眼前這個黃頭發年輕人，是在向陳小龍推銷盜版磁帶。
90年代初，港臺流行歌曲在內地很受歡迎，有著《水手》、《紅日》、《吻別》等數也數不完的經典曲目。
即使到了30年后，這些歌曲的傳唱度依然很高。
互聯網沒有普及的年代里，磁帶成了年輕人接觸音樂的主要方式。
五顏六色的磁帶，走進年輕人的生活。不僅帶來動聽的音樂，也帶來情感的共鳴。
一盒正版的音樂磁帶賣10塊錢，對于并不富裕的年輕人特別是學生來說，也是一筆不小的開支。
高仿盜版5塊錢一盒，垃圾盜版10塊錢4盒。為了滿足自己的愿望，大家都在購買盜版磁帶。
出售盜版磁帶投資小，來錢快，正是陳小龍想要的賺錢方式。
拒絕推銷后，他不緊不慢的往菜場外面走，眼光始終沒有離開黃頭發的背影。
想找黃頭發打聽進貨方式，肯定不會得到回答。
他就采取盯梢這個笨辦法，好順藤摸瓜找出黃頭發的上家。
走了沒有多遠，前方圍了一堆人，里面還傳出打罵的嘈雜聲。
黃頭發快走幾步，立即不見了人影。陳小龍心中一急，連忙也擠進人堆。
“打死你這個小癟三，竟敢偷老子店里的燒餅。”
“賊骨頭，打死這兩個賊骨頭！”
“別打啦，這兩個孩子也是可憐人。”
聽到“賊骨頭”這種稱呼，陳小龍覺得分外的刺耳。曾經的自己，也背負著這樣的稱呼。
他顧不上再去尋找黃頭發，忙著朝圈子中心看去。
三、四個年輕人圍成一圈，對著兩個十五、六歲的半大孩子拳打腳踢。
一個骨骼粗大的孩子，將另外一個身材瘦小的孩子摟在懷中，用自己的背脊承受外來拳腳。
先前那聲“賊骨頭”讓陳小龍反感，此時的場景卻讓他感覺到一陣深深震撼。
能在這種情形下仍然用身體護衛兄弟的人，可算是性情中人。這樣的人，值得出手相助！
他毫不猶豫的上前：“住手！”
“尼瑪的，叫什么叫！”幾個年輕人住了手，卻把火氣撒到了陳小龍的頭上。
陳小龍勸說道：“他們是孩子，即使犯了錯也不能這樣毒打。”
“這種賊骨頭，就得要狠狠教訓才行。”年輕人揮舞著拳頭。
陳小龍上前，一把推開擋在跟前的年輕人，將兩個孩子扶了起來。
他和顏悅色的問道：“告訴我，為什么偷燒餅？”
“餓，肚子餓得難受，我就做了錯事。”瘦小的孩子認錯說。
壯實的孩子搖頭說：“是我肚子餓得難受，才讓猴子去偷燒餅。”
“不，是我想吃燒餅才會偷的。”猴子搶著說。
看到二人相互搶著承擔責任，陳小龍頜首贊許。
“不管你們是誰的主意，偷東西都是錯誤的。給我記好了，以后不能再犯這樣的錯誤。”
看到兩個孩子連連點頭，他又朝著一個店老板模樣的中年人問道：“這位大哥，孩子偷了你幾個燒餅？”
“兩，兩只燒餅。”店老板吞吞吐吐的說。
周圍響起一片嘈雜聲。
至于嗎？為了兩只燒餅就這么對孩子如此拳打腳踢。
“老板，這是10只燒餅的錢。你再包8只燒餅，就算是兩清。”
店老板有點尷尬，自己不好意思出來，讓其他人將8只燒餅交到兩個孩子手中。
陳小龍眼光掃視一圈，沒能找到黃頭發的蹤影，也就掃興回家。
走到半途時，巷子里突然閃出剛才見到的兩個半大孩子。
“恩人在上，大牛（猴子）給你磕頭了。”兩個孩子直接跪拜。
陳小龍扶起這個，另外一個又跪在地上。既然是這樣，他索性不扶，任由二人磕了三個響頭。
等到對方站起后，他板著臉教訓說：“大牛，猴子，我幫助你們解圍，是想讓你們從今以后洗心革面，好好做人。”
“恩人，我們沒有工作，媽媽又下了崗。肚子餓得難受，才會做這種事情的。”猴子解釋說。
大牛發誓說：“我會牢記恩人的話，再做這種事就天打五雷轟。”
陳小龍“噢”了一聲。
企業職工都面臨著下崗危機，這種半大孩子根本沒有就業機會。
“你們的家人呢？”
聽到陳小龍的問話，兩個孩子一齊流下淚來。
他們都是魔都知青在青云生下的孩子。
知青回城時，他們的爸爸或者是媽媽，為了能夠順利找到就業機會，立即拋棄在當地找的另一半和生下的孩子，獨自返回魔都。
猴子的農民爸爸不信這個邪，追著去了魔都，從此再也沒有消息。
大牛的媽媽是本城下放知青，帶著兩個孩子回了縣城。
聽到這樣的介紹，陳小龍油然生出一種惻隱之心。
有首名叫“村里有個姑娘叫小芳”的歌曲，說的就是這種故事。
歌里唱得那么動人，其中的悲傷婉轉只有親身經歷者才會知曉。
同情歸同情，他自己的日子也不好過，只能默默取出20塊錢：“回去吧，好好孝敬你們的媽媽，不要再讓她傷心。”
“謝謝恩人。”兩小又要磕頭。
陳小龍心中猛然一動：“猴子，知道誰手中有錄音磁帶出手嗎？”
這話可算是問對了人。
常在街上混的兩小，可以稱得上是百曉生。無論是八卦新聞，還是趣聞軼事，基本都能說得上八九不離十。
象這種錄音帶渠道的事，當然知曉得十分清楚。
黃頭發是從一個綽號“二斜眼”手中進的貨。
二斜眼有個表哥在外貿公司工作，經常往來于深圳與青云之間。
問清二斜眼的住址后，三人各奔東西。
中午下班回家的白雪，剛一看到已經做好的飯菜，立即就開了口：“龍哥，是不是廢品那兒出現了變化？”
“是的，你說得不錯。”陳小龍暗自佩服妻子的思維敏捷。
他將事情經過和自己的打算介紹了一遍，這才說道：“小雪，現在可以將所有債務都還掉了。”
“龍哥，你想要倒賣磁帶，不是需要本錢嗎？”白雪眼中流露疑惑的目光。
陳小龍解釋說：“小雪，還掉所有債務，還能剩下二百多塊錢。做這種小本生意，應該是已經足夠。”
“為什么這么著急呢？是不是你察覺到什么危機？”白雪臉上出現警惕的表情。
“小雪，我這就叫做未雨綢繆，防患未然。”陳小龍的眼中，閃爍著智慧的神采。
調動工作這一招，沒能讓白雪屈服。借警方的刀來殺人，也沒有達到預期目的。
孟家叔侄和曹水那幫人不會死心。
盡管不知道對方會怎么干？自己的欠債終究是一根軟肋。
與其被動挨打，不如主動將這個薄弱環節提前堵上。
吃過飯后，他取出所有現金，抽出兩張百元大票，其余全部交到妻子手中。
稍許休息一會，獨自前往二斜眼的住處。
在他的預感中，批發磁帶的交易不可能會順風順水。
對方是社會混子。
碰上自己這個新入行的書生，如果不能狠狠的砍上一刀，也就對不起他這種腳踩黑白兩道的身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