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想當年,我剛來石城的時候,少不更事,整日困在府內后院,多虧你們幾個常去陪我,讓我不至于太過寂寞。”

  酒過三巡,菜過五味。

  歐陽歡俏面泛起紅暈,眼中浮現醉意,癡癡笑道:

  “現在想想,那時候真有意思。”

  歐陽家代代居于石城,她卻不是,而是陪母親住在玄天盟內門,直至母親遇難才過來。

  “你怕是不知道。”雷眉輕笑:

  “我們當時之所以能夠進去,也是因為城主網開一面,他只是故意裝作不知道而已。”

  “城主大人表面冷漠,實則心中很關心你。”

  “不止。”清夜聲音清冷:

  “我當時并不想去,是我爹拿鞭子抽著讓我去的。”

  “你這人。”歐陽歡無語,伸手一指對方:

  “總是這么掃興。”

  “難不成,今天也是你父親叫你來,你才來的?”

  雷眉手上動作一頓。

  “……”

  清夜看向雷眉,端起酒杯,聲音一如既往的冷清:

  “這倒不是。”

  “嘻……”

  雷眉抿嘴,兩女舉杯對撞:

  “看來,我還是比歡姐來的更受歡迎。”

  “本來就是。”玉容抿嘴輕笑:

  “你小的時候長得比誰都壯,那些男孩子欺負我們,每次都是你出手把他們給趕走。”

  “當然最受歡迎!”

  “這可不是好名聲,讓我一直沒能說上如意郎君。”雷眉連連搖頭,幾女相繼大笑。

  可惜。

  雖然笑聲依舊,心情卻已截然不同。

  現如今的雷眉,無時無刻不在受人刁難,習慣性察言觀色,早已沒了當初的閑情雅致。

  她能看得出,幾女雖然表面上待自己如常,實則還是有些差別。

  歐陽歡時不時會提起父親的艱難,做城主的不易,進而談到天虎幫若能配合該有多好。

  怕是為以后城主府與天虎幫的關系打好基礎。

  話鋒雖不明顯,卻讓人不得不如此想。

  玉容頻頻舉杯,表情有些不自然,似乎是有意討好。

  清夜氣質清朗、通透,在幾人中最為出塵,看過來的眼神也開始摻雜某些別的想法。

  更別提陳鶯。

  往日好友,早以下屬自居。

  不同了!

  一切,都已不同。

  也許是自己當初太過天真,未曾發現本就如此,還是地位的不同,影響、改變了她自己。

  就如以往。

  她絕不會與自家姐妹在一起的時候,提前服下解酒藥,確保自己時時刻刻保持冷靜。

  自己,

  也變了!

  *

  *

  *

  大廳。

  周甲取出一粒丹藥服下,盤膝閉目默默修行。

  伴隨著神煌訣法門的牽引,丹藥內蘊的磅礴藥力涌入四肢百骸,融入、壯大著源力。

  場中的護衛對此已經習以為常。

  人人皆知,周長老是位武癡,嗜武成狂,就算是再忙碌,只要稍有時間都會趁機修行。

  也難怪,

  年紀輕輕就有如此修為。

  不過在其他人看來,如此修行,簡直就是在虐待自己。

  就連雷眉,有時候都看不進去,勸周甲學會享受生活,這世間有太多的東西值得珍惜。

  對此,周甲只是淡然一笑。

  對他而言,看著自己的修為、實力、武功每日一點點進步,就是最大的享受。

  不知過了多久。

  “唰!”

  周甲睜開雙眼,眉頭皺起,朝著棲湖居外的某處看去,眼神中閃過一絲陰冷,同時朝后招手:

  “來人!”

  “周長老!”

  一人匆匆奔來。

  周甲開口:

  “給眉小姐說一聲,飲酒需有度,明日一早還要出城拜訪寶石觀的道長,注意一下時間。”

  “這……”來人面色一僵,訕訕道:

  “長老,樓上眉小姐正與朋友喝的開心,我們這般過去豈不是……,能不能再等等?”

  “嗯?”周甲面色一沉,起身站起:

  “我親自去說。”

  “周長老!”這時,屋外行來一人,抱拳拱手:

  “這才剛來,何必急著走,島上的薛師叔聽說您在這里,讓在下請您過去一趟見見。”

  “薛師叔。”周甲腳下一頓,沉吟片刻,點了點頭:

  “也好,前面帶路。”

  …………

  薛霄五十多歲,保養的不錯,再加上黑鐵中期的修為,看上去與三十歲的婦人相差無幾。

  尤其是她的脾氣,極其火爆。

  絲毫不像是一位年過半百、飽經風霜的老人。

  見到周甲推門入內,她也只是點了點頭,態度居高臨下:

  “你來了。”

  “師叔。”周甲抱拳拱手,視線掃過場中幾人:

  “幾位都在。”

  除了熟人之間的飲宴,大部分上層人物的聚會,都是分食制,每人面前各有一桌、一餐、酒水。

  每一桌都有專門的人伺候。

  這里,同樣如此。

  不過今日飲宴之人,身份更加貴重。

  小瑯島上的薛霄,蘇家的蘇惡,城主府的任南天,全都是石城名震一方的黑鐵中期高手。

  就連幾人身后站著伺候的,都是城中鼎鼎大名的大人物,而今卻只配在這端茶倒酒。

  而主位,是位白衣公子。

  “周甲。”薛霄伸手一引主位:

  “這位是紀顯紀公子,快快見過。”

  姓紀?

  赤霄軍紀家?

  “紀公子。”周甲拱手。

  視線掠過對方,四目相對,他雙眼下意識一縮,皮肉繃緊,心中更是生出一股訝然。

  黑鐵后期!

  紀公子面白無須,相貌俊朗,氣質極其出眾,一身白衣不染塵埃,更有股出塵之意。

  真實的年紀讓人分辨不出來,但身上的氣息,卻如淵似海,難以揣測。

  在周甲見過的人當中,怕也僅有小瑯島上的兩位,能比此人更強,不愧是來自軍方紀家。

  隨便一位話事人,就有這等修為。

  在他身后,還立有兩女。

  即使以周甲的眼光,也不得不承認,兩女的相貌、氣質乃至身段,都遠非常人可比。

  就連雷眉幾女,都要差上一籌。

  唯有曾經遇到過的一位名叫白鳳的女子,能勝過幾分。

  “周甲。”

  紀公子的聲音帶有濃濃的男子磁性,垂首審視,緩緩點頭:

  “這段時間,你的名字可是都快讓我的耳朵起繭了,年紀輕輕就有如此修為倒是不差。”

  “幾天前,我們見過一面的。”

  他端起酒杯,淡然一笑:

  “能在牛將軍面前殺人,膽氣也不錯。”

  周甲恍然。

  原來對方就是當日那屋里的神秘人,難怪能讓各路人馬簇擁,此人留在石城似乎再找什么。

  “紀公子過譽了。”薛霄擺手:

  “周甲這小輩年輕氣盛,不知道天高地厚,至于修為,不過初入黑鐵而已,又算得了什么?”

  這話,

  若是周甲自己來說,可以說是謙虛。

  但薛霄說來,態度傲慢,卻帶有太濃的貶低意味,關鍵是兩人的關系還沒好到這等程度。

  自然讓人不喜。

  “三十歲左右的黑鐵,已經不錯了。”來自城主府的任南天捋須輕笑:

  “這里畢竟比不上內門、軍方,老夫在這個年紀,還未入十品,更別提證得黑鐵了。”

  “是啊。”蘇惡點頭:

  “在紀公子眼里,周甲這般年紀成就黑鐵只能算不錯,但在我等看來,已是天賦異稟。”

  “更別提……”

  他看了眼周甲,笑道:

  “周小兄弟得了雷幫主親傳,一手紫雷斧法何其了得,就算是牛將軍,都贊嘆不已。”

  “忿兒,你要多學學!”

  最后一句,卻是說給身后一個年輕人聽。

  “是。”

  蘇忿點頭,朝周甲拱手:

  “有時間,在下定多多向周長老請教。”

  “好說,好說。”對于蘇忿,周甲算是比較熟識,曾是賭坊的常客,不想實力已入十品。

  “周某只是運氣尚可,不值贊賞。”

  當下開口:

  “今日能得見紀公子,三生有幸,不過我那里還有事……”

  “著什么急。”薛霄皺眉:

  “我知道你正帶著雷眉那丫頭四處亂逛,哼,一個女兒家,真以為自己能壓住天虎幫數萬幫眾?”

  “坐下,難得有機會認識紀公子,不必急著回去。”

  楊家支持雷眉。

  她,

  早年就不喜雷霸天,又因為裘伯威的關系,更看好裘應辰,自不想讓周甲在雷眉身邊時時幫襯。

  “不然。”

  周甲淡然開口:

  “薛師叔也是女子,卻氣度不凡、遠勝男兒,想來也沒有那個男兒敢在你面前囂張跋扈吧?”

  “哈哈……”紀公子朗笑,似乎覺得頗為有趣,隨即擺了擺手:

  “回去不急一時,再加一桌!”

  “是。”

  當即有人應是,在薛霄下手位置擺上桌凳、酒菜。

  周甲無奈,唯有拱手坐下。

  “咣當……”

  對面,蘇忿正自倒酒,一個倏忽,酒杯跌落在地,也惹得蘇惡面露不悅:

  “毛毛躁躁,像什么樣子。”

  隨即大袖一揮:

  “你出去吧,這里用不到你伺候,看到你這張臉平白讓我不高興。”

  “二伯。”蘇忿垂首,訕訕拱手:

  “那晚輩告辭。”

  “滾!”

  蘇惡揮袖。

  周甲坐在對面,看著蘇忿畏畏縮縮的離開,眼神若有所思,隨即又落在上首薛霄的身上。

  張口欲言,想要請辭。

  “說起來,周小兄弟斧法了得、盾功精湛,但我等武人,實在難以保證兵器時刻在身。”

  蘇惡適時開口,打斷了他的動作:

  “所以,拳腳功夫也不能放松。”

  “不妨我們切磋一二?”

  場中其他幾人無不雙眼一亮。

  *

  *

  *

  酒,

  越喝越多。

  天色,

  也越來越暗。

  歐陽歡平日里大大咧咧,卻是幾人中酒量最差的一位,此即已經兩眼泛花,口中癡笑連連。

  “喝!”

  “繼續喝!”

  “我們倒是可以繼續,你怕是真的不成了。”清夜無語搖頭,拍了拍手,叫了幾個丫鬟過來:

  “你們小姐怎么說的,是回府還是在這里歇息?”

  “小姐說要喝個盡興。”丫鬟看著醉意醺醺的歐陽歡,一臉擔心:

  “若是天色太晚,就不回去了。”

  雷眉看了看外面的天色,暗自搖頭:

  “罷了,先喂她一些醒酒湯,在偏室歇息會,等我回去的時候路過城主府,順路送她一趟。”

  “也好。”

  幾女點頭。

  “是。”

  丫鬟應是,上前攙扶起幾乎失去意識的歐陽歡,送去偏室休息。

  “眉小姐。”

  渾身酒氣的陳鶯從樓下走上來,低聲道:

  “周長老被小瑯島的前輩叫過去,現在還沒回來,不過留下話,讓小姐您注意安全。”

  “他不在。”雷眉沒在意周甲留下的話,雙眼一亮:

  “那真是太好了,總算能放松一下。”

  這幾日,雖然有周甲跟在身邊不用在意安全的問題,但被人時時刻刻盯著,她也感到拘束。

  就像現在。

  喝個酒,都要注意時間,唯恐對方催促,難以盡興。

  “你都是要做幫主的人了,難道還怕自己的手下不成?”玉容搖頭,笑著幫她倒滿酒杯:

  “說好了今天不醉不歸,豈能輕易散場。”

  “放心,我在這里定了房間,就算你們喝的動不了,也能讓你們安安穩穩睡個好覺。”

  “也罷!”醒酒藥的藥力,似乎也抵不過美酒,雷眉已經感覺醉意上頭,更隱隱有股興奮:

  “喝!”

  “不醉不歸!”

  …………

  側院。

  蘇忿帶著幾人在庭院坐好,靜靜等待。

  不多時。

  “吱……”

  院門被人推開,一女小心翼翼走了進來:

  “蘇公子。”

  “嗯。”蘇忿點頭:

  “你家小姐怎么說?”

  “小姐說讓您稍等,等有了消息就讓你過去。”女子身著丫鬟服飾,垂首怯生生道:

  “時間,不會太久。”

  聞言,蘇忿面露笑意,即使經常流連花叢的他,想到即將到來的事,也忍不住心頭燥熱。

  “好!”

  “莪等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