傍晚的時候,楊若晴再一次陪著孫氏她們去給鄉親們送吃的。

  夜里除了粥,孫氏為了改善鄉親們的伙食,還專門做了油餅。

  就是把雞蛋液跟麥子粉放在一塊兒揉,大鍋里放油,一鍋鍋煎出來的餅。

  這一帶的土話叫油餅。

  大家伙兒喝著稀粥,嚼著油餅,再一次感念著楊華忠一家的善良仁慈。

  楊若晴在人群中照例沒有看到劉寡婦過來領東西,于是她端了一碗粥,拿了一張油餅來到了劉寡婦的帳篷這。

  這一回,她走到帳篷外面時,里面并沒有傳來劉寡婦的趨趕聲。

  當她進了帳篷里面,發現劉寡婦正側身躺在席子上。

  面朝里背朝外,像是睡著了。

  楊若晴輕輕喊了她一聲,也沒人回應。

  于是她放下手里的吃食,來到劉寡婦身旁。

  “嬸子?”

  她再次喊了一聲,并朝她臉上看了一眼。

  哎喲,劉寡婦一張臉紅通通的,嘴唇的顏色都變了。

  “嬸子?”

  楊若晴再次喊了一聲,趕緊把劉寡婦掰了過來。

  摸了下她的額頭,滾燙滾燙,就跟摸到了談火爐子似的。

  “到處都是水,肯定是潮氣入體,加之心急,所以才高燒了!”

  一瞬間的焦急過后,楊若晴迅速冷靜下來。

  她來到帳篷外面,朝孫氏那邊喊:“娘,你們誰過來搭把手,沐家嬸子病倒了!”

  “啊?”

  那邊,孫氏聞言趕緊放下手里的瓢,把布粥的事情交給了大孫氏和桂花她們,自己和鮑素云一塊兒快步來了這邊。

  沿途也有好多村民們蹲在一旁吃東西,都聽到了這些。

  好幾個婦人聽到楊若晴喊搭把手,都要來。

  可聽到后面那句,遲疑了。

  劉寡婦在村里人緣不好,也不跟人打交道,大家都排擠她。

  后面她兒子沐子川爭氣,考中了秀才和舉人。

  村里有人就想要來巴結劉寡婦,可是熱臉都貼了冷屁股。

  如此幾回后,大家的心思也都淡了。

  不奢望能巴結上,卻也不敢再排擠。

  劉寡婦在村里,依舊是門窗緊閉,與世隔絕。

  婦人們的這些反應,楊若晴都看在眼底。

  不禁在心底暗嘆了一聲,這劉寡婦在這方面,做人還真不是一般的失敗啊!

  “晴兒,要我們搭把手不?”

  終究還是有婦人礙于楊若晴的面子,朝這邊問。

  楊若晴笑了下,道:“我娘和五嬸來了就行了,用不著勞煩嬸子和嫂子們。”

  “那成,回頭有啥用得著咱的,盡管吩咐啊!”

  “嗯,好嘞!”

  帳篷內。

  孫氏端來了溫水和干凈的帕子,邊上,還有小半壺昨日老孫頭他們喝剩下的燒刀子。

  鮑素云把劉寡婦扶著坐起,劉寡婦一直在燒,燒得整個人的嘴角都起了一層火泡。

  楊若晴洗干凈雙手走了過來,對孫氏和鮑素云道:“我得先幫她把燒降下來,然后再用藥。”

  “好,晴兒你說咋整就咋整,咱給你打下手!”孫氏道。

  楊若晴點點頭,于是,使出了渾身解數。

  把自己所熟知,也慣常用的那些物理降溫的手段,全部招呼在劉寡婦的身上。

  好一通忙活后……

  楊若晴已是累得滿頭大汗。

  而劉寡婦,臉上的紅色明顯褪去了一些。

  摸了下她的額頭,雖然還是燙人,可是相對先前,那真是好了許多許多了。

  “娘,你幫沐家嬸子換套干凈衣裳,我家去熬藥。”楊若晴道。

  “好,好!”

  ……

  暮色降了下來。

  土地廟附近這一片大大小小的帳篷里,大家伙兒都鉆進去蒙頭睡大覺了。

  家都沒了,糧食啥的都搶不出來,何況桐油燈?

  大家伙兒黑燈瞎火的睡著……

  最頂頭的一間小帳篷里,卻有燈光傳出來。

  劉寡婦已經蘇醒了,正靠著沐子川的那只竹簍子坐著。

  高燒了一場后的她,臉頰看起來瘦了一圈。

  此時,她正直勾勾的看著面前捧著藥碗的少女。

  她一手端碗,一手拿勺子。

  舀起一勺子黃褐色泛出苦味的藥湯,然后在唇邊輕輕吹了幾下。

  方才送了過來。

  “嬸子,喝藥了。”

  軟糯好聽的聲音,聽得人心里面,暖呼呼,熨貼貼的。

  劉寡婦鬼使神差,當真張開口接了一勺子藥。

  好苦好苦!

  苦得劉寡婦瞬間回過神來。

  第二勺子藥又到了她的近前,劉寡婦卻沒有去接。

  “我從前千萬般不待見你,還想著去你家退婚,你為啥還要對我好?”

  劉寡婦問,高燒之后的聲帶,帶點沙啞。

  讓她整個人看上去,尤為虛弱憔悴。

  楊若晴拿著勺子的手頓了一下。

  隨即,她勾了勾唇角:“想要曉得原因嗎?那就先把這碗藥喝下去。喝下去了,我就跟你說。”

  劉寡婦怔了下。

  她從面前少女明亮的眼睛里看到了一絲狡黠。

  她知道,這又是套路。

  劉寡婦的唇角,隱隱掠過一絲弧度。

  點了點頭,算是達成了某種約定。

  楊若晴對此很是詫異,還以為哄這個矯情的婦人喝藥,又要狠費一番功夫呢,沒想到她竟然還配合了一次,不錯不錯!

  一碗藥很快就喝到了劉寡婦的肚子里。

  劉寡婦看著楊若晴:“現在,你可以說了吧?”

  楊若晴挑眉:“你要我說啥?你又想要聽啥?”

  劉寡婦蹙了下眉:“你為啥要對一個不待見你的人這樣好?”

  她再次問。

  大水來的時候,大家都在逃命。

  當時她被水底下一個東西被絆倒了,爬不起來。

  邊上有村民經過,也不曉得是沒瞅見呢,還是瞅見了故意不過來搭理。

  總之那個村民跑掉了就是了。

  那會子她一個人趴在水里,看到水位在一點點漫過身上,死的心都有了。

  可是想到遠在京城的兒子,她又舍不得死。

  兒子命苦,打小就沒爹。

  她這個娘再死了,兒子就真的沒家了。

  她要活!

  于是,她在水里掙扎,拼命的呼救。

  這時候,是楊華忠和駱鐵匠幾個架著小船過來了。

  她被撈到了船上,最后被轉移到了這個地方,帳篷也是楊華忠他們幫她搭的。

  “你這樣對我好,是不是沖著我家子川考中了舉人的緣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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