拙政園，御書房中，看到進來的女子風姿綽約，明麗動人，趙竑情不自禁，恍恍惚惚站了起來。
“公主，你……來了！”
數年未見，再見面故人依舊，依然讓趙竑不自覺心跳加速。
為了你，我不惜身敗名裂！
趙竑心里一陣感慨，他真能如此嗎？
目光掃到完顏春牽著的小孩身上，趙竑又是一怔。
“這是……”
“完顏春見過大宋天子！”
完顏春按捺住心頭的悸動，行了一禮。
“老臣張天綱，見過大宋天子！”
張天綱也是一禮。
“娘，他是誰啊？”
爽快的南兒看著趙竑，好奇地問了起來。
娘！
趙竑看著小孩，目光回到了完顏春身上，目光疑惑，一顆心沉了下去。
“你已經嫁……人了。恭……喜你！”
前女友變他人妻，還有了兒子。這真是意外的驚喜。
趙竑的失落看在眼中，完顏春心里酸爽，深吸一口氣，輕輕點了點頭。
“陛下，他是我的兒子，叫思南，今年六歲。”
她倒想看看，左擁右抱的大宋皇帝，會不會為她吃醋、難受？
“思南、六歲？”
趙竑迅速恢復了心情，坐了下來，做了個請的手勢。
“公主，坐吧。你現在來找我，不會是無事不登三寶殿呀？”
完顏春是金國公主，報紙上大軍北伐的消息鋪天蓋地，她這個時候來，不會是要他偃旗息鼓吧？
“陛下，報紙上都是北伐的消息，我一路南下，沿途都是北上的宋軍。大宋北伐，似乎是不可避免。陛下這是想對大金用兵了？”
果然，完顏春直奔主題，毫不掩飾。
“公主，你也關心起這些俗事了。張相公風采依舊，請坐吧。”
趙竑微微一笑，云淡風輕。
“陛下，我是大金子民，事關大金存亡，我當然要關心，不然就是無情無義的畜生！”
完顏春惱火于趙竑的鎮定和冷酷，黑著臉問道：
“陛下，你還沒有說，是不是要對大金用兵？”
“公主，這么多年過去，你還是快人快語，是一點沒變啊！”
趙竑微微一笑，強壓內心的波瀾。
“宋金世仇，不共戴天，即便我身為大宋天子，也拗不過大宋國內恢復中原的呼聲。公主，大金國若是能歸降，我所能做的，也不過是盡量避免大金皇室受辱而已。”
“避免大金皇室受辱，陛下好大的口氣！”
完顏春看了一眼四處張望的兒子，目光示意兒子安靜一些。
“陛下就不能對大金國網開一面嗎？”
“網開一面？”
冷笑一聲，趙竑看著完顏春，輕輕搖了搖頭。
“當年靖康之恥，你的大金國有想對大宋網開一面嗎？大宋皇室基本被一網打盡，男子做奴仆，女子淪為娼妓，兩任帝王被狗一樣凌辱，屈辱而死。大宋失去了半壁江山，千萬大宋百姓死于戰亂。你大金皇室又有幾個腦袋，能除去千千萬萬大宋士民心頭的滅國之恨、血海深仇？”
輕描淡寫，一句“網開一面”，且不說那些戰火涂炭的無辜生靈，就是大宋國內洶洶的滅金輿情，也不好平息吧。
“陛下，事情都過去百年了，何必如此計較？自宋室南渡，金宋打了百年，你來我往，有勝者嗎？大金受韃靼欺凌，局促于河南，如今的金國皇室，早已和百年前不一樣了。”
完顏春的語氣柔和了下來。她也明白，有些記憶太過痛苦，難以輕易抹去。
“公主，這些話你說給我無用，你應該去說給那些大宋的士民，看看他們會不會網開一面。”
趙竑面色平靜，心情也恢復了平靜。
數十萬大軍枕戈以待，怎么可能因為完顏春的到來，而偃旗息鼓。
“陛下，這么說，大宋北伐，一定是玉石俱焚，沒有緩和的余地了？”
完顏春不甘心地反問道。
趙竑口風嚴謹，自始至終也沒有說北伐何意，是不是要對大金用兵。
當了幾年狗屁皇帝，趙竑的城府可是越來越深了。
“公主，滅國之恨，奇恥大辱，我是無能為力。你我相識一場，我會看在你的面子上，盡量善待大金皇室。”
趙竑終于做了決定，面對人妻，他已經丟掉了一切幻想。
“公主，在金陵多待些日子。大戰在即，你還是多多保重吧！”
“陛下，如果我愿意服侍陛下，陛下能像李惟名一樣，也放我大金一條生路？”
完顏春咬著嘴唇，擠出一句話來。
趙竑和李惟名楊意和離，宋室密事，完顏春還不知道。
“你，服侍我？孩子的父親呢，他能同意嗎？”
趙竑驚訝地看著完顏春和孩子，搖頭笑了起來。
“公主，你把我當什么了？我沒有奪人妻的嗜好，盡管我是大宋皇帝。公主，各自珍重吧。”
他也許心里還有完顏春，但最起碼的人倫道德，他還是有的。
“趙竑，你真是狠心！”
完顏春指著兒子，恨恨道：
“你知道他是誰嗎？”
“他是誰？和我有什么關系？”
趙竑詫異地問道。
“趙竑，你聽好了！他叫趙思南，今年六歲，興慶二年七月一日出生。”
完顏春盯著趙竑，一字一句說了出來。
“趙思南、六歲、興慶二年七月一日……公主，你到底是什么意思？”
趙竑看著完顏春和孩子，目光中盡是驚詫。
這到底是什么意思？
“思南，思念江南之意。興慶元年九月，我陪西夏使者羅世昌一行人來金陵，那一個傍晚……”
完顏春輕聲道來，不勝感慨，趙竑詫異地看著完顏春，目光轉向孩子，變得惘然，變得溫柔。
“公……主，你是說，他是你我……”
“不錯，他是你的兒子，趙思南。”
完顏春點點頭，終于放下了心頭的重石。
“南兒，你不是整天嚷著要找爹嗎，他就是你爹。快叫爹！”
“爹！你真是我爹嗎？天下一等一的大英雄？”
趙思南小聲叫道，滿眼的好奇。
“我的兒子！”
趙竑情不自禁蹲下身來，抱住了自己的兒子。
自己的兒子，不用驗dna，他毫不懷疑。
他相信完顏春。以完顏春的個性，沒有人能強迫她嫁人，更沒有人能讓她這樣做。
還是那句話，江山易改，本性難移。還和他當初見完顏春一樣，還是那么倔強，還是太“硬”了一些。
“公主，這么說來，你這么多年，都是單身一人？”
趙竑的心忽然熱了起來，充滿了柔情。
他看向沉默不語的張天綱，后者行了一禮，輕輕退了出去。
“當年回去后，我才發現已經有了身孕，我生下孩子，冒著炎熱，特意在蕭關等你。誰知道你帶著你的西夏公主，已經返回了金陵。”
張天綱離開，沒有了外人，完顏春娓娓道來，眼神中都是惆悵。
“公主，那你后來怎么不找人捎信給我？”
趙竑的心里，充滿了愧疚。
讓自己的女人受苦，從來都不是他的風格。
“韃靼攻打西夏，又在西北攻城略地，國事紛亂，我剛生完孩子，等養好身子，你又在蜀口與韃靼大軍大戰，奪了蘭州、臨洮府等地……”
完顏春輕聲細語，似乎在說一件毫不相干的事情。
“公主，陰差陽錯。你受苦了！”
趙竑動情地說了出來，輕輕摟住了自己的兒子。
趙思南，他的孩子！
春風幾度？那銷魂的一夜！
“陛下，看在我和南兒的份上，你能不能對大金網開一面啊？”
沉默片刻，完顏春在一旁輕聲問了出來。
“公主，這……”
趙竑一陣遲疑。
“怎么，兒子也不能讓你的宏圖霸業稍遜風騷嗎？你饒過了金國，不過你的大宋疆土少一塊而已。你要是殺了金帝，還有那些大金皇室，他們都是南兒的舅父親戚。等南兒長大了，你讓他怎么面對這些血腥的殺戮？”
完顏春毫不留情的話，讓趙竑怔了怔。他看著懷中的兒子，眼中的天真爛漫讓他沉默。
宏圖霸業？
他所做的一切，僅僅是為了完顏春口中的宏圖霸業嗎？
民族的沉淪，數千萬無辜百姓的苦難，這些難道只是那所謂的“宏圖霸業”嗎？
他念念不忘的女人完顏春，也并不是那么了解他。
紅塵俗世，寂寞是真踏馬的寂寞！
“公主，既然來了，就多待一陣子吧。等到北伐開始，你何去何從，悉聽尊便。南兒會留在大宋，至于你的大金國……”
趙竑頓了一下，這才沉聲說道：
“公主，我能做到的，就是善待大金皇室，善待大金子民。畢竟，他們都是我……中國的子民。這也是我能做到的極限。至于讓大金存國，恐怕難以如意。”
在自己的婚姻上，他已經恢復冷靜，并不想委屈任何人。
恢復中原，板上釘釘。至于是不是只為了什么宏圖霸業，拭目以待吧。
“趙竑，你真是個心如鐵石的王八蛋！”
完顏春臉色一變，憤憤一句。
趙竑搖搖頭一笑。完顏春此刻的心情，應該和當時的李惟名相似。
每個人屁股下的位子不同，既然如此，他又何必牽強和強求？
二人正在沉默相對，敲門聲響起，跟著阿娜爾的聲音響起。
“陛下，我來送些熱粥。”
“進來吧。”
房門被輕輕推開，阿娜爾端茶進來，看到完顏春母子，不由得一愣。
“阿娜爾，放下吧。我們有些話說，你先出去吧。”
“是，陛下，記得趁熱喝。”
阿娜爾小聲叮囑了一句，看了一眼完顏春，輕輕退了出去。
“陛下，你這身邊，從來不缺美人啊！”
完顏春冷冷一笑，神色中不無譏諷。
“她叫阿娜爾，是高昌國國王的女兒。她愿意留在大宋服侍我，心甘情愿，我也沒有辦法。”
本想他還想說出他和阿娜爾沒有男女關系，清清白白，只是覺得無聊，索性不說。
滄海桑田，但求心安，他需要對其他人交代嗎？
“陛下，我也會留在金陵講武堂，等待你的答復，直到你答應不對大金用兵為止。”
完顏春說完，牽著戀戀不舍的兒子，離開了書房。
趙竑正在獨自出神，李唐匆匆敲門進來，遞上奏折。
“陛下，真相公密折，貴妃娘娘出事了！”
趙竑接過奏折，看了幾眼，怔在了那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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