長坪村,老王家。

  堂屋門猛地被推開,楊華梅冷著臉子進了屋子,把臂彎里的籃子往桌上重重一頓!

  “我出門的時候讓你干啥來著?轉背你就在吃,你這孩子是要氣死我嗎?”

  偷吃偷懶被逮個現行,小黑的臉上有些慌亂。

  他趕緊往暖桶外面跳,同時呢,還不忘把腦袋往籃子里伸過去瞅。

  籃子里是搭著一塊青帕子的,那是楊華梅不想讓村里人看到她買了啥。

  這會子小黑把青帕子一揭,發現里面竟然是空的!

  “娘,你不是說去給我買豬蹄兒吃嗎?咋空著回來了?”小黑大呼。

  楊華梅氣不打一處來,抓起青帕子揉成一團砸到小黑的臉上。

  “吃吃吃,就曉得吃,挑三揀四的吃,我放個屁給你吃!”

  不僅罵,楊華梅還抓起空籃子攆著小黑打。

  小黑抱著腦袋滿屋子跑,被打得哇哇大叫。

  王洪全原本是坐著的,看到娘倆這陣仗也趕緊跟上去幫小黑解圍。

  他伸開雙臂將小黑護在身后,“梅兒,你別這樣,當心嚇壞孩子了。”

  “孩子孩子,爹你看看他,長得牛高馬大比咱都高,還這樣不懂事。”

  王洪全扭頭看了眼身后比自己高出半個頭的孫子,“就算長得再高大,那也是個孩子啊,你有啥話坐下來好好說,別動不動就打罵孩子。”

  小黑也從王洪全身后探出個腦袋:“娘,我爺說了,只要你們在世一天,我就還是個寶寶。”

  寶寶?

  有這樣牛高馬大好吃懶惰的寶寶?

  是腦殘寶寶,是智障寶寶,去他娘的寶寶!

  楊華梅脫下腳上的鞋子朝小黑扔過去,小黑往王洪全身后一躲,那鞋子直接砸在王洪全身上。

  楊華梅傻了眼,看著王洪全拉下來的臉,慌張解釋:“爹,我、我不是故意要打你的,失手了……”

  做媳婦的拿鞋子砸公公,這話要是傳出去,可不好聽。

  王洪全陰沉著臉對楊華梅道:“小黑平時都在學堂住,好不容易放假回家來過年,你就不能隨著點孩子,讓他多玩玩,放松放松?”

  “非得把家里弄得雞飛狗跳的,有意思?”

  “爹,這孩子不懂事,得管教……”

  “好了,你別跟這教我咋管教孩子,栓子就是我管教大的,他除了身體弱,其他方面哪里不好了?”

  “我還是那句話,管教孩子不在一時半刻,管教孩子也不能非打即罵……”

  小黑看到楊華梅被王洪全給震懾住了,再次從他身后探出個腦袋:“爺說的對,不能打罵孩子,哥哥當初就是被娘打罵得太兇了才離家出走的。”

  不提大白還好,一提大白,楊華梅整個人就徹底不好了。

  王洪全也知道大白的事兒能分分鐘讓楊華梅發瘋發狂,所以王洪全扭頭狠狠瞪了小黑一眼,“你小孩子家家懂啥?你娘對你們嚴苛那也是為你們好,真是不懂事不像話!”

  小黑滿臉懵逼,爺在突然就背叛了呢?

  “還愣著做啥?回屋看書寫字去!”王洪全又推了小黑一把,并朝他暗暗使了個眼色。

  這個眼色如果是大白在,他肯定能領會到。

  但換了小黑,王洪全就是瞎子點燈白費蠟了。

  小黑不僅不能領會繼而轉身就撤,反倒還對桌上的空籃子心心念念。

  “籃子是空的,夜里沒肉吃……”

  “吃吃吃,你長張嘴巴就曉得吃嘛?”

  面對楊華梅的再次喝罵,小黑很是委屈。

  “嘴巴不就是用來吃飯的嘛,娘的嘴巴難道是用來蹲坑的?”

  “小黑閉嘴!”王洪全滿頭黑線。

  楊華梅已經脫下腳上的另一只鞋子繞過王洪全,朝小黑撲過去。

  鞋子拍在小黑身上啪啪作響,小黑抱著腦袋,嗷嗷叫著東躲西藏,最后在王洪全的幫助下總算是逃進了自己的屋子。

  “不把字寫完甭想吃飯,屁都不給你吃!”

  楊華梅在門口氣喘吁吁警告了兩句,不想再搭理院子里和稀泥的王洪全,扭身回了自己屋子。

  王洪全聽到楊華梅那屋關門的巨響后,趕緊來到小黑這屋的門口。

  老漢彎腰貼著門縫對立面的小黑壓低聲說:“乖孫子你好好看書寫字,爺去買肉,回頭讓你娘夜里給你燒來吃。”

  小黑躲進屋里后原本正在踹凳子發泄情緒,聽到門縫外面他爺的話,立馬沖過來把眼睛和嘴巴貼到門縫后面。

  “爺,豬蹄我要吃烀得爛爛的那種,里面多擱幾把黃豆子。”

  王洪全有點訝異:“你小時候不是不喜歡吃黃豆子嗎?你嫌吃了它會放屁啊……”

  門縫后面的小黑‘邪惡’的笑了兩聲,“我們夫子說黃豆子補腦子,讓咱多吃。”

  小黑心里壞壞的想著,夫子那么古板的人才不會說那樣的話呢。

  吃黃豆子是我自己的主意。

  我要放臭屁,我要把我娘熏死!

  王洪全不疑有他,既然是夫子的話,那肯定照辦。

  老漢又叮囑了兩句,趁著日頭落山天沒有黑,趕緊往村口孫家那邊去。

  ……

  天色擦黑的時候,王栓子從半山腰的學堂回來了。

  學堂其實前兩天就放了寒假,幾位教書的先生也都打包行李回了老家過年,要到明年正月十五之后才返校。

  過年期間學堂里還得有人看守,除了王栓子,還有另外一個同村的老漢。

  兩個人約好了,一個上晝一個下晝去學堂轉悠一遍,確保學堂每天白天都有人看守。

  這不,今個下晝輪到王栓子了,他剛從學堂回來。

  剛走進院子門,就看到灶房的煙囪上面冒著滾滾黑煙,里面飄出一陣香味兒。

  一聞就是肉香。

  王栓子就納悶了。

  昨夜梅兒還跟自己這里商量好了,這兩天家里不稱肉不買魚不殺雞,就算小黑回來了也不能破費。

  原因很簡單,大白在牢里,大白之前欠的老楊家的錢還沒還上呢。

  兩口子一方面要攢錢幫大白還債,另一方面要籌錢過年。

  等過完年,小黑到底是接著念,還是學門手藝活,抑或是在家幫著務農,都還沒定下來。

  可這每一樁事情,每一種打算,都得真金白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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