柳青源如鯁在喉，縱有千言萬語，亦不知從何開口。
他反手握住衛弘深的手，力道漸漸增加，猶如他內心的悲痛，逐漸加強。
衛弘深突然問道：“后悔嗎？”
柳青源毫不猶豫搖頭。
“我知道你肯定不會后悔。”
衛弘深灑脫一笑，而后長嘆一聲，“但我后悔。”
簡單的四個字，讓柳青源內心一顫。
衛婉柔的死，不僅是他的心病，也是衛弘深一生的心病。
泰山大人，肯定很后悔當初點頭同意婉柔跟了自己吧。
可恨自己辜負了泰山大人的期望，不僅沒有給婉柔幸福的生活，還將她害死！
一股深深的愧疚，幾欲將柳青源吞噬。
正當他慢慢垂首，愧對衛弘深之時。
干枯的手掌抬起，輕撫在他的臉上。
柳青源如遭重擊，整個人僵住了。
他的雙肩微微顫動，差點繃不住自己的情緒。
“往事如煙，就讓它隨風而去吧。”
衛弘深觸摸著柳青源的臉龐，有氣無力說道：“我并非后悔把婉柔許配給你，而是后悔，當初為何沒有堅定的站在你這邊，若是當年我帶領衛家參戰，結果說不定就會改變呢？說不定你們就是勝利的一方呢？”
柳青源內心一顫，哽咽著說不出話來。
“也許，婉柔就不會死了。”
衛弘深長嘆著補充一句。
“我已準備了二十七年，隱忍了二十七年，只要盜天梯煉制成功，便有將婉柔重新帶回您身邊的可能，泰山大人，我保證拼盡一切，哪怕付出生命的代價，也會去搶奪這個機會。”
柳青源用力握了握衛弘深的手，鄭重承諾。
衛弘深輕輕摸了摸他的頭。
盡管柳青源此時的修為實力遠勝于他，但在他眼里，柳青源依舊是自己的晚輩，是他的賢婿。
“知其不可奈何，而安之若命。老夫對你其實早已釋懷，耿耿在心，無非是自己放不下。”
眼里浮起幾分寵溺，衛弘深語氣緩和，“青源，畢竟幾人真得鹿，不知終日夢為魚。放下吧，就當是放過自己，也放過婉柔，時間會磨滅一切，不然，她會成為你的心魔，你往后的人生，將再無自在。”
柳青源頓時陷入了沉默。
許久之后，他振作了一下，沉聲說道：“您應該明白，他們是不會放過我的，那人煉制盜天梯，想要重返故地，這么多年下來，血祭了多少人。”
深吸一口氣，柳青源認真道：“在他眼里，你我，整個武道界，任何人都只是他生殺予奪的牲畜，以前沒人能反抗，每隔二十年，就要血祭一批人，若沒有李敖，武道界能安穩二十七年嗎？”
衛弘深頓時無言以對。
“總有人要去做這個正本清源的先鋒，李敖敗了，現在放眼天下，除了我，誰能接替頂上？”
柳青源問道。
李湛站在一旁看到柳青源深摯的側臉，心神不由的恍惚起來。
他腦海情難自禁浮現一句話。
為天地立心，為生民立命！
“你會死的，會步李敖的后塵。”衛弘深有些悲痛的說道。
“也許，這就是我的宿命吧。”
柳青源笑了笑。
翁婿二人誰也說服不了誰，大眼瞪小眼的，洞府內陷入了詭異的沉寂。
“算了，你有你的選擇。”
衛弘深沉默了許久，輕聲開口，“我知道你這一次來的目的，我還是那句話，我肩負整個衛家的存亡，不會輕易做出抉擇的。”
柳青源一時無言。
這個回答，跟當年一模一樣。
他來的時候已經能預料到，只是得到確切回答后，還是控制不住的有點失落。
“他是你的希望，甚至可以說是武道界的希望，但不是我衛家的希望。”
衛弘深語重心長補充一句。
畢竟關乎一族人的生死，事不關己高高掛起，這并沒有錯。
“我明白。”
柳青源表示可以理解。
衛弘深拍了拍他的肩膀，突然看向李湛，一雙看盡滄海桑田的眸子，仿佛能洞穿李湛所有的秘密。
“小伙子，謝謝你。”
一聲由衷的道謝，把李湛整不會了。
“若不是你，老夫恐怕到死，都無法和青源解開芥蒂。”
衛弘深說著，抬手一揮。
一株散溢著純凈氣息的靈藥飄蕩到李湛面前。
僅僅吸一口藥香，李湛心神就異常安寧，他甚至能感受到自己的元嬰壯大了一丁點，距離化神好像又近了一步。
“這是？”
他驚呆了。
“這叫融魂草，能增加化神成功的幾率，你元嬰圓滿，不日怕要沖擊化神了，就當是我給你的謝禮。”
衛弘深笑了笑。
李湛登時又驚又喜。
之前他沖擊元嬰的時候，一株靈嬰草就拼得你死我活。這株能增加化神成功幾率的靈藥，若是放出去，絕對要引起猛烈的腥風血雨啊。
“長者賜，不敢辭。衛家主，晚輩卻之不恭了。”
拱了拱手，李湛沒有矯情，將融魂草收入了儲物戒。
“我觀你氣息不定，想必昆侖山那邊有所異動。”
衛弘深轉而又對柳青源說道：“去吧，做你堅持的事去吧。”
柳青源眸子浮現波動，深吸一口氣后，起身拱手彎腰一拜。
“泰山大人，珍重。”
“珍重。”
“衛家主，保重。”
“保重。”
雙方沒有感人淚下的告別，簡單的對話，便道盡了所有的不舍和擔憂，以及，期盼！
從福地出來。
柳青源懸浮在天際，靜靜頓足了一會，轉身直面李湛。
李湛不由的愣住。
“李兄，我們昆侖山再會。”
突然，柳青源雙手交疊，朗笑著一個拱手。
這一刻，他再沒有將李湛視作小輩，而是視為與他并肩而戰的好友。
“柳閣...柳兄，昆侖山再會。”
李湛心神晃動，連忙拱手回禮，鏗鏘有力的回應。
話音剛落，柳青源大笑著踏天而去，漸行漸遠。
不到三個呼吸的時間，他修長偉岸身影，消失在遠方天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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