自從那年狩獵場事件之后，楚滄溟就很少出現在夜朝露面前。
他回到父母身邊，學著做生意。
他會定期拜見夜危云，展示練功進境，學習新的功法。
今日，顏若璃見楚滄溟獨自坐在花園一角，旁觀場中眾人的熱鬧，便走過去，跟他并肩坐在一起。
這地方很偏僻，幾乎無人注意到這邊。
顏若璃問：“看見繼早成親，你是不是有什么想法？”
楚滄溟眼神有些黯然，搖了搖頭。
他知道，自己當初對夜朝露做了那樣的事情，雖然是為了她好，為了讓她回心轉意，可他畢竟使用了下作的手段，師父師娘一定生氣了。
他們怎么可能再把女兒許配給自己？
當初的他只有十歲，按說應該不懂得男女之情，可他卻覺得自己像是一個成年人，情情愛愛的事情對他來說不算什么。
不光是感情上的事，還有其他的許多方面，比如帶兵打仗，比如登基為帝，他都有似曾相識的感覺。
就好像，他曾經親歷過這些事情似的。
他有時候會懷疑，自己是否殘留有上輩子的記憶。
上輩子，他曾帶兵打過仗？甚至登基為帝？
他考據歷史，想看看自己對應曾經的哪位帝王，卻一個都對不上。
或許，只是他的錯覺吧？
顏若璃想了下，又問：“我聽你爹說，你很有經商天賦，但你似乎志不在此，是嗎？”
楚滄溟聽她提到生意，稍微打起精神，答道：“我是楚家長子，按說應該多承擔家里的責任，為父母分憂。可是，我對經商一點興趣都沒有，我無法強迫自己做這些事。”
“所以，你著力培養你的弟弟妹妹，想讓他們將來接手楚家的生意？”
顏若璃了解楚家的情況。
楚滄溟的弟妹都很聰明，都有經商才干，是可以培養的人才。
但楚滄溟這種消極的態度，令她有些不解。
以楚滄溟的才能和性格，他是絕對有能力將楚家發揚光大的，至少守成不會有任何問題。
可他似乎只想置身事外，大有看破紅塵之感，這讓她迷惑不解。
假如楚滄溟是拓跋滄溟重生，就更加不應該了。
書上的拓跋滄溟非常刻苦，為了達到目的，忍受了許多常人無法忍受的苦。
拓跋滄溟絕對不可能像楚滄溟這般擺爛。
楚滄溟點點頭說：“是。弟弟妹妹都很有才能，也都對經商很有興趣，他們繼承了父親的稟性志趣。培養他們，由他們來繼承楚家，比我更合適。”
“那么你呢？你將來想做什么？”顏若璃問。
楚滄溟微微側頭，望著天際，眼神有些悠遠深邃，一點不像是個十五歲的少年。
“我想過閑適的生活，什么也不做，什么也不想，隨心所欲。或許去吹吹風，或許去爬爬山，或許興致來時親手烹一頓佳肴，或許躺在山野間，讓陽光暖暖地照著發呆。師娘，我是不是特別沒用？”
自從顏若璃不再是皇后，楚滄溟改稱她為師娘。
顏若璃也喜歡他用這種江湖上的稱呼。
顏若璃很意外，但內心深處卻又莫名的欣慰。
她一直擔心楚滄溟跟拓跋滄溟有什么關聯，如果他真是這種想法，就算他是拓跋滄溟重生又何妨？
顏若璃想了一會，很認真地回答他。
“這不叫沒用。一個人能夠清醒地認識到自己內心真正所想，能夠過上自己真正想過的生活，不但不是沒用，反而是大智慧的表現。世上絕大多數人都混混沌沌地活著，根本不知道自己為什么而活，也不知道自己真正想要的是什么。你能看破這一切，很了不起。”
楚滄溟眼一亮問：“師娘，你真是這么想的？你不會看不起我？”
“我怎么會看不起你？你沒見我和你師父同樣逃避責任，把擔子甩給繼早，我們自己逍遙快活去了嗎？本質上，我們跟你一樣。”
說到本質上一樣時，顏若璃隱隱約約好像想到了什么，好像能夠理解楚滄溟的心態。
但具體想到了什么，又為什么能夠理解他，她卻又一下子抓不住。
楚滄溟精神大振。
“師娘，你們才不是逃避責任，你們是知道皇上能夠承擔起這個責任，所以才交給他的。你們活得很通透，不會像歷史上的絕大多數皇帝那樣，把持著權力不肯放手。你們也是懂得自己真正想要什么的人。”
他想，難怪師娘能夠理解自己，本質上他們都是同樣的人。
“這么說，我們其實是同類？”顏若璃玩笑般說。
說到這兒，她怦然心動。
難道她會覺得，她能夠理解楚滄溟，原來因為他們是同類。
楚滄溟很認真地說：“我也覺得我們是同類。師娘，你和師父一起去云游，能不能帶上我？我想跟你們一塊去。”
顏若璃不想帶孩子。
她好容易有機會跟夜危云過二人世界，不想再有個電燈泡在旁邊。
不過，楚滄溟的提議又讓她有些心動。
她仍然擔心楚滄溟與拓跋滄溟的關系，把他帶在身邊，無疑是最好的選擇。
她猶豫了一會，說：“我們想去的地方可能并不一致，想看的想玩的都不一樣。這樣吧，你把你想去的地方的清單列出來，我們對比一下。如果有同路的地方，我們可以一起去。”
楚滄溟對此原本沒有抱太大希望，聽她同意階段性地同行，已經很滿足了。
他高興地說：“是，師娘，我這就去列清單。”
說到這兒，他的語氣突然一滯，視線停留在某處。
顏若璃順著他的視線望過去，只見夜朝露正同幾個女孩子有說有笑從前方走過。
夜朝露在最初楚滄溟減少跟她接觸時，很不高興，感到自己失去了很重要的玩伴。
不過后來就慢慢接受了，又結交了新的朋友。
顏若璃看出楚滄溟的心思，等夜朝露走過后，問他：“你仍然喜歡朝露？”
不知道為什么，雖然楚滄溟只是個十五歲的少年，她卻覺得，跟他聊這些問題不算什么。
有時候，楚滄溟給她的感覺，像是個成人，而且是個思想很成熟的成人。
但有時候，他又僅僅只是個少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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