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確實該賠罪，那一推差點把老婆子我給推到閻王殿去了，是老婆子我命硬溜達了一圈又自個回來了。”譚氏雙手住著拐杖，雙腳外八字站在地上，繃著一張臉，瞳孔上被兩朵白云覆蓋，臉上的褶子跟老樹皮似的皺在一塊兒，嘴角和眼角的皺紋深得像是有人拿刀子一條條給劃上去似的。
李氏婆媳愣了下。
這說話嗓門洪亮，雖說滿臉皺紋可是這精氣神卻比她們還要好的……咋看都不像是剛從閻王殿溜達一圈回來的樣子。
“不是要賠罪嘛？咋還傻杵著？跪下啊！”
譚氏突然把手里的拐杖用力戳了戳地面，發出噔噔的脆響。
李氏反應過來，噗通一聲就給譚氏重重跪下了。
“還有一個呢？你婆婆都給我跪了，你個做媳婦的還敢站？”譚氏翻著白眼又問。
小媳婦回過神來，“跪，我跪！”
婆媳兩個并排跪在譚氏的面前。
“光跪不磕頭？一點誠意都沒有，就這還說專門來給我賠罪？”譚氏扭著脖子又問了。
“磕，磕！”
李氏趕緊拉著小媳婦一塊兒給譚氏磕頭，婆媳兩個的腦袋磕在譚氏腳前面的地上砰砰作響，就跟拿著兩只葫蘆瓢在敲地面似的。
聽得孫氏心驚肉跳。
楊若晴保持沉默，譚氏是個好演員，這會子沒有導演沒有劇本，完全是自己在發揮演技……不敢去輕易打擾一個沉浸在演技中的老戲骨，擔心承受不可預知的后果。
“磕頭哪有那樣磕的？得照著我鞋面上磕，要不我咋曉得你們是在磕頭還是拿啥玩意兒磕地呢！”
譚氏又提出了要求，李氏婆媳對視了一眼，婆婆的眼中都是堅定，小媳婦的眼里卻布滿了退縮。
順著小媳婦的目光，楊若晴留意到譚氏的鞋頭上粘著一塊鼻涕……
這老太太，不僅自個給自個加戲，還自備了道具呢！
孫氏也留意到了，眉頭皺在一起，嘴角張了好幾回想要勸說譚氏，又有點怕結果這一耽誤的功夫，譚氏又開始催促了。
“咋地還不磕啊？這是不誠心嗎？”
“磕，磕，我們這就磕！”
李氏咬咬牙，為了幾個兒子侄子，豁出去了！
小媳婦也眼眶紅紅的埋下頭，從沒受過這樣的羞辱……
一只手臂卻擋住了她們婆媳，阻止了她們去磕譚氏的鞋面。
“奶，你嚇唬嚇唬她們就得了啊，這要是一腦袋磕下去得跟你這鞋子黏在一塊兒，那多不好啊。”楊若晴跟譚氏那笑嘻嘻說著話的當口，順勢將李氏婆媳拉起來推到門口去了。
孫氏趁勢朝她們婆媳擺擺手，示意她們趕緊走。
李氏驚訝又意外，沒想到還有這么一出，小媳婦也是用飽含感激的目光看著楊若晴。
這個將軍夫人，好像也沒有婆婆在家里時候說的那么壞啊，這不，還幫她們婆媳解圍了呢！
“快走吧你們！”孫氏已經把她們推到院子里了。
李氏回過神來，跟孫氏這再次道謝了一番，方才被小媳婦扶著快步離開。
堂屋里，譚氏可是不依不饒，把拐杖往地上重重的戳著，大聲嚷嚷：“都說好了過來給我賠罪的，自然是由我處置啊，你個死胖丫又跟我對著干，這是存心要氣死我嗎？”
楊若晴看到孫氏關了院子門折返回來，心里毫無顧忌了。
“奶，人家都給你磕頭下跪了，你見好就收吧，別真的把人當罪犯似的羞辱，沒那必要。”
“她們本來就是罪犯，咋就不能羞辱？”
“奶，罪犯是黑瘤，其他人是無辜的。”
“既然無辜，那你當初為啥要拉我來陪你演這場戲？”
楊若晴拍了下腦袋，你這還真是請神容易送神難啊！
“奶，話不是這么說來的，你不能居功自傲，那樣就對不住你這一身爐火純青的演技了，下回咱再遇到棘手事兒，誰還敢找你老人家幫忙啊？”
瞧見譚氏的神色似乎松軟了幾分，楊若晴接著捧她：“再說了，在你之前她們婆媳倆就已經給我和我娘磕過頭啦，再磕下去腦袋就真得破。”
“她們破了腦袋從咱家走出去，這沿途的村民們見了還不得問啊？到時候咱有理都變無理。”
“晴兒說的對，咱見好就收。娘，這桌上兩只籃子里都是她們帶過來的東西呢，都給您老的。”孫氏趕緊接過話頭，并把話題轉移到禮品上去。
譚氏撇撇嘴，把臉扭到一邊去，“我才不稀罕那些東西呢，我啥沒吃過啥沒見過……拿過來我掂量掂量都是些啥。”
這神轉折讓孫氏錯愕。
楊若晴則憋著笑把譚氏扶到了桌邊，“奶，籃子比較沉，有一只里面全都是雞蛋，你摸摸看。”
譚氏伸出手去在兩只籃子上一頓摸索。
摸到了雞蛋，摸到了干貨，摸到了糖，紅棗這些東西……
“小門小戶的人家，也就只能拿出這些上不得臺面的東西了。”她嘴里嘀嘀咕咕，摸完后對孫氏道：“這些東西都是拿來給我的？”
孫氏道：“當然了，那天李氏推了您老一把，專門拿過來給您老賠罪的呢。”
李氏的原話確實是這樣，但也只能這樣說。
孫氏是個實在人，一方面把李氏的話當真了，另外她也是個不藏私的人。
這要是換了劉氏，即便李氏的東西當真是沖著老太太去了，劉氏也得說成自己的。
譚氏擺擺手，“干貨那籃子里的東西我一樣不要，給你們幾個分了。這籃子雞蛋我就勉為其難收了……”
“娘，這干貨你也收下啊，人家是拿來給你賠罪的。”孫氏一臉認真的勸。
譚氏嗤了聲，“哎，說你啥好？有些話聽聽就行，你還真信？老實人啊！”
“啊？”孫氏有些懵懂。
楊若晴抿著嘴偷笑，老太太眼瞎了，可心里比誰都亮堂。
“這些干貨你收著，回頭辦壽宴啥的也能頂兩道菜不是？”譚氏又道，并把籃子往孫氏那邊推了推。
孫氏這下受寵若驚了，“娘，你辦壽宴的菜我和老三都準備好了，不會寒磣的，您老放心……”
“哎，這榆木腦袋，”譚氏搖搖頭，“讓你收著你就收著，多月的廢話我也懶得說，晴兒你跟你娘說吧，我先回屋了。”
譚氏順勢一撈，將那籃子雞蛋穩穩挎在手臂上，另一手拄著拐杖慢騰騰走了。
“娘，我來拎。”孫氏跟上去，結果被譚氏推開。
“我又不是廢人，你走開！”
“奶，你的力氣好大啊！”
“切，不就是一籃子雞蛋嘛，有啥了不起的！這籃子雞蛋是我的，你們誰都甭惦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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