “兩位的意思?”

  “她們能有什么意見?”徐裳眉頭皺起:

  “周兄跟我說就是。”

  徐秀智雙手握緊,俏面發寒,一片的錢小云輕嘆一聲,伸手悄悄按住好姐妹的手背。

  “周兄。”

  錢小云緩聲道:

  “你來信談到,那人的生意可能涉及到上萬人,單單是日常所需,怕就不是一個小數目。”

  “維持這等生意,需要張羅方方面面,具體的細節,我們需要見過之后再慢慢詳談。”

  “確實。”周甲點頭:

  “錢小姐說的是。”

  “不止如此。”徐裳眼神閃動,聲音突然變寒:

  “周兄怕是不知,萬人以上的生意,絕非來自泛泛之輩,你能保證那些人來路正當?”

  “若是遇到麻煩,普通人可解決不了!”

  “周兄怕也不想熱上麻煩吧?”

  周甲端起酒杯,輕抿一口。

  直到現在,他總算明白了過來。

  原來這位徐裳,是來搶生意的。

  他身為徐家人,身份高于徐秀智,大概是見兩女經營的生意越來越好,有了別的想法。

  而看兩女的態度,顯然是有些不甘心。

  呵……

  “說來不巧。”

  他放下酒杯,笑道:

  “那位朋友今日有事,來不了,他的事我們以后再說,倒是周某手上的一批貨可以帶走。”

  “那也行!”徐裳點頭:

  “不過價錢方面,我們需要再談談,以后我們徐家與人做生意,都是先付一部分訂金。”

  “聽說,周兄要全款結賬,這怕是有些不妥?”

  周甲瞇眼。

  “徐裳!”徐秀智再也壓抑不住心中的怒火,猛的拍案而起:

  “你想干什么?”

  “這里的生意是我跟小云一起談下的,千靈閣也沒借助你的渠道,我們做生意有你什么事?”

  “混賬話!”徐裳面色大變:

  “我是你哥,你做事我又豈能不管?”

  “徐兄。”錢小云沉著臉開口:

  “千靈閣我與燕伋占了多數,秀智只是幫襯,有什么事我可以做主,就算不吃那個怕是也輪不到一個外人插手?”新筆趣閣

  “外人?”徐裳冷哼:

  “妹妹,你看到了吧,別人把我當做外人,你跟在這種人做生意,我這個做哥哥的怎么能方心?”

  “不用你操心!”徐秀智怒道:

  “我做自己的生意,掙該掙的錢,跟你沒有一點關系!”

  “滾!”

  她身后朝后一指:

  “帶著你的人,給我滾!”

  “彭!”

  徐裳大怒,一掌拍碎桌案,酒水濺的滿地都是:

  “徐秀智,你好大的膽子,你就這么跟我說話的?”

  “小姐。”一旁的蔡齊也悶聲開口:

  “公子此行,是夫人的意思,你身為女子,拋頭露面確實不好,不妨聽聽公子的安排。”

  “拋頭露面不好……”徐秀智渾身亂顫:

  “我一開始做生意的時候你們怎么不說不好,現在見莪們的生意有了盼頭,就說我拋頭露面。”

  “徐裳!”

  “我告訴你,我就是把自己的那部分錢撤出來,也絕不會便宜你!”

  “混賬話!”徐裳怒道:

  “真是越來越不像話了……”

  “夠了!”

  周甲聲音一提,無奈起身。

  他朝著幾人拱了拱手,道:

  “此事確實是周某欠考慮了,誠如徐公子所言,那些人什么來歷我也不知,確實不便多打交道。”

  “事情,就此作罷。”

  見錢小云張口欲言,周甲又道:

  “至于這一批的躡空草、重玄竹等物,也不急于一時,幾位商量好,再來找周某不遲。”

  說著,抱拳拱手:

  “在下還有事,先行告辭。”

  他只是想安安穩穩做生意,借助掙來的源石、源晶入手一些源質丹藥,可不想招惹麻煩。

  至于兩女和徐家。

  待他們自己弄清楚,再說其他。

  身后。

  爭吵聲不斷,周甲已經下了樓,付了酒、桌錢,撐起油紙傘,緩步邁入濛濛細雨之中。

  *

  *

  *

  天色漸漸變暗。

  雨,

  依舊淅淅瀝瀝。

  風,

  倒是越來越急。

  混亂無序的疾風,吹拂著雨幕來回搖曳,即使油紙傘扇面夠大,依舊攔不住斜掃的雨幕。

  周甲踏雨而行,任由冷雨浸體,不覺掛礙,怡然自得。

  “噠……”

  昏暗的街道上,他停下腳步。

  “周兄弟。”一人邁步靠近,道:

  “我來叨擾了。”

  來人背負雙手,身體沐浴雨幕,周身上下卻有一層無形罡勁環繞,把細雨盡數隔開。

  “在下蔡齊。”

  拱了拱手,蔡齊以一種審視的態度開口:

  “此番跟隨公子前來,除了生意,就是想認識一下周兄弟。”

  “蔡兄。”周甲點頭,撐傘緩行:

  “在下的事好說,幾位商量好即可,做生意嘛,跟誰做都是做,周某其實無所謂的。”

  “話不能這么說。”蔡齊搖頭:

  “公子、小姐畢竟是一家人,不好傷了情分,不如周兄弟主動開口,也免了些麻煩。”

  “唔……”周甲似笑非笑:

  “閣下是想讓周某做這個惡人?”

  “周兄弟,看來你還不明白。”蔡齊皺眉:

  “與你做生意的,是徐家!”

  “徐家一個分支。”周甲提醒。

  “那也一樣。”蔡齊面泛不悅:

  “與做生意掙的那些源石相比,攀上徐家的關系才是最重要的,尤其是對于一個毫無背景的外門黑鐵而言。”

  “如果你想再進一步,就該放聰明些。”

  他的語氣,有勸說的意味,也帶著些許的傲慢。

  一位老牌黑鐵強者,對待新晉黑鐵的傲慢。

  內門黑鐵對外門弟子的不屑。

  “噠……”周甲停步,道:

  “如果說徐家本家,內門主脈,周某退讓一二也無妨,但區區一個徐家不起眼的后輩。”

  他看向對方,笑道:

  “蔡兄,似乎太看得起徐家的面子了。”

  “嗯?”蔡齊面色一沉,眼中浮現怒意:

  “閣下是太看重自己了吧,一個初入黑鐵的后輩,身無背景,潛力雖好卻也要看未來如何發展,現如今也配在徐家面前論長短?”

  “你信不信,只要徐公子的一句話,自今日起,你手上的貨物再也出不了手!”

  他冷眼看來,輕哼一聲,音帶威脅:

  “走水、栽船,可是長有的事!”

  周甲面上笑意收斂。

  “黑鐵與黑鐵也是不同的。”蔡齊道:

  “不要以為成就了黑鐵,就可以目中無人,不知道天高地厚,如果你以為自己能肆無忌憚,蔡某不介意讓你明白一些道理。”

  說著,冷哼一聲,拂袖而去。

  只有余聲裊裊傳來:

  “你能成就黑鐵,說明是個聰明人,別那么不智。”

  “小瑯島、天虎幫,都沒有你的靠山,拿什么跟徐家比?”

  “該知道怎么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