老姜頭沒再說話,因為楊永青已經大步來到了老楓樹底下。

  “爺,老姜爺,你們都在啊,哈哈,好巧。”楊永青笑呵呵道。

  老楊頭冷著臉子看了楊永青一眼,視線落在他手里拿著的那張紅紙上,紅紙上密密麻麻寫滿了名字,顯然,這是請客人過去吃喜酒的名單。

  老姜頭也看到了那名單,于是問楊永青:“青小子,你五叔把催客吃酒的差事交給你了?”

  楊永青得意的挺起胸膛,“那是,誰讓我認得字呢!”

  老姜頭笑著點頭:“這么早就來催客吃喜酒了?”

  楊永青道:“是啊,三叔五叔跟后院婦人們那里商量好了的,新娘子一進門,立馬就能請客過去落座了,大概還有個把時辰就能開席,先坐著唄,吃點子,喝茶聊天,多自在啊!”

  老姜頭再次點頭,便聽楊永青道:“老姜爺,我這見到你了待會就不去你家催了啊,你這就過去吧,我還得接著去催其他人呢,走了啊!”

  “好好好,你去忙你的,我這就過去。”老姜頭連聲道。

  待到楊永青跑開,老姜頭轉身跟身旁的老楊頭道:“走吧老楊哥,咱一塊兒過去,待會也好一張桌子坐。”

  老楊頭卻像菩薩似的坐在那兒一動不動,“要去你去,我可不去。”

  “為啥呀?”老姜頭不解了。

  老楊頭道:“五房邀請的是你,又不是我。”

  老姜頭樂了,“你這話說的,你還需要邀請嗎?自家兒子自家孫子,你太見外了吧……”

  “這不是見外!”老楊頭打斷老姜頭的話,朝楊永青遠去的背影瞅了一眼:“明明我就跟你在一塊兒,可青小子卻連嘴角都沒歪一下,就跟沒瞧見我似的,顯然這是得到了五房的叮囑,故意不喊我去的。”

  “啊?”老姜頭目瞪口呆。

  老楊頭又接著道:“昨日各房就去了五房幫忙,從晌午開始,大家伙兒就在一口鍋里吃茶飯了,我聽說昨夜那個瞎眼老婆子都被接過去了,沒有半個人過來邀請我,你說,這樣的酒席,我能去?除非我不要這張老臉了!”

  老姜頭啞口無言,不知該不該相信老楊頭這片面之詞,于是把問詢的目光投向余興奎。

  發現余興奎神色復雜,欲言又止。

  老姜頭猜測這里面肯定另有隱情,不可能完全如老楊頭說的這番,但當著老楊頭的面,老姜頭不便跟余興奎那打聽。

  “哎,清官難斷家務事,你們父子啊,一樣的性子,我也管不了啦,那我就先過去了。”

  老姜頭嘆了口氣,背著手上了塘壩,剛上塘壩就遇到好幾個同方向老漢。

  一打聽,大家伙兒都是剛剛接到了楊永青催請前去吃喜酒的,于是幾個老漢結伴而行,說說笑笑走遠了。

  老楊頭重重砸了輪椅扶手一把,望著那幾個老漢的背影,眼睛里冒火。

  余興奎看到老楊頭這副樣子,曉得這老漢心里的怒火這會子都能燜熟三斤狗肉了。

  想勸他回去,又不敢,可一直坐在這里,只能看到村里人一撥撥的往五房那邊去。

  余興奎就怕待會再來幾個人看到老漢,對他發出同行的邀請,那就真是點燃了火藥桶了。

  想到這兒,余興奎只得硬著頭皮道:“老楊伯,要不咱先回家去吧?這里風大,你要是涼著了永仙會擔心的……”

  聽到楊永仙的名字,老楊頭終于找回一絲理智。

  他深吸了一口氣,將目光收回來,點點頭,“回去吧,這里也沒啥好看的了。”

  余興奎松了一口氣,趕緊推著老楊頭往回走。

  走到村南頭小老楊頭家院子門口時,發現院子門竟然鎖上了。

  這院門鎖和里面堂屋的鎖,原本是有兩根的,小老楊頭身上收一根,另一根要給老楊頭。

  老楊頭拒絕了,因為他素來不喜歡在身上裝鑰匙啥的,嫌麻煩。

  前幾日永平和柳燕帶著孩子們回來過年,柳燕為了方便進出,便跟小老楊頭那討去了另一根鑰匙。

  “永平和柳燕他們哪去了?”余興奎嘀咕。

  隔壁的鄰居婦人在院子里洗衣裳,聽到響動把頭從兩家共有的泥坯院墻探過來:“永平和柳燕帶著孩子們去了五房吃喜酒去了,先前永青過來催啦!”

  老楊頭的臉再次黑了,方才努力了一路才平復下來的心情再次洶涌起來。

  偏生隔壁的婦人沒覺悟,看到老楊頭坐在那兒,驚訝問:“老楊叔你咋還在這呢?你沒去五房啊?”

  老楊頭扭頭,那眼神跟淬了毒的刀子似的瞪向那個婦人:“我在哪關你啥事兒?”

  婦人嚇了一跳,趕緊縮回腦袋,在院子里指桑罵槐罵了兩句跑進了屋。

  余興奎腦門上冷汗都要出來了,趕緊安撫老楊頭:“老楊伯,你在這里等一下,我去找他們把鑰匙拿回來。”

  老楊頭盯著那門鎖,“不要喊,給我砸,砸開了進去!”

  余興奎愣了下,一臉為難。

  “砸鎖不好吧,這是要吃官司的……”

  “攤上官司我背,叫你砸你就砸!”

  “老楊伯,你別這樣,砸壞了可惜,我跑一趟很快的,你等著啊……”

  壓根不給老楊頭阻止的機會,余興奎拔腿狂奔。

  老楊頭氣鼓鼓坐在院子門口,盯著面前的鎖,就跟盯著殺父仇人似的。

  隔壁那鄰居婦人貼著門聽外面的聲響,老半天都沒聽到,忍不住便悄悄開了門溜出院子,一眼便看到老楊頭還坐在院子門口,一股看不見卻又異樣強大的怨念在這老漢四周擴散……

  突然他一個扭頭,跟婦人的目光撞上。

  “你鬼鬼祟祟的瞅啥?”老楊頭厲喝。

  婦人打了個哆嗦,硬著頭皮道:“我瞅啥管你啥事兒?這是我家院門口,我愛往哪瞅就往哪瞅!”

  老楊頭瞇起眼,眼底有危險的東西在閃爍。

  婦人感覺自己有種被人算計上了的不妙的感覺,這當口,急促的腳步聲近了,是余興奎帶著柳燕回來了。

  婦人松了一口氣,指著那邊對老楊頭道:“別瞪我了,又不是我把你鎖在外面的,鎖你的人回來了!”

  趁著老楊頭扭頭去看的機會,婦人趕緊縮回了自家院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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