回到上京時，已然是第二天的傍晚。
空桑并沒有直接前往醫院，也沒有去尋找陳思佳的父母，而是選擇先回到了古董店。
因為在上京沒有居住的地方，出馬仙理所當然的跟著來到了古董店。
看了看對面，天女翡等人依舊不在。窗臺上的虞美人花，在陽光下盛開的還算不錯。
“你先在這里等著，我上樓洗個澡。完事了，我們出去吃點東西。”空桑撓了撓有些發油的頭發，顯然是不能接受自己邋里邋遢的形象。
出馬仙聳了聳肩，在空桑上樓之后，百無聊賴的看到了空桑放在桌案上的手賬。
隨著一行行文字翻閱下來，出馬仙砸了咂嘴：“這個打更人，還真是多愁善感。他每解決一件事情，都會這樣記錄嗎？這也太壓抑了點。”
衛生間內，空桑站在蓮蓬頭下，溫熱的水流讓空桑一直繃緊的精神稍微輕松了一些。
打著沐浴露的同時，空桑腦海中下意識地過著這一年的經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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大學實習，入職古董店，成為打更人，解決怪力亂神的事情，發現了自己輪回轉世的身份，察覺長生清宮的陰謀，和邪心教、怪談協會斗智斗勇，一種說不出的無奈涌上心頭。
“也需……我應該放松一下了？”
空桑喃喃自語地同時，想到這次的事件，心里就堵得慌。
張弛做事極端，他清楚。可他以為，再怎么樣，張弛也會有一定的底線。
結果，姜集村一行，劉環的所作所為，直接刷新了他的三觀。
……
羅漢床上的出馬仙，察覺到樓梯上傳來的腳步聲，下意識抬頭看去。只見空桑穿著睡袍，擦著還有些濕漉漉的頭發直接走了下來。
“？”出馬仙露出一絲困惑之色：“你這是……什么配置？”
空桑一愣，旋即露出一絲尷尬之色：“抱歉，我忘了，你還在樓下呢。”
一時間，空桑連忙又跑了上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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衛生間內，空桑無奈的拿著吹風機吹著頭發，心想著自己剛才光顧著想事情，腦子簡直是缺根弦一樣了。
鏡子里，出馬仙似笑非笑地看著空桑：“如果你是個女人，我一定以為你剛才在誘惑我。”
“……”空桑轉身看了一眼出馬仙，滿臉嫌棄：“走開。”
“開個玩笑嘛。”出馬仙笑瞇瞇地說道：“不過也看得出來，你的確很疲勞了。”
“我看了你的手賬，上面記錄的日期來看，你幾乎一直在連軸轉。最多一次，也就休息了差不多一個月不到的時間。”
“坦白說，你壓力大，起了殺心，甚至被菊川代子趁機算計，這些都情有可原，你不必有那么大的心理負擔。”
空桑晃動吹風機的手微微停滯了一下。
“唉……”
嘆了口氣，關了電源之后，空桑轉過身來：“出馬仙，其實我還想問，你到底要做什么？”
“我能看出來，你和趙悅呈很不同。趙悅呈性情兇戾、殘忍，對待非同伴的人，可以用冷酷來形容。不過熟悉了之后隱隱能夠發現，他還是有著一絲年輕人的熱血在的。”
“但是你是相反的。你看上去活潑好動，就和大學里我那些同學差不多。但是細細感覺，卻又覺得，你對人性充滿了絕望。某種程度上來說，你和錢翩翩更相似一點。”
出馬仙露出一絲玩味的笑容：“你這算久病成良醫嗎？”
“至于我想做什么，其實你明白，我在爭取你的支持。”
空桑呼吸一滯，眼神中帶著一絲閃躲：
“我……不太明白你的意思。”
出馬仙聳了聳肩：
“我和趙悅呈注定是要分個你死我活的，但是我也看出來了，走陰十部只要有你在，應該不至于和以前的前輩一樣刀劍相向。”
“所以，有你的支持，應該會對于我最后的結果，產生比較好的影響吧。”
空桑沒有說話，而是轉身進入臥室。
也許出馬仙說的原因，就是核心的理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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但是，空桑總感覺，出馬仙說的應該也不是什么實情。
在和走陰十部相處的時間越久之后，他越發現，走陰十部的成員，實際上大部分都有自己的心結。
胡文俊嚴格來說，作為他們的前輩，和上一代的恩恩怨怨下，還在姑蘇上塘街守護者走陰十部那么多人生平的資料。那些人當中，也許就有她曾經的仇敵，也有她曾經的戰友。
龔鑫看上去沒心沒肺，對于法醫學非常狂熱。可想到對方那幾乎不死的身體，傻子都知道經歷了何等恐怖的人造試驗。
錢翩翩性情乖張，一方面為了生活做著普通的工作，一方面還心心念念要給自己的老師報仇。
趙悅呈冷酷無情，手段殘忍，可細細看去，卻又發現他在某個時刻露出的細節行為，會讓人很有安全感。
姜雪嬋經歷著自己的族人的離去，蠱毒的反噬。
王磊也因為煉尸，時時刻刻要擔心自己身體的健康狀況。
蔡宇哲看上去似乎很成熟穩重，但觀其對待囚犯近乎嚴苛、殘忍的方式，可以預見，在他的過去，應該也發生過什么不愉快的事情。
就連看上去似乎最為順風順水的余悸，老師也喪命于怪力亂神的調查之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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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你想什么呢？”出馬仙看著站在床邊一動不動的空桑。
空桑搖了搖頭腦袋，笑道：“沒事。”
“對了，你想吃些什么？”
“要不……去三里屯看看？”
空桑一頭黑線：“你是想去喝酒吧。”
“不過算了，也行。”
……
兩人來到文玩街的牌坊口，打了車之后沒過多久就上了高架橋。
此時，天色已經有些昏暗，看著霓虹燈點綴下的城市，空桑撐著下巴，看著一棟棟精致的建筑從自己眼前掠過。
下了車，兩人算是來到了上京最為奢華的地區之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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眼前，一排排奢華的跑車邊上，是人滿為患的各種酒吧。
空桑笑道：“你挑地方，我請客，如何？”
“嘖嘖，打更人這么大方？”
“算是投桃報李吧。”空桑笑了笑：“也感謝你的開解。”
出馬仙眉頭一挑：“不怕我把你帶到溝里？”
空桑搖搖頭，眼見出馬仙似乎也沒什么選擇，徑直走向了一家音樂酒吧。
之所以選擇這一家，也是因為這家酒吧有一個露天的大型窗臺。
空桑付了款，和出馬仙坐在二樓露天的區域。
四周，滿是差不多歲數的年輕人。他們有的穿著很奢侈，有的帶著一種刻意的低調，雖然看著有種虛幻的如同肥皂泡一樣的瀟灑，可空桑卻有些羨慕。
“您好，您的‘烈火’。”侍應生將一杯如同彩虹一樣的酒放在了空桑面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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隨著打火機點燃杯面之后，絢爛的火苗在夜色下，映照著空桑如同星辰銀河般的雙眸。
出馬仙喝著莫吉托，死死盯著空桑。
空桑轉而看向他，失笑道：“我臉上是有花嗎？你看什么？”
“你不對勁！”出馬仙說道：“雖然我一路上也的確給你灌輸了一些‘歪理邪說’，但是你的變化似乎有些……”
“有些太快？”空桑笑道。
出馬仙點點頭。
空桑將一整杯的“烈火”一飲而盡之后，辛辣的酒精讓他連連咳嗽，一瞬間的頭暈目眩卻讓空桑露出了一絲舒服的表情。
“出馬仙，我不是變得太快，而是我一直努力讓自己保持理智。”空桑看著三里屯的奢靡夜景：“三里屯是上京最熱鬧的夜生活地區。這里每天出入的，你也看到了，很多人非富即貴。”
“我有的時候也在想，為什么我從童年開始就要受苦，孤兒院強迫抽血也好，差點殺死自己的好朋友也罷。后來精神治療，去了新的福利院之后雖然過了一段安生日子，可是上學的時候，卻總是被欺壓。”
“所以，最初成為打更人的時候，面對周輝，我才會感同身受。面對夏婉，我才會開口求情。面對楊宇，我才敢犧牲自己的道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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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看到他們的苦難的同時，我幫他們解決了遺憾，我覺得挺好。”
“可是……”
說到這里，空桑眼睛有些浮紅。
出馬仙一把抓住空桑的酒杯：“不用再說，傷口就是傷口，就算結痂了，你也沒必要撕開給別人看。”
“我只是有些不甘心……”空桑自嘲的笑了笑：
“我見證他們的喜怒哀樂，可到頭來，我認為的代表良知的組織，也有著不可告人的秘密。”
“連這么重要的地方，都能夠帶著黑暗，坦白說，我有點心灰意冷。”
“其實按照打更人的角度，我平復了這一代走陰十部關于神圖繪卷的紛爭，其實完全可以停下來了。我的身邊，也有一眾伴生鬼靈的守護。”
“但是……算了，不說了。”
空桑按了呼叫鈴，不等出馬仙勸阻，又點了一杯烈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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侍應生有些為難：“先生，烈火本身的度數在八十度以上，一杯下去很多人就會有些醉了。我們的調酒師一般不介意客人點第二杯的。”
出馬仙卻說道：“沒事，點吧。放心，不會有事的。”
侍應生點點頭，很快，第二杯烈火被空桑灌入肚中。
接下來，空桑沒有再說什么，只是靜靜地看著四周熱鬧的夜景，看著繁華的人來人往，看著年輕人的歡呼。不自覺的，空桑露出淺淺的笑容。
出馬仙忽然從空桑的身上看到了一種孤獨。
就好像，一個已經苦的不能再苦的蹣跚行者，依舊要展現一種苦中作樂的極致。
這場酒局，從晚上十點喝到了凌晨三點，出馬仙一臉無奈的拖著臉色漲紅的空桑行走在依舊熱鬧的街道上。
“真的是……作孽哦……”
出馬仙搖了搖頭。
忽然，空桑一把推開出馬仙，蹲在一個角落當中吐了起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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看著空桑有些可憐的模樣，出馬仙皺了皺眉，他稍微站遠了一點，撥通了一個電話：
“喂？”
“嗯，我和打更人在一起。我也按照你的吩咐，給了他一些暗示和指引。不過，這一次劉環等人的行為，讓他受了很大的刺激，類似于信仰崩塌吧。”
“是的……不過，你們真的不打算現身嗎？空桑現在應該需要你們的……”
“行吧，我知道了……”
出馬仙一臉無奈之色。
就在此時，一道人影走到了空桑面前。
“你……你是空桑？你沒事吧……”
頭暈眼花的空桑頓時抬起頭，卻見眼前之人，竟然是劉伯牙的同學徐子期。
這里和大家解釋一下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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安排了這一章的內容，一方面是為了凸顯主角之前在連軸轉的過程當中，所積累的壓力已經到了很沉重的地步。
一直以來，支撐主角的，是打更人的使命和善惡司顧問本身的責任感。
但是現在，驟然知道了善惡司的情況之后，打更人的信仰崩塌了。
他終于認識到，原來他自認為的凈土，其實并不純凈。
所以他開始疲憊了，想要休息，想要放松，想要發泄自己的情緒。
同時，也是通過這一章節，來讓空桑和出馬仙呈現一個“非工作”狀態的交流。
這樣方便于之后開啟劊子手和出馬仙一魂雙體的抉擇之間的情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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