被擠在人群中的林清雋，明明是寒冬臘月的天氣，他卻已經汗流浹背。
握著筆的手都在微微顫抖。
老頭的狂草欣賞的人不多，林清雋這一手秀氣的小楷，反而給他這個小攤子增添了不少人氣。
來求對聯的人，都排起了長龍。
老先生原本是坐在一旁一口酒一口花生米，冷眼旁觀，就好似這攤子跟他一點關系都沒有。
眼瞅著林清雋已經忙不過來了，便接手了寫對聯的活。
豈料他剛把筆拿過來，那名在等待的人卻不依了。
“老歐，咱要的不是你寫的對聯，要的是這位小兄弟的，你趕緊把筆還給人家小兄弟。”
老先生啞然失笑，他堂堂一個書法泰斗，竟是連個小毛孩子都比不過？
這幫庸人，是好是壞都分不清！
罷了罷了。
他便為這個小毛孩兒，研一回墨吧！
老先生一邊研墨，林清雋一副對聯一副對聯的不停的寫。
他感覺自己這輩子的對聯，似乎在今天全都寫完了。
一直到最后一個人也拿了對聯。
豈料老先生卻說：“再寫一副。”
林清雋也不懂自己為什么要這般聽這位老先生的話，他剛說完，自己的手就動了起來。
沒一會兒，又一副對聯寫完了。
那老先生直接拿了去。
“這字倒也還算湊合，便貼到我家茅房上吧！”
林清雋急了，“你！前輩，這，這對聯怎么能貼到茅房上呢。”
“這等字，也只配貼在老頭我家的茅房上，想要貼在老頭我家的大門上，你還差得遠呢！”
“那前輩你還是還給晚輩吧！”林清雋不想自己辛辛苦苦寫下的字，交給旁人糟踐了。
誰知那老頭卻將對聯一卷，裝進自己的簍子里，和其他的紙卷全都混到了一塊兒。
他便是想翻也要翻上一陣時間，更何況，翻人家的簍子，是件很不禮貌的行為。
林清雋并不想因此而太得罪眼前這位前輩，更何況，他是身負功名的讀書人。
老先生見他很生氣卻又毫無辦法的樣子，更是大笑出聲，“你這孩子，有點意思，來，替我把這攤子收了，再替老頭我送回去。”
老先生直了直腰，自己錘了錘發酸的腰部，“哎喲，年歲大了，不中用咯！”
林清雋敬重他是老前輩，但是這老前輩，竟然把他當成他的下人似的使喚，頓時火氣上來了。
“前輩，可這是……”
“怎么，你這小毛孩兒，難不成，連這點小事都不愿意幫老頭我干？你們讀書人所說的敬重長輩，難不成只是隨口說說而已？”
一番話下來，林清雋竟是找不到突破點。
這老前輩說的似乎是對的，可他總覺得哪里好似不太對勁。
不過，他手上的動作卻沒停。
蘇秀禾也帶著孩子們過來了，她先朝著老先生拱了拱手，畢竟在外面，講點禮貌，總歸比不講道理要好。
“老先生，這是打算要收攤回去了？”
老先生抬了一只眼皮，瞅了一眼蘇秀禾，然后又灌了一口酒，攏共還沒多長時間，這酒葫蘆，就快見底了。
“老頭我年紀大了，不重用了，借你家小子一用，不介意吧？”
“這哪里會介意，孩兒們，都去幫老先生收拾東西去！”
幾個孩子都聽話的幫忙收拾起來。
林硯毛手毛腳的，沒一會兒，竟是把那裝畫卷的簍子給打翻了，畫卷滾了一地。
他連忙將畫卷撿起來，隨便一瞥，就看到上面的落款。
王羲之？
假貨吧。
他隨手將畫卷卷起來，放進簍子里。
又撿起一副。
顏真卿？
這老頭還挺會挑人臨摹的。
他再度卷起來，放進簍子里。
下一副。
歐陽珣。
他不禁樂了。
“老前輩，你這珣字寫錯了，歐陽詢的詢，是這樣的詢。”
他用手比劃了一下。
他在書院上學的時候，也上過書法課，知道這些書法名家。
那老頭竟然犯了這種常識性的錯誤。
不過這畫卷上字，寫的倒還尚可。
就是比他書院里的書法老師，還是要差了那么一點兒。
起碼他老師不會寫錯歐陽詢的名字。
老頭摸了摸胡須，大笑出聲：“小子，你覺得老頭我的字，跟那歐陽詢的相比，誰的好？”
“老前輩，你可真會開玩笑，你寫的字怎么可能會比書法大家歐陽詢的還好，那歐陽詢的字可是流傳千古，你若是比他寫的還好，那我怎么沒聽說過你的名號？”
林硯將畫卷快速的卷起來放進簍子里。
在幾個孩子的相互配合之下，很快就將攤子收起來。
那老頭聽后也是哈哈大笑。
“我家就在那邊，小子，你替我把車拉過去吧。”
林清雋看著塞得滿滿當當的小車，還是認命的將肩帶掛在自己的肩膀上。
幾個崽子則是跟在后面推。
蘇秀禾不放心，跟在了最后面。
在老頭的指引之下，幾人來到一處僻靜的宅院前。
這宅院的門頭，又高又大，簡直一眼都裝不下。
幾個沒見過世面的崽子，集體哇——出了聲。
“這他娘的得花多少錢，才能買下這么大一個宅子？”
蘇秀禾也被眼前的大宅院給驚到了。
光是門口的那兩個石獅子，竟是比她還要高！
自己在府城買的那間小小的院落，跟這個相比，就還是個孩子！
難不成自家這崽子隨隨便便寫個對聯，就碰上個神秘大佬？
尤其是那牌匾上龍飛鳳舞的兩個字，光是憑借她這點半吊子水平，都認不得。
老先生用力拍了拍林硯的腦瓜子，“不貴，也就是花了近萬兩銀子建成的罷了！”
老先生用腳踢開大門，在那漂亮的大門上，留下一個臟兮兮的腳印。
蘇秀禾看的是心疼無比，這未免也太暴殄天物了！
門房聽見動靜，急急忙忙跑來，“老爺子，您今兒個怎么這個時間就回來了？”
“今兒個碰到了愣頭青，心里暢快，就早點回來了，去吩咐管家，備上好酒好菜，好好來招待我的客人！”
門房瞅見自家老爺子后頭跟著的一堆穿破爛衣裳的人們，心里不住的突突。
自家老爺子這是咋了，怎么帶了一群乞兒回來？
莫不是碰到什么騙子了吧？
“老爺子，這恐怕不太妥，姑娘今天回來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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