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看看朵兒去。”

  孫氏扭頭看了眼孩子們,她們還在吃飯,大孫氏坐在旁邊陪著。

  孫氏勉強收住眼淚,并轉過身對楊若晴說:“這里有你大舅媽,我陪你過去吧。”

  朵兒的屋子里,一切擺設還跟當初在娘家做姑娘時一樣。

  楊若晴那屋也是如此。

  楊華忠和孫氏沒有重男輕女,并沒有因為閨女們嫁出去了就沒收她們的屋子該做他用,這一點真的很可貴,就算擱在后世一些落后地區,又或者思想守舊的父母,估計都做不到這樣。

  小朵直挺挺躺在床上,額頭上搭著一塊用來退燒的帕子,蒼白的臉上泛出倆抹異樣的潮紅。

  沒有血色的嘴唇微張著,孫氏切了一片單薄的蘋果片讓她夾著。

  楊若晴進屋的時候,一眼就看到那蘋果片有點大,而小朵半昏迷著嘴唇夾不緊,蘋果片耷拉下來覆蓋在她的下嘴唇上。

  蘋果片在空氣中被氧化后,之前的水潤白皙退去,變得一片淤黃。

  咋一眼看過去,還真嚇了一跳,以為嘴里夾了個啥。

  尤其是小朵的唇色退去,臉色異樣虛弱,整個人看起來生命力微弱。

  說句不吉利的話,就像那新死的人躺在門板上,臉上覆著一張草紙……

  楊若晴不知自己腦子里咋會跳出這么可怕的聯想,趕緊搖搖頭揮去那些東西,來到床邊側身坐下,細細端詳著小朵。

  “朵兒,朵兒?”

  她喚了小朵兩聲。

  小朵沒有回應,只是那原本緊閉的眼皮隨著楊若晴的每一次叫喚而輕輕顫動,從原本的閉合到微睜開一條縫隙,但很快就又再次閉合。

  楊若晴輕嘆了口氣,看著孫氏拿下帕子去旁邊的水盆里重新擰水,小聲問孫氏:“為啥要給她嘴里放一片蘋果?”

  孫氏說:“是旺生叫的,他說咱朵兒發熱,嘴里干燥,怕她嘴皮子干燥掉皮所以夾著。”

  楊若晴點點頭。

  起身拿了一盒棉簽出來,又倒了清水,將小朵嘴里的蘋果片兒拿走,然后棉簽蘸水輕輕潤濕小朵的唇。

  “娘,夜里你就給朵兒夾蘋果片,這白天咱輪流照看,過一陣就喂她喝點水,不然就用棉簽蘸水幫他潤濕。”

  孫氏看了眼小朵,想了想楊若晴的提議,覺得也在理。

  “嗯,這夾塊蘋果片也不太好看,過一陣蘋果片就干燥了,也沒啥用。”

  “那就喂水,用棉簽蘸水來整。”

  楊若晴守在小朵身旁,捏住小朵的手。

  手掌心滾燙滾燙的。

  楊若晴又問孫氏:“娘,今個喂朵兒喝了幾回藥?”

  孫氏想了下,“早上喂了一回,晌午后再喂一回。”

  “嗯,這藥里應該有退燒的成分在。”楊若晴又說。

  孫氏點頭,“旺生也是這么說的,可是,這燒咋就那么難退干凈呢?”

  楊若晴笑了笑,“娘也別太急了,需要一個反反復復的過程,等藥效上來了自然就退了。”

  孫氏嘆著氣,拉了把凳子也挨著床邊坐下,目光全落在小朵的身上。

  “晴兒,你說咱朵兒的命咋就那么苦呢?”

  孫氏呢喃著,眼眶都紅了。

  楊若晴輕輕捏著小朵的手掌心,沉默不語。

  孫氏又兀自說:“打小就被爹娘嫌棄,在外流落差點被歹人害,在咱家過了十年的舒服日子,嫁到項家這才安生了幾年,又趕上這種事。”

  “她今年才剛剛二十出點頭啊,嬌嬌才兩歲,靈靈也不過七歲,勝男的大伯和爹一個上了年紀,一個腿腳不利索,自個牛尾巴都遮不住牛腚兒,往后咱朵兒自個帶著倆孩子,該咋整?”

  孫氏側過臉去抹淚。

  楊若晴也是胸口一陣發脹。

  小朵比小安小幾個月,今年剛剛二十二。

  這個年紀擱在后世才剛剛大學本科畢業,正準備走上社會參加工作。

  若是再念個研究生,就還得待在象牙塔內繼續鉆研。

  可在這里,二十二歲的小朵已經做了寡婦,而且還拖著兩個閨女。

  甭管是改嫁還是咋地,接下來的生活都復雜。

  若是不改嫁,這么年輕就單著,等到將來倆閨女成了家,到時候朵兒就剩自個,身邊連個說話的人都沒有,多寂寞?

  “晴兒,我在想,要是再過幾天還找不到勝男,咱咋整?放朵兒娘幾個回草場那是肯定不放心的,我和你爹就想留她們母女仨在家里住,可你爹說,擔心朵兒自個不樂意非得走,走了,娘幾個得遭罪,這可如何是好啊!”

  楊若晴完全理解孫氏那種愛女心切的心情。

  “娘,這會子先別考慮那么多,先等朵兒病好了再商量,甭管咋樣,咱都得支持她的想法。”

  小朵跟項勝男的感情基礎擺在那兒,楊若晴將自己代入小朵的角色去思考這件事,她覺得小朵是不會放棄項家的。

  小朵是一個內心很堅韌的女孩子,不然當年她和小花被那個歹人囚禁,就不會不停的鼓勵小花撐住,撐住了。

  最大的可能性就是小朵帶著倆閨女重回項家,把項家門戶給立起來。

  所以楊若晴才提出等小朵醒來自己做決定這一說。

  趁著楊若晴在小朵身旁照顧,孫氏抽空去將倆孩子的碗筷收拾了,又去灶房把晌午的藥熬上。

  “娘,倆孩子呢?”楊若晴看到孫氏端著藥碗進來,身后并沒跟兩條小尾巴,不由問。

  孫氏笑了笑,“跟你大舅媽去了她家耍。”

  “嗯,大舅媽帶過去了,咱也放心。”楊若晴說。

  孫氏點頭,坐在床邊用小勺子輕輕攪拌碗里濃苦的藥汁讓它散熱,回想著倆外孫女,跟楊若晴這有些無奈的說:

  “靈靈我且不說了,這孩子是后面來的項家,我就說說咱嬌嬌。”

  楊若晴抬起眼,微詫著望向孫氏:“娘,嬌嬌咋啦?”

  孫氏說:“也沒咋,就是,往常來咱家做客,又或是咱去草場,她都會跟我親近,一點兒都不生分。”

  “可這趟過來,這孩子明顯拘謹了許多,也不跟我懷里鬧了,尤其是吃東西的時候小心翼翼的,看得我心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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