57
周楓本名并不是周楓而是周然，至于她為什么從紫嫣灘出來，是因為丙子當日入世之后，他身邊的隨從早已經回去，丙子卻沒有.
李塵把他遇到丙子之后和丙子所發生過的事情細細地說了一遍，周然從袖中放出一張飛行符，駕著飛了回去。渭城的人早已經見過仙人御劍而行，所以見到一張巨大符紙騰空而起時，只是感到有些新奇。
傲風羽看著遠去的周然說：“飛行符的速度極快并且坐在上面的人感受不到強風，像這樣的手段你不羨慕么？”
李塵說：“沒什么羨慕，你和我說這些無非是想要告訴我，世外手段多嫵媚。而我要說的是，無論是世外還是世內，如果我被人殺掉，只是我劍藝不精，怨不得旁人。”
傲風羽說：“以你的性子說這樣隨性的話當然是最合適不過的，但你如今是風雨閣閣主，一旦你死去，風雨閣便會垮掉，我現在已經和你緊緊拴在一起，你總要替我想一想。”
李塵沒有反駁。
傲風羽說：“世外的手段頗多，我想了很久，你既然要和世外作對，至少要知道一些他們的手段。”
傲風羽沒有給李塵插嘴的機會，接著說道：“世外之地五處，凌云渡擅符，符道你曾經是見識過的，威力并不小。禪音寺擅經文，極易讓人心生敬畏，未曾出手就已經弱了三分。”
“紫嫣灘擅長鑄器和陣法，像先前周然從袖中放出那么大的符紙，應該就是紫嫣灘的獨特法寶乾坤袖，傳聞中紫嫣灘的前幾任灘主并沒有死，一直都在鑄一柄劍，劍名嗜血。真正的神器只會自主擇主，像嗜血這樣的劍，是為了天生該拿劍的人而鑄。”
李山看向李塵，他以為天生該拿劍的人，是李塵。
李塵卻知道，天生該拿劍的人，在陽關。
傲風羽并不知道李塵在想什么，他說：“五大世外之地，我說過的這三地并不真正棘手，知道的，無論多么棘手都算不的什么。真正棘手的是喟嘆觀和陽關，，他們很少出手，門人也不過寥寥幾個。”
李塵說：“其實我一直疑惑的是，喟嘆觀和陽關憑什么名列五大世外之地多年不倒，布賤再強，也并非無敵。”
傲風羽說：“陽關內有無數柯背，如果傾巢而出，整個大秦的人撐不了幾天。曾經陽關是一座空城，無人敢去，陽關之主布賤去過之后，卻不知用什么方法控制了所有的柯背，所以陽關當然牛逼。而喟嘆觀，傳聞中后觀有數名問道境的人活著。”
“他們的手段又是什么？”
“除了他們，誰都不知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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世外之地多年不曾入世，如今入世之后最需要的便是資源和新一代的弟子，眼看喟嘆觀、禪音寺至此時年輕一代弟子以不足十數人，雖說有匣子苦山苦文這種天才卻終究顯得實力單薄了太多。因此各地入世之后首要的便是疆域，疆域一旦擴大，可以修道的人自然也在其中供世外各地挑選。
易朝和大秦的戰爭也因此不再是世俗之間的戰爭，已經上升到世外各地之間的爭奪，易朝背后是李塵世外各地已經知曉，凌云渡和紫嫣灘與李塵的關系又因為丙子和吳婉紗二人顯得曖昧。禪音寺隱隱有了與喟嘆觀聯合的意向。
李塵如今要做的只是盡力讓修道者來到易城，使自己的力量漸漸強大，他在渡厄之前在世內散發過一張含有自己劍意的紙張，以此吸引修道者入城，如今易城修道者的確多了不少，李塵每日出閣走在易城，劍就背在身后，時刻駕馭劍意威懾來臨的修道者。
無論在誰看來，問道之前贏得了李塵的人絕不會超過三人，但問道之后的人，瞎子曾說李塵接不過一招。李塵實際上并不相信，在他看來自己如今手段看似不多，實則劍招匹練鋒利，所以李塵一直渴望的是有問道境的人用劍來和自己比一劍。
······
······
世外問道境的人并不多，數十億人里，不過幾十人，提劍的，更少。
此時易城之外便來了一個。
問道境的人在凡人看來已經絕對擔得起神仙這兩個字，不必御劍便可以飛天入地，易城外的這人卻是走來的。
普通人往往竭力表現出自己的特殊，不普通的人往往顯得普通，這邊是牛逼與裝逼的區別。
問道之上的人當然很牛逼，但他走了很久并且是不用任何神通實實在在的走，雖說神情平靜，一雙麻鞋已經露出了腳趾。
易城內并沒有問道之上的人，只有一棵問道之上的樹，所以他去看了看那棵樹。
然后他看見了李塵。
他本來就是來找李塵的。
李塵看不透那人的修為，實際上看那人就像是在看普通人，但那人手里握著一柄比自己身后孤城劍都要長二寸的劍，劍身自然流暢，古意盎然。所以李塵更明白他的強大。
李塵已經猜到面前人的修為，對這種高度的人，總要保持一定的尊重。
李塵走到那人的面前，“前輩。”
李塵低頭時才發現，他的劍沒有劍鞘。
沒有劍鞘的劍很容易生銹，他的劍卻很光亮，握劍的手因為斷了一指，所以并不漂亮卻因為手上深而自然地紋路顯得有力。
“師尊曾說，世外世內問道境的人并不多，不知道前輩又是哪一位？”李塵說這句話的目的問身份倒在其次，重點是問他來的意圖，雖說自己是瞎子的弟子，難保不會有世外之地的某個大人物來殺自己，瞎子也不一定來得及救他。
“瞎子不會和你提我，所以你不會認識我，我也并不是來殺你，所以你捏著朱雀符的手可以放開了。”
李塵被揭穿自己的動作，卻沒有放開手里的符，反而捏的更緊了一些。
“我來找你并不是來殺你，只是有人托我來讓你看一劍，然后就走。”
世間請得動問道境的人走上萬里之路為別人看一劍的人有誰？
在李塵的記憶里，只有當日橋上的三個人。布賤，瞎子以及自稱君知痕的人。
“君知痕？”
李塵面前的人不回答，只是伸出手里的長劍，開始在地上寫字，緩慢至極、
他的字很端正，看上去就像是真正的方塊，然而筆畫很獨特，流暢如行云流水。
他寫的是一句話，一句淺顯到誰都看得懂的話。
“蒼天之下一切人物不過螻蟻，一切掙扎，不過是螻蟻的掙扎。”
李塵看不出這些字上筆畫的玄奧，但他卻憤怒于這句話所表達的意義，心想：莫非這就是君知痕要告訴自己的話？
提劍的人卻沒有停下劍來，他接著寫道：“這句話就是一個屁。”
在李塵眼里這句話漸漸變得奇妙，寫字的人自然也變得極妙。
提劍的人說：“這是他托我帶給你的話，至于我的一劍，你現在是承受不住的，所以我對那棵樹出一劍給你看。”
說出這句話后，李塵已經看到了那一劍，用的是李塵嗤之以鼻的飛劍。
長劍自那人手中飛出，筆直如一道閃電，甚至氣勢猶有勝之，恢弘迅猛。在李塵的神識里感應到的并非長劍而是滾滾的波濤，這一劍似乎已經含了某些天地間的奇妙氣機。
忽自遠方飄來一片云，遮住劃過天地的閃電，又自遠方來一陣風，將波濤送了回去。
劍的所向，便是那棵世間唯一問道的樹，當日那棵樹開口便引來一片云
李塵回過神來的時候已經不早，那人卻還站在他身旁看著他。李塵已經深深知道面前人的恐怖，終于明白曾經瞎子為什么說自己接不住問道境人的一劍。
在李塵想來面前的人已經十分牛逼，至少比現在的自己牛很多，他站在這里等了自己這么久總要有十分重要的事情才對，卻沒有想到那人說：“借給我兩文。”
李塵疑惑地看著他。
他說：“一路走過來兩個多月，有些餓了。”
問道境的人已經不必再吃世間的食物，體內機能衰退的很慢，何況有道力滋養道力，這人的要求也因此顯得沒什么道理，李塵一時間沒有反應過來，直到這人的肚子開始發出聲響。
李塵說：“呃，前輩要吃什么，可以隨便吃，我可以請客。”
58
易城來了一位奇人，就在圓滿樓里，至現在為止已經吃了二十八碗餛飩，城里的賭徒聽到這個消息之后就在圓滿樓里又開了一場賭盤，賭那位奇人今天過不過的了五十碗。
那位吃了二十八碗餛飩的奇人還在吃，坐在他旁邊的李塵在心里開始問候這位吃了二十八碗餛飩的問道境高人的母親。
李塵從沒有見過這么能吃的人，雖說吃的再多李塵也是請得起的，但是和這個吃貨在一起太過丟臉了些。
那人吃面的時候依舊沒有放下劍來，劍上的小楷李塵已經看清了是無名劍客四個字，猜測出面前這人的名字叫做無名。
無名一連又吃過二十二碗餛飩，湊夠五十碗，用長袖擦了擦嘴角。
樓內開了賭盤的賭徒因為贏了錢一聲歡呼，無名就在歡呼聲里淡然地走出去。早已經等得急的店小二以為這是吃霸王餐的要追上去時，李塵塞了一枚金元寶給他，頓時眉開眼笑。
李塵跟在無名身后一直到城外。
無名回頭說：“送到這里已經足夠。先前吃了餛飩的錢，我送你一句話算是還了。”
李塵想起那枚足金元寶，什么話這么貴？
無名說：“你的劍還不錯，在世間千萬劍中可排第三，但三天之后，將不再是。”
無名指向遠方說：“紫嫣灘千年間一直在鑄一柄劍，三天之后將會出世，一旦出世，萬劍朝拜。世間再無劍可與其爭鋒。紫嫣灘鑄出的神器從不刻意強留，他們所追求的只是鑄器的境界。如果要那柄劍，你可以去試試。”
李塵說：“有前輩這樣的人在，我怎么奪得到？”
“問道之上不會有人出手，所以你不必擔心。何況，我已經有我的無名劍，我怎么會去再拿別人的劍？”
無名的左手輕撫劍鋒，如撫著**柔軟的手。
李塵看著抱著自己長劍的無名，就在城外的樹林里，落葉飛舞，滿地金黃。
李塵突然明白，所謂劍客，就是把所有的情感都傾注在劍的身上，就像無名，就像隕莫山。
自己依舊算不得劍客的原因，就在于自己還有很多牽絆，注定不能與每個人都相忘于江湖。
無名走了。
李塵看著他的背影，想起他在易城里舞過的那一劍，想起自己的諸多前事，從身后拔出劍來，不動修為，只是舞劍。
無名的聲音從遠處傳來，“你果然是世間難尋的用劍天才，如果問道，來找我，我們比上一場！”
李塵說：“一定！”
一定。一定。一定。
樹林里驚起一群飛鳥。
李塵并不打算去奪那柄曠世之劍，那劍是丙子所在的紫嫣灘所鑄，自己倒更希望丙子可以得到它，何況大戰在即，他是分不開身的。
李塵回到風雨閣時，李山又帶來幾名世內的修行者，這幾天下來風雨閣內的修行者已經不少，雖說不及世外之地，但總歸守得住易城。李塵將李山帶來的一半修行者都派在易朝宮城內。那日李山幾人入宮城如入無人之境，楚淚寒的性命隨時有危險。
大戰之前，李塵決定先去將李云帶回來。
李云曾是易朝禁衛首領，因為自己殺了易天行，楚淚寒不愿這段事情讓朝中大臣知道，又不希望因為這件事情和李塵之間有了過節，將李云趕到極南之地，那里困苦貧瘠，李云的日子一定不好過。李塵既然答應過他要許他一個更好的前途，自然不能食言。
李塵，終究不希望自己還有某樣承諾散落在世間，在某個角落飄渺著。
李塵在易城外御劍而起，在天空中揚過瀟灑飄逸的直線。
李塵在片刻間已經過了十數里，卻看到了一道自己此時最不愿意看到的身影。
之所以不愿意見，并非是厭惡，是因為愧疚，當日橋上橋下時她對自己的感情已經得到最大印證，自己卻在天外天變了卦和別的女人相擁。
那道身影也在空中飛行，所以李塵為了躲避，落在地面上，匆匆向后走去，速度越來越快，似乎在逃。
本就是在逃。
他不知道的是，女人對于自己所關心的人總比較敏感，在他發現吳婉紗之前吳婉紗已經看見了他，只希望他看見自己之后露出驚喜的模樣，設想各類的見面場景。
抱的期望很大，所以看到李塵的反應后更加不解。
吳婉紗追了上去。
李塵便逃得更快。
吳婉紗是凌云渡最杰出的弟子，和喟嘆觀的風天瀾，禪音寺的苦文苦山屬于同樣驕傲杰出的人物，那么別人不想見她她也不該再追，但有一種東西足以讓人忘記自己的驕傲，吳婉紗現在就是這樣。
吳婉紗突然在空中畫出一道奇異的符文。
李塵雖說不再御劍，速度卻不比先前慢了絲毫，為了避開，他已經動用了一身的修為。
然而當吳婉紗揮手畫出那道符后，李塵竟再不能向前移動半分，不是不動，而是他的腳前出現了一道黑線，那道線不阻礙他的前行，卻似在他的腳前隔了千山萬水，再快的速度走過千山萬水總要一些時間，就在這片刻之間，吳婉紗已經到了。
她裝作沒有看到方才李塵的逃避，略蒼白的唇瓣輕啟，溫柔的話便蕩漾出來，“你剛才是不是沒看見我？”
李塵想了想，說：“看見了。”
過了一會兒，吳婉紗突然一笑，說：“那你一定是有急事，所以要走的，是吧？”
但他卻說：“不是。”
吳婉紗的臉色變了變，“為什么？”
李塵復雜的看著她，不知道該說些什么。
“你不愿意見我，我本不該這么下賤，但前些天橋上橋下的阻隔你我都可以無視，今天你我的距離感卻為什么這么明顯。”
李塵沉默不語。
吳婉紗說：“好，你不愿意說，我便問你，那日你上橋之后，到底發生了什么？”
李塵不自主的想起那日天外天發生的事情，想起了蝶舞。
吳婉紗一直在看著他，他的目光落在吳婉紗的眼里，迷離，茫然，思念。吳婉紗瞬間已經猜到了什么，眸光漸漸朦朧起來，極美的臉蒼白了幾分，勾勒出我見猶憐的美來。
“好，我再問你，當初大秦都城里說的話，你都是騙我的？“
李塵在心里已經罵了自己無數次混蛋，在心里憐惜著吳婉紗，但為了她以后不會再痛，他只說：“你既然已經猜到了，又何必問我？”
他的聲音里，多了漠然，少了感情。
吳婉紗微斜過頭，淚珠從臉頰上落下，滴在發黃的落葉上，四處濺開，驚了一只正在挪食物的螞蟻。
李塵轉過頭，假裝沒有看到，故作輕松的說：“其實當日在都城我們對彼此也并不熟悉，都不過是一時沖動，你不用太在意，一見鐘情這種事情本就不真實。忘記一個人這種事情也并不難。”
李塵沒有想到的是，他在天外天和蝶舞的事情為什么要讓吳婉紗以忘記他這樣一種形式來承擔，他在大秦都城或許一時沖動說出的話又為什么可以隨心所欲的收回。
年少的惡果，便是往往想不到事物該有的全面性。
年少的惡果，也是少女的巴掌。
吳婉紗扇得很用力，所以李塵臉上清晰地顯出五只修長的手指印。
“一見鐘情這種事情無論真不真實，我都已經做了這件事，所以不必你來說。你說當日我們對彼此都不熟悉，這句話我是贊同的，當日我沒有想到，你是這種人！”
什么人？賤人。
吳婉紗已經轉身。
李塵看著她的背影，在心里默念：對不起，我不愛你。
不愛，只是有些喜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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