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時辰已到——行刑——”

  江鈴擠在人群里,眼神直直地望著刑場上跪著的男人。

  男人挺直后背,眼里沒有恐懼,而是盛滿溫柔與堅定。在大刀落下的那一剎那,他望向一個方向,笑意溫柔,做了個口型。

  他說:“別哭。”

  江鈴朝那個方向望過去。一個黃衣女子癱在地上,雙眼空洞,不斷地流出淚來。

  頭顱落地。

  “不——”黃衣女子瘋了般想要沖上刑臺,但被幾個士兵攔住。她猛烈地掙扎著,卻只能眼睜睜地看著血流了滿地。

  “這夜清伏法,還得多虧南洱郡主啊。”靖帝在高座上看盡一切,鼓掌大笑著。

  “不——”黃衣女子捧著頭,崩潰地大哭,“景然——我沒想害你,景然!”

  江鈴看著,感覺窒息無比。

  姜洱又哭又笑,臟污糊了一臉。

  她說:“景然,你怪我吧,都是我的錯!”

  她說:“景然,我有罪,我來世補償你!”

  眾人只是哈哈大笑著。笑著惡丞相和他的瘋夫人。

  后來,姜洱不鬧了。她搖搖晃晃地站起身來,眼中半分光彩也沒有。

  她走出了刑場,眼中半分起伏也沒有。

  時間是重恩五年。

  姜洱回去后,日日郁郁寡歡,再無半分開朗。最終垂死床頭,處境凄涼。

  時間是重恩六年,彼時春暖花開,景色正好。

  所有生命都在蓬勃成長,只有姜洱這朵嬌花就此凋零。

  ……

  “阿鈴,阿鈴。”溫和的聲音在耳邊響起,隱隱有些急切。

  江鈴扯開眼,見夜景然關切地看著她:“你怎么了,做噩夢了?”

  江鈴不明就里地抹了一把臉,冰涼濕潤。她問:“我怎么哭了?”

  “做噩夢了吧,你一直在哭。”夜景然溫潤的聲音響在夜色里,“怎么了,可以同我講講嗎?”

  “不知道啊。”江鈴真的想不起來自己到底做了什么夢,她努力想回憶,眼里的淚卻又越蓄越多,最終滾落下來。

  江鈴覺得莫名其妙。

  見江鈴想不起來,夜景然也沒再提起這場夢。他圈住江鈴,嘆了口氣。

  江鈴也伸手,緊緊地抱住他。

  她知道他心中不好受。

  “我尋了個幫手,能幫我一起成事,明日他就上府來。”夜景然說。

  扳倒靖帝一事是夜景然自己說的,江鈴也是沒有想到的。他似乎是變了些,開始為這個計劃安排著一切,從前的賢臣,如今也不再滿心都是百姓了。

  因為他知道,總有些別的問題要解決,只有徹底解決了,才能真正地施展手腳,實現抱負。

  “夜景然,你會后悔嗎?”江鈴偎在他懷里,問道。

  “視人命為草芥。”夜景然的手緊了緊,“為了害我,他以若山僧道性命為祭,以淮州百姓性命做賭,哪怕我視他如兄弟,可這樣的他……再也不配為一個君王了。”

  “是呀。”江鈴笑笑。

  夜景然總算是想明白了。

  ……

  “你說的幫手,是個什么樣的人啊?”江鈴掰著橘子,“這都中午了還不來,這么大架子?”

  “當年他的主子請他出山,都費了不少功夫。”夜景然把橘瓣塞進江鈴的嘴里,“如今我只請了他兩遍,已經很不錯了。”

  “那肯定是個高人。”江鈴若有所思地點點頭,腦中浮現出一個留著白胡子、仙風道骨的道長形象。

  二人在后門前的院子中坐到日上中天,這才聽見門外有些聲響。那人提著顏色繁雜的衣擺,輕飄飄地挪進來,手里還舉著一柄花傘。

  “見過高……”一句“人”字還沒吐出來,江鈴噎住了。

  “嗨,江鈴,又見面了。”花得緣沖著江鈴眨眨眼。

  “……”江鈴轉頭看向夜景然。

  夜景然迎著花得緣,疑惑問道:“花先生認識家妻?”

  花得緣還沒說話,一旁的無瀾腳一軟,險些跌在地上。

  他同江鈴商量好了,不告訴夜景然江鈴被賊人擄走這件事,卻不想賊人親自上門,上趕著要告訴別人自己擄走過圣女。

  “……”

  片刻后,無瀾被夜景然拎去家法處置了。江鈴給花得緣倒了一杯茶,問他:“你不是要做山賊嗎,怎么還來摻和這些事?”

  “你走之后,沒遇見個比你有趣的,太無聊了。”花得緣將茶一飲而盡,“索性就找點事干。”

  江鈴:“……”

  夜景然回來的時候,拎了一壺酒。三個人吃吃喝喝到夜里,但氣氛始終是輕松不起來。

  “其實當年,靖帝原本沒懷疑你的,夜丞相。”花得緣放下酒杯,面色微紅,“當年二皇子臨死時,惡狠狠地告訴明靖,夜景然過于聰慧,能力也強,比他更適合當一個好帝王。

  “這才讓明靖生了嫌隙之心。”

  夜景然半邊臉隱在黑夜里,看不清表情,半晌,他才緩緩開口,聲音無半點醉意:“無論如何,他都不該懷疑我的。”

  若真是真心,怎能輕易受他們挑撥?

  夜里的寒氣很足,酒暖過一遍又一遍。可三個人坐在外頭,誰都不想回屋。

  夜景然轉頭吩咐道:“燕子,拿三件綿氅來。”

  燕泠皮笑肉不笑:“相爺,奴婢叫燕泠,不叫燕子。”

  江鈴沒忍住笑出聲來。她一邊對著手呵氣,一邊又輕輕斥責道:“還不快去。”

  燕泠撇撇嘴,下去準備了。

  明齊京城的氣候極不尋常。十一月初的天氣,不久前還暖陽高照,這會兒,竟趁著夜里偷偷上冰了。

  江鈴抬頭望向天空,白茫茫的星星點點,雪下起來了。

  冰冷冷的,像極了江鈴。

  她摘下面紗,正露出一張如同簌然落雪一般的臉。平日里冷傲穩重的人兒,此時竟像個孩童一般展顏而笑。

  花得緣做夢也想不到,自己平日里美酒澆灌,自詡酒量無敵,今日竟是最早趴下的。

  夜景然和江鈴卻還只是紅了臉。

  棉氅拿來了。一條被燕泠扔在花得緣身上,一條被夜景然接過,圍在江鈴身上,替她細細系好帶子。

  最后一條,他才自己圍上了。

  江鈴去追逐著雪花,玩鬧間,回頭看了一眼夜景然。

  他就站在那里,笑意溫柔得仿佛能融化冬天。而她正對著他的懷抱,就像一篇美好的童話故事。

  這一幕,江鈴總覺得似曾相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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