史慧玉進了御書房,看到書房中正在椅子上靜坐沉思的趙竑,趕緊行了一禮。
“臣史慧玉見過陛下!”
“史慧玉,你來了,你過來,看一下這東西!”
趙竑站起身來,親熱地招呼史慧玉過來。
“陛下,這不是樹皮嗎?”
史慧玉拿起一塊樹皮看著,懵懵懂懂。
“這可不是一塊普通的樹皮,這可是救命的樹皮,事關我大宋千萬百姓的性命,也事關我大宋海外拓殖的成敗。是我大宋水師去了海外,從當地拿回來的。”
“這么厲害!”
史慧玉吃了一驚,仔細觀察樹皮,卻看不出什么名堂。
“這叫金雞納樹,產于南美洲的亞馬遜河流域一帶,樹皮磨成粉,能夠治好瘧疾,也就是打擺子。我大宋水師縱橫天下,移民要在異國他鄉墾殖,包括大宋本土的百姓,擔心的不是什么水土不服,而是疾病,就是瘧疾。只有治好了瘧疾,才能真正地掌握征途。”
隨著大宋向海外移民,熱帶蚊蟲叮咬,瘧疾這種疾病紛至沓來,有些地方泛濫成災,嚴重影響了拓殖的進度。
幸好,他還記得地理書上關于治療瘧疾的故事,幸好大宋進入了蒸汽機時代,從西非新廣州橫渡大西洋到南美,不過十來天。大宋水師不負眾望,也帶回了金雞納樹樹皮。
“但是樹皮畢竟有限,治不了多少人。”
史慧玉懵懵懂懂說道。
“你說得沒錯。所以……”
趙竑拿起另一包東西,遞給了史慧玉。
“所以,他們還帶回來了種子。”
“種子?”
“不錯!種子!”
趙竑看著史慧玉,正色說道:
“金雞納樹喜歡溫涼濕潤的環境,在流求可以試種,大理南部也可以。你上任衛士司主事后的第一件事,就是安排試種金雞納樹。此乃利國利民的大事,可是不能馬虎。”
史慧玉趕緊領旨。
“陛下博學,天下無人能敵,臣佩服之至。”
“不過是拾人牙慧,不值一提。名為天子,實則凡胎肉身,許多事也是糊糊涂涂。”
趙竑坐回了椅子,他定睛看著史慧玉,鄭重其事問道:
“史慧玉,聽說你等了我八年,不談婚嫁,是真的嗎?”
“陛下,臣…….”
史慧玉手足無措,一時語塞。
“這里沒有外人,你實話實說就是。”
“陛下,自興慶元年,在金陵講武堂第一次見到陛下,臣心中就只有陛下,再也裝不下別人。這八年來,臣的心未曾變過。陛下不必為臣煩惱,臣不會強求。”
史慧玉輕聲道來,趙竑看著她的神情,點了點頭,繼續輕聲問道:
“朝中大臣要把你列入后宮妃嬪之列,你愿意嗎?”
“臣的心跡已經明了,但臣不想勉強陛下。陛下愿意嗎?陛下愿意心甘情愿接納我嗎?”
史慧玉輕聲回道,反問一句。
“朕心甘情愿。但是,朕怕你到時候后悔。說白了,朕不過一凡夫俗子,怕讓你失望。”
趙竑感慨地一句,史慧玉脫口而出,紅了臉蛋。
“陛下,我永遠不會后悔!”
趙竑輕輕點了點頭,目光變得溫柔。
沒有誰會苦等誰八年,除非是真愛。希望她們將來,不要為自己的選擇后悔。
清晨時分,金陵講武堂的校場上,“噼噼啪啪”的火銃聲不斷,一排排的學員拿著自發火銃、裝填彈藥,瞄準靶子射擊。
“準備!”
“瞄準!”
“射擊!”
校場邊上,趙竑仔細看著火銃射擊的場面,很是振奮。
百步破甲,這已經不比韃靼弓箭手的射程差。
萬人齊射,三連擊五連擊,普天之下,誰是敵手?
另外一片場地上,隨著教官的口令聲,一個個學員拉下震天雷木柄中的導火繩,“呲呲”聲響起,白煙陣陣,隨后學員們不約而同,紛紛助跑,將手中冒煙的震天雷甩了出去。
震天雷在空中飛舞,劃著弧線,紛紛落入靶場,劇烈的爆炸聲不斷,濃煙滾滾,極其壯觀。
拉管式震天雷,再也不用帶著火折子上戰場了。
轉過頭來,看到校場邊上婷婷裊裊的女子,趙竑仔細看了幾眼,微微一笑。
“阿娜爾,你好。”
身著白色絲裙,精美的珠寶,風姿綽約,滿滿的異族風情。
只不過,趙竑見慣不怪。高昌國,不過是后世中國的一部分而已,純粹的中國人。
“陛下,你的這些火器,可真是讓人心驚肉跳!”
“心驚肉跳?這就是科技的力量,文明的力量!對付惡者,必須比他更惡,以暴制暴!”
趙竑目光從阿娜爾身上移開,向講武堂后殿走去。
阿娜爾趕緊跟上,隔著衛士說道:
“陛下,我有些話,想和你一個人講。不知道可不可以?”
趙竑停下腳步,驚詫地看了看阿娜爾,輕輕點了點頭。
“隨朕去拙政園吧,有話慢慢說。”
到了拙政園一處亭榭中,眾侍衛各自走開,只留下趙竑和阿娜爾。
“陛下,你是宋人了不起的英雄。但我覺得,你挺可憐的。”
阿娜爾看著愁眉不展的趙竑,沒頭沒腦的一句。
“可憐?”
趙竑驚訝地看了看阿娜爾,沒有吭聲。
孤家寡人,的確是有些可憐。
“陛下,我聽說你才三十歲,可你已經有了白發。你為了大宋天下人費盡心血,卻沒有人體諒你,沒有人愛你為你。你孤孤單單一個人,真是讓人可憐,忍不住讓人想要去愛護你。”
阿娜爾的話,讓趙竑一時惘然,他沉默片刻,這才苦聲說道:
“也許你說的是對的。但身為大宋天子,這是我的命運,我沒有選擇。至于說孤孤單單,人生本就是如此,一個人來,一個人去。沒有什么可憐不可憐的。”
趙竑忽然有些恍惚。人生,是不是真的沒有一點意思?
“陛下,如果我回去了,您會想起我嗎?”
阿娜爾岔開話題,眼神里忽然充滿了憂傷。
趙竑驚詫于女孩的感傷,微微一笑,搖了搖頭。
他已經過了那個犯二的年齡。
“我是人間惆悵客,知君何事淚縱橫,斷腸聲里憶平生。陛下,天下沒有不散的宴席,想起來就讓人覺得悲傷。只要你能偶爾想起我,我就心滿意足了。”
阿娜爾幽幽一句,趙竑輕輕點了點頭。
一個人孤零零時,他可不就是常常如此嗎。
阿娜爾突然面色變得嚴肅。
“陛下,大宋將來不會對高昌國用兵吧?”
阿娜爾話題轉換之快,讓趙竑愣了片刻,這才做了回答。
“阿娜爾,高昌本就是我中原王朝的故土,我大宋一定會收回來。不過,我大宋不會屠殺和虐待百姓。朕可以向你保證。”
屠殺手無寸鐵的無辜百姓,那是禽獸。他們在制造殺戮的同時,其實不過是為了掩蓋自己內心的恐懼。
“陛下,若是我高昌向大宋求和,和大宋和親,大宋能放過我高昌國嗎?”
阿娜爾臉上一紅,神色拘謹,似乎有些不好意思。
“和親?你說的是你嗎?”
趙竑一愣,哈哈笑了起來。
“如果是你,朕可以考慮饒過高昌國的皇室和貴族。他們手上,可是沾有我宋人的鮮血。”
“陛下,君無戲言。”
阿娜爾藍幽幽的眼睛,亮了起來。
趙竑微微一怔,臉上的笑容戛然而止。
“大宋天子,金口玉言,怎么可以言而無信!”
阿娜爾搖搖頭,跪下行禮道:
“請陛下接納高昌國,接納阿娜爾!”
“阿娜爾,你起來。”
趙竑猶豫了一下,這才說道:
“你知道我大宋的西夏公主嗎?”
“知道,她是陛下的賢妃。陛下既然能接受西夏公主,想必也能接受我。”
阿娜爾一頭霧水,不明白趙竑的意思。
“那你知不知道,朕和西夏公主已經解除了婚約,雙方再也沒有關系了。”
趙竑沉聲說了下去,心頭卻是輕松了許多。
“大宋吞并了大夏,公主郁郁寡歡,和朕形同陌路。如今,她已經是自由身,和朕沒有關系了。你明白朕的意思嗎?”
人生若只如初見,何事秋風悲畫扇。
許多事情,隨著時光流逝,都變了。他不想妥協,也不愿意妥協,各安天命,各放對方一條生路,體體面面,平平安安。
“啊!怎么會這樣?”
阿娜爾站了起來,一臉的驚詫。
“就是這樣,朕也沒有必要騙你。不但是她,還有另外一名嬪妃和朕貌合神離,朕也給她自由身。你回去后,好好地勸你的父母和高昌貴族,不要跟在韃靼后面為虎作倀。若是高昌歸順了大宋,朕自會發兵救援高昌。”
“自由?”
阿娜爾又是一陣迷糊。
“自由!心之所向,無拘無束。人生苦短,不就是要自由自在地活著嗎?”
趙竑的感慨看在眼中,阿娜爾反而眼神更加堅定。
“陛下,阿娜爾仰慕陛下,仰慕中華文化,不會對大宋有異心。阿娜爾不做李惟名,阿娜爾愿意一輩子服侍陛下,希望陛下不要拒絕!”
“將來朕滅了高昌國,你也不會埋怨朕?”
趙竑不動聲色,淡淡的一句。
“只要陛下善待阿娜爾的父母兄弟,還有高昌的百姓,阿娜爾絕不會怪罪陛下。阿娜爾愿意一輩子服侍陛下!絕不會做第二個李惟名!”
阿娜爾斬釘截鐵,迫不及待打斷了趙竑的話語,斷然一句。
趙竑看著嬌羞的阿娜爾,輕聲笑了起來。
一個史慧玉,一個阿娜爾,心甘情愿投懷送抱。他真有那么大的魅力嗎?
董宋臣站在一處假山后,看著趙竑和阿娜爾交談甚歡,不由得暗暗松了口氣。
皇帝能夠開開心心,那可真是值得慶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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