059.誅心

  “迎迎,別鬧。”貞王爺仍是哄小孩子的語氣。

  只是在這當下,褚煦君腦門突然一激靈。

  堂堂掌權王爺脾性竟好成這樣,他捧在掌上嬌寵的美人被自己最心愛的兒子……碰了,而這美人心上還記掛這他另一個兒子,為了心上人不惜在這對父子間各種背叛,便是腹中胎兒亦可隨意欺瞞。

  到了這份上,貞王爺趙正的語氣仍是這般“平和”,可能嗎?

  上位者的“涵養”好成這樣,是不是不太對?

  除非……在他心里,這個寵妾已經不足為重,相當于是一個死人了。

  蛇蝎美人,褚煦君自然是想敬而遠之的。

  只是從現代過來的她自有一套守法公民的價值觀。

  林二作為內應,受到了應有的處罰,哪怕在她的面前沒了氣息。

  對褚煦君來說,仍像在看電視劇一般,除了味道不好聞,不算沖擊。

  郭迎迎的行事雖然為人不齒,可憐之人必有可恨之處,她也確是可憐人。

  哪怕現代對孕婦都還能有個緩刑,可在貞王府,郭迎迎眼下已經沒有了活路。

  其實她從一開始是有別的選擇,只是最終走錯了路。

  紅衣美人笑得凄楚:“我鬧?要是我早一點鬧就好了。

  當初在王爺要我做妾的時候,我沒有鬧,在世子爬床的時候,我沒有鬧,讓我去找林二的時候,我也沒有鬧……

  現在,我鬧了,也已經太遲了。

  太遲了……”

  貞王爺:“迎迎,誠如你所說,事情有些年頭了。大概你也忘了,一開始,我問你的時候,你同意了。

  你不是說,你要問問阿誠,或者你要考慮看看,而是直接,同意了。迎迎,這就是你啊。”

  殺人誅心。

  郭迎迎的面色一下白了,淚珠落下,劃過脂粉,留下一道道痕跡,仿佛是面具,一寸寸裂開,變得面目瘡痍。

  如此這般,依舊掩飾不了她那明媚的長相,勾--人的眼神,斑駁之中仍是美得動人心魄。

  她一輩子都想逃離這副皮囊,可她終究還是被這媚相所累。

  “阿誠,我問你……”

  “不,不,不……王爺,我求求你,別!”從一開始瘋瘋癲癲,破罐子破摔,天不怕地不怕的美人,現在卻滿臉恐懼。

  便是事不關己的二公子趙誠這時也有些不忍。

  貞王爺:“阿誠,你帶迎迎回來,從始至終,你對她可否有任何情意?”

  “父王,我可不可以不回答?”二公子趙誠還是心軟了,到底是他將人帶回來的,才有后續這些可怕的事情。

  他不說,就是了。

  可趙誠不知道的是,這句“不回答”成了擊垮郭迎迎的最后一根稻草,她感覺到身下有一股控制不住的熱浪,奔涌而出。

  她當然知道趙誠的答案,所以在老王爺開口的時候,她從未想過要去跟二公子提,她有什么資格?

  她是自愿成了貞王爺的寵妾,因為她根本就不愛老王爺,可越是這樣,老王爺越是在眾人面前做出寵愛她的模樣。

  得不到的永遠在騷--動。

  便是她嫉妒去了西三閣的所有女人,過去裝瘋賣傻胡亂說話,許是說得多了,最后自己都信了。

  在日益的煎熬中,不知道在什么時候,郭迎迎迷惑了自己,她和二公子趙誠互相有意。

  只是二公子表面光鮮,實際上過得并不如意,被父兄迫害,所以才沒有辦法“救”她。

  沒有關系,她現在已經不是一個什么都沒有的賤民,她能幫到他,救他出幽州。

  你看,他這不是回來了嗎?

  現在他說,他不回答……

  他甚至連一個正面的回應都不肯給。

  便是否定的答案,也比無關緊要的陌生,來得更在意一些。

  原來,二公子趙誠的眼里從來就沒有她,當年他只是一時心散,就當是抱回來的一條小貓、小狗,哪里會記掛在心上?

  是她貪慕救命恩人、富貴公子的純粹、美好,無端生了妄念。

  日復一日,年復一年,自欺欺人。

  這一切,都是她咎由自取。

  習武之人,五官敏銳。

  衛凌很快聞到了另一股血腥味,發現來源后,第一時間看向了褚煦君。

  郭美人現在真的出事了……

  哪怕方才貞王爺已經確認褚家大娘子是無辜的,可上位者處置難免牽連。

  衛凌摸不準現在貞王爺對內帷之事的行事準則,一時沒有做聲。

  褚煦君察覺不對,出聲道:“美人,你在流血……”

  貞王爺仿佛剛看到一般:“管家,讓人送美人回房。既然大夫都說她胎象不好,這胎就不安了吧。”

  這便是不保的意思了。

  無論什么樣的年代,女子生產都猶如走鬼門關,在古代自然益甚。

  郭迎迎這胎確實讓人一言難盡,但若是她因此傷了根本,最后害的也是自己。

  她會得到她應有的懲罰,但褚煦君見不得是這樣的手段。

  物傷其類,褚煦君瘋狂朝二公子趙誠使眼色。

  趙誠從案幾上起身,欲言又止。

  郭迎迎疼得渾身無力,幾乎要失去意識,唇色開始發白,她帶著破碎的笑容對著趙誠道:“二公子,呵,我是不是從未問過,你在幽州,過得如何?”

  她一直覺得二公子趙誠被“發配”幽州是為自己所累,自是不可能問這個問題。

  趙誠的眼眶不知道為何也濕了,但他生性豁達,笑著道:“幽州挺好,那兒的人喝酒尤其爽快,還有烤羊肉和饃饃都特別地道好吃,你去了也會喜歡的。除了有時候想家,也沒什么。”

  這些話,赤忱真心。

  二公子一貫如此,便是受了虧待,也從不曾放在心上。

  他一直是一個知足、自洽的好人。

  不知足的人,是她,不能自洽的人,是她。

  是她這顆妄想攀附這份美好的心。

  現在,她可以走了。

  郭迎迎十分順從跟著仆人們走了。

  仆人們心想,都到這份上了,也是該安分安分了。

  如今胎兒沒了,還失去了王爺的歡心,從前她跋扈任性,得罪的人可不少,挨過了這一關若還有命在,怕是也得在這王府小心再小心做人了。

  說不定還不如他們這些奴才。

  褚煦君想跟上去看看,衛凌搖了搖頭,開口道:“王爺,屬下這就尋來林二的證據呈上。”

  貞王爺擺了擺手,神態在瞬間似老了十歲一般。

  褚煦君總算跟著衛凌出了這個困住她一晚上,好戲不斷上演的花廳。

  踏出高高的門檻時,褚煦君下意識回頭看了一眼。

  世子趙信仍猶如爛泥一般癱在地毯上,身旁是那個裂了縫的白玉臥虎鎮紙,泛著幽幽冷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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