七苦大師一開始想的挺好,但實際上,他碰了很大的釘子。

  草原人,底層跟高層不一樣,他們除了信奉最原始的草原崇拜,壓根不關心別的信仰。

  他們更關心的是自己的吃食……

  七苦大師嘗試著跟很多草原人宣傳佛祖,可是得到的是一片茫然和白眼。

  最后,他累了,又回到了這處馬廄。

  但他沒有放棄,而是等待著時機,他是個極為重視承諾的人。

  已經答應了駱星辰,將信仰傳播在草原上,那么他就不會中途放棄,而是想盡一切辦法,來完成自己的承諾。

  卓婭歡快的跑動著離開馬廄,進入了營帳,沒多久,里面傳來一連串的咳嗽聲。

  老阿婆終于病了,這些時日,已經很少離開營帳,每天清晨,都會有連片的咳嗽聲從營帳里面爆發。

  一開始,聲音很大,后來,聲音就漸漸的虛弱下來。

  艾瑪去附近的祭祀那里,求過傳說能洗清罪惡,祛除疾病的神水,花了很多積蓄。

  當時,七苦大師只看了一眼,就知道,所謂的神水是裝神弄鬼的東西,里面還燒了一些草木灰進去,不僅對身體沒用,事實上還有著很大的損害。

  但,七苦大師只說了一句,就被艾瑪拿著鞭子趕走了。

  在她看來,祭祀大人說的,肯定是對的,如果沒用,不是神水的問題,而是沒福氣得到神靈祝福的問題。

  卓婭進了營帳以后,沒過多久,就再次跑了出來。

  她一言不發的進入了馬廄,靠坐在一塊青石板上,兩只眼睛紅通通的,失去了神采。

  七苦大師雙手合十,念了一句佛偈,他沒有說話,而是安靜的等待著。

  “光頭,母親說,老阿婆熬不過今天了……”

  “你曾經說過,地府有六道輪回,人能轉世,老阿婆也可以嗎?”

  卓婭終于開口說話了,她曾經聽過七苦大師宣講的佛,很多話,她都記在心里,雖然附近的人,都不相信,但是她是相信的。

  因為,光頭和尚是好人,他教自己寫字,會唱好聽的草原歌,還會講很多有趣的故事,他肯定不會騙自己。

  “能,萬物都能入輪回,老阿婆自然也會的。”七苦大師點頭。

  “那,老阿婆下輩子能吃飽飯嗎?老阿婆說,她最大的愿望,就是不挨餓了。”卓婭伸手揉了揉眼睛,問道。

  她已經知道了什么是死亡,曾經在父親死去的時候,她還以為父親是去別的地方玩了,到時候回家會給她帶糖吃的。

  很久以后,她明白了,父親再也不會出現了,他離開了這個世界。

  而現在老阿婆也要走了,她只剩下母親艾瑪這一個親人,對于小小年紀的她,這未免有些殘酷。

  “老阿婆這輩子多行善事,下輩子會投個富貴人家,再也不會挨餓了。”七苦大師宣了一聲佛號,一臉肅然的道。

  卓婭眼睛亮了亮,她趕緊起身朝著營帳的方向奔去。

  “阿婆,阿婆,光頭說,以后你再也不挨餓了。”卓婭大聲喊著。

  可是,等她進了營帳以后,她發現,老阿婆再也聽不見自己說話,也沒法用干枯的手摸著她的頭,笑瞇瞇的跟她說著草原上一代代流傳的故事。

  老阿婆死了……

  第二日,七苦大師參加了老阿婆的葬禮。

  葬禮十分的簡單,沒有奢華的陪葬品,甚至連棺木都沒有,貧窮的草原人,死亡的結果就是身軀在火焰中燃燒成灰。

  在河邊空曠的地方,擺上柴禾,點燃以后,老阿婆就在大火上消失在這個世界。

  卓婭的大眼睛里滿是淚水,她再也見不到阿婆了。

  七苦大師念了一句佛偈,隨即,便念經來超度老阿婆的亡魂。

  來的附近的牧民,都是老阿婆生前相識的那些左鄰右舍,其中有一名女子,臉上爬滿了皺紋,她其實年紀不大,但苦難的生活,讓她早早的衰老。

  女牧民聽見七苦大師念經,她靠近過來,問了一句:“聽卓婭說,你會超度亡魂?還不用收錢?”

  一般來說,草原人逝去,都會有祭祀在場超度亡魂,但都會收取不菲的錢財。

  對于草原人來說,葬禮是嚴肅的,超度亡魂這個步驟,是不會省略的,他們對死亡十分的恐懼,不是恐懼死亡本身,而是恐懼死亡后會墮入地獄。

  草原原始的崇拜中,也有地獄這一說,但傳聞是,沒有得到超度的亡魂,就會墮入地獄。

  以至于不少人家,請不起祭祀超度,只能將尸體放在附近,攢夠了錢再去舉辦葬禮,有一些時間拖得太久,尸體都腐爛,甚至化成白骨了,當真是慘不忍睹。

  因而,不收錢,也能超度亡魂,絕對對底層草原人來說,是極有吸引力的。

  “不錯,貧僧超度亡魂,不用錢財。”七苦大師雙手合十道。

  “那大師能幫我們家超度一下嗎?我家老巴特已經快不行了……”女牧民激動的道。

  她請不起祭祀,又找不到可以幫她家超度的人,好不容易發現一個,太難了。

  “好,什么時候去?”七苦大師淡淡道。

  “這里結束了,咱們就去啊。”女牧民道。

  “可以。”七苦大師點頭,隨后,他繼續念誦經文,對佛經他是極為嚴肅的,也是他真正的信仰。

  神佛究竟有沒有,誰也說不好,但佛渡的是自己的心,只要心到了,任何人,都可以成為佛。

  小卓婭哭累了,被艾瑪背著回營帳休息。

  而七苦大師就跟隨著女牧民,向女牧民的家中行去。

  女牧民家在附近不遠處,她的父親老巴特,此時正躺在營帳里面,大口的喘氣,他已經瘦的皮包骨頭,不成人形了。

  從前的老巴特是個健壯的草原漢子,他會摔跤,曾經還參加過草原聯軍,后來帶著搶來的糧食,回到了家中。

  那時候的老巴特,說話跟雷鳴一般,全身都是使不完的力氣。

  而現在,他已經站不起來了。

  只是,他眼睛里都是恐懼,他畏懼死亡,擔心那個黑暗寂靜恐怖的世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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