再舍不得,也得狠下心來舍。

  今日的分別,是為了將來更好的團聚。

  路邊,駱風棠站在瑟瑟的寒風中,目送著楊若晴一行的馬車朝望海縣城的南面駛去。

  他背在身后的雙手,緊緊攥成了拳頭,骨節分明。

  一直到馬車徹底消失不見,他方才轉身回了自己的馬車,“出發,去南方!”

  ……

  楊若晴一行回到長坪村,已經是臘月十六了。

  馬車在回村的路上,楊若晴遇到了好幾個來鎮上采辦年貨的村民。

  其中,就有沐子川的娘。

  楊若晴一行有兩輛馬車,于是,便將這幾個大娘嬸子連同著她們帶著的孩子,一起捎帶上了。

  孩子們可開心了,估計都是頭一回坐馬車,一個個興奮得不得了。

  前面楊若晴的馬車里,她跟沐子川的娘劉寡婦坐在一塊兒。

  劉寡婦打量著楊若晴的肚子,嘖嘖著道:“這肚子,都第

  往下墜了,怕是快要生了吧?”

  楊若晴微笑著道:“還有一個多月呢!”

  劉寡婦道:“那也快了,你得多注意,進進出出啥的都得當心。”

  “搞不好隨便歪一下,孩子就要出來,我當初懷子川的時候,還沒足月就生下來了,就是因為我去柴房拉柴火,用力猛了一下觸動了。”劉寡婦道。

  楊若晴現在對生孩子這塊的事情非常關注。

  有經驗的婦人跟她說這些的時候,她都是豎起雙耳來聽,聽得津津有味。

  “怪不得子川大小就有些瘦弱,膚色也有些蒼白,原來,他是早產兒啊!”

  楊若晴詫異的道。

  劉寡婦點頭:“是啊,他打小身子骨就有些弱,六是之前,三天兩頭的生病,真是讓人操碎了心。”

  “幸而后來長大了,身子骨強健了不少,有一段時日啊,他天天在家里練用桶拎水。”

  “水缸里都被他給倒滿了水,完事兒了,就在院子里舉石頭練。”

  “呵呵,我問他為啥要練那些,他說,有人罵他百無一用是書生,他得練一把力氣來……”

  劉寡婦說起沐子川來,滿臉都是驕傲。

  起初楊若晴也是聽得全神貫注,可是聽到最后那句‘百無一用是書生’時,她笑不出來了。

  甚至,還有些尷尬。

  如果沒有記錯,那句話,是她送給他的。

  起因就是因為他去池塘邊拎水,還掉到了水里面,是她把他撈起來的。

  她笑話過他,嘲諷得不留余地。

  現在才知道,自己當初的話,對他造成了這么重的心里負擔啊。

  不過,換個角度想想,也還不錯。

  至少刺激了他,讓他意識到要變強壯,所以他的身體通過那一段時日的鍛煉,體質明顯變好了。

  “對了晴兒啊,你們這趟去京城瞅見我家子川了沒啊?”劉寡婦問。

  楊若晴勾唇:“豈止是瞅見,我們在一塊兒吃了飯,他還請我爹和大伯出去玩了呢。”

  劉寡婦笑著點頭:“這是應當的嘛。”

  “那啥,我家子川胖了還是瘦了啊?”她又問。

  楊若晴想了下,自打認識沐子川以來,就沒見他胖過。

  一直都是清清瘦瘦,斯斯文文的,一身的書卷氣。

  看到眼前劉寡婦這期待的眼神,楊若晴不好意思說出違心的話來。

  “他還是老樣子,沒有胖,不過,我看他吃飯,一頓吃完一碗還得再添一個半碗。”

  “氣色也不錯,精神也好。”她道。

  聽到這番話,劉寡婦很是高興。

  “那他飯量見長了一點呢,能吃就好,能吃就沒病。”劉寡婦道。

  “那啥,晴兒啊,他有沒有說啥時候家來過年啊?今個,可都臘月十六啦!”劉寡婦又問。

  問到這個,楊若晴忙地道:“他讓我捎口信給嬸子您,他今年估計要到臘月二十以后方能到家。”

  “屆時,慶安郡,望海縣城的衙門里,還會有人一路護送他回村。”

  楊若晴道。

  沐子川中了進士,又是皇帝欽點的探花郎。

  他是長坪村,清水鎮,望海縣,乃至慶安郡這幾十年來,出的第一個探花郎。

  所以,今年他將會是衣錦還鄉。

  聽到楊若晴轉達的這些,劉寡婦也明白是什么個狀況了。

  婦人高興得合不攏嘴,然后,眼眶又有些泛紅。

  “太好了,太好了,我家子川終于熬出來了。”劉寡婦一邊抹著淚,邊道。

  “這孩子念書念得苦哇,這些年,我天天看在眼底,疼在心底。”

  “別人家孩子在外面玩,我都不準他出去,要他念書。”

  “我曉得他羨慕,可是,我卻不能讓他出去玩,因為他必須要念書。”

  “他打小身子骨就不好,比同齡孩子要瘦弱,他爹去得早,他注定了不會有兄弟姐妹幫襯。”

  “在家里種莊稼,他那身子骨是肯定不行的。”

  “去做點小買賣,咱家沒那本錢。”

  “唯一的出路,就是念書。”

  “真好,我兒終于熬出來了,一輩子都好過了……”

  劉寡婦的情緒,難以自遏,邊哭邊笑,邊跟楊若晴這說著沐子川小時候的一點一滴。

  楊若晴為劉寡婦遞過去擦淚的帕子,微笑著,耐心的聽著。

  仿佛,就像是重新經歷了一回沐子川的成長過程。

  他多病的童年,枯燥乏味的少年,苦悶疲累的青年……

  哎!

  她在心底暗暗嘆息了一聲。

  人生中最美好的一些年華,他全部交待給了書本了。

  好在,十年寒窗無人問,一舉成名天下知。

  他是寵兒,熬出來了,可是,那無數悻悻學子里,還有多少依舊在掙扎著?拼搏著?

  遠的不說,自己的弟弟大安,就是這其中一員。

  至于去世了的大伯和做了教書匠的大堂哥,這都是被刷下來的。

  哎!

  難啊!

  “晴兒,讓你見笑了,我這又哭又笑的……”

  劉寡婦的話匣子終于掏空了,一吐為快之后的她,感覺出奇的輕松。

  十幾年了,就算跟娘家人在一起,婦人都沒有像今個這樣暢快的說過話了。

  楊若晴理解劉寡婦的心情。

  她微笑著道:“嬸子快莫要說這樣的見外話,天底下做娘的,都望子成龍,望女成鳳啊!”

  “從前我或許不能體會你的心情,但現在,我也快要做娘了,我能體會了。”

  “你和子川,能有今日,都很不容易呢!”楊若晴由衷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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