秋色中的汴京城各門緊閉，城內蕭然，軍民不準外出，一幅大敵來臨的惶然。
汴京城城頭上，一眾大金君臣，還有守城官軍，眾人看著城外洶涌的宋軍人山馬海，無不是面色如土，惴惴不安。
光是那無數門的火炮，烏泱泱鋪天蓋地的戰馬，就已經讓金國君臣，包括守城軍士膽寒了。
“宋軍兵臨我汴京城下，難道說，他們真攻下了燕京或者太原，來向我大金用兵了？”
新任參知政事、宗室大臣完顏奴申臉色難看，心臟狂跳。
原平章政事、宗室大臣完顏白撒父子因鎮守洛陽城不力，都被皇帝投入了獄中，完顏奴申算是自動替補入圍。
“宋軍如此精銳，火器如此犀利，又兼訓練有素，怪不得能擊敗韃靼大軍！”
參知政事李蹊心有所觸，不自覺嘆了一句。
自去年出使宋朝，見識了宋地的繁華富裕，見識了宋人的國勢，他就從來沒有安心過。
戰爭打的就是國力！還沒打，國力明顯偏弱的大金國，就已經輸了。
眾臣底氣不足，圓滾滾的金皇完顏守緒心頭不滿，想要說些豪情萬丈的話語，終于忍住。
宋軍兵強馬壯，看著似乎不容易對付，說那些“三千鐵甲縱橫江淮”的話語，似乎可以鼓舞士氣，但不合時宜，徒留悲壯和自不量力。
“習捏阿卜，城中的糧食，還能支撐多久？”
完顏守緒眉頭緊皺，問向了一旁的樞密副使完顏習捏阿卜。
“陛下，汴京城中百姓一百多萬人，糧食恐怕支撐不了多久。”
完顏習捏阿卜臉色陰沉，在一旁無精打采奏道。
以宋軍的實力，破城也許就是幾日，再多的糧食又有何用？
“朕沒有問百姓，朕問的是官府用糧和軍糧！”
完顏守緒心情壓抑，沒好氣地一句。
“回陛下，應該可以堅持到來年春吧。”
完顏習捏阿卜小心翼翼的話，讓完顏守緒微微放心一些。
堅持到來年春，冰天雪地的，宋軍攻城不下，也該退兵了吧。
目光掃向城外密密麻麻的宋軍大營，完顏守緒的眉頭，又皺了起來。
“陛下，宋軍剛剛到達，還沒有安營立寨，請陛下準允，臣愿率兵出城，打宋軍一個措手不及！”
侍衛軍統領、忠孝軍提控、樞密使移剌蒲阿察言觀色，在一旁請令。
主辱臣死，何況到了宋軍兵臨城下的生死關頭，手握忠孝軍精銳的他，更是不能退讓。
“陛下，汴京城城堅池深，宋軍想要破城，談何容易？宋軍人多勢眾，出城萬一戰事不利，豈不是得不償失？”
完顏奴申搖搖頭，阻止了移剌蒲阿的沖動。
和兵強馬壯的宋軍沖陣，金軍似乎實力不夠。
“陛下，不可操之過急。宋軍來勢洶洶，士氣正盛，還是小心為上，看看再說。”
御史中丞張天綱在一旁低聲勸道。
宋皇要金國投降，保全大宋宗室及大臣，否則玉石俱焚。現在看來，大金不會投降，大宋也不會任由大金存國。
“陛下，宋軍大軍還沒有來臨，萬一四城合圍，就更難打了。不如現在出城，一舉擊潰宋軍！”
移剌蒲阿看了一眼張天綱，繼續奏道。
出使宋朝，什么都沒有干成，賠了夫人又折兵，真是成事不足敗事有余。
對付宋人，還是要靠拳頭說話。
完顏守緒心中一動，卻不置可否，他看著完顏奴申，思索著一句。
“先不用著急，奴申，你和張天綱先去宋軍大營打探一下再說！”
完顏守緒憂心忡忡離開，城頭上的金軍開始找來籃子，把完顏奴申和張天綱放下城去。
城頭上金國君臣向外觀望，城外的曹友聞和杜庶等宋將，也在向城頭觀望。
“將軍，要不要立刻攻城？”
杜庶看著面前巍峨的汴京城，心跳不由得加速。
東西兩路軍北伐大獲全勝，現在只有他這個中路軍功勞全無。攻下宋人夢寐以求的東京城，可是不世奇功，怎不讓他心癢？
“陛下宅心仁厚，想金國投降，不費一兵一卒拿下汴京城。還是先遣使進城，勸降吧。”
曹友聞正要派使者前往，城頭卻是用籃子撒下兩人，二人嘴里大聲喊著，從城墻下走了過來。
“不要開炮！我們是大金國使者，求見宋軍主帥！”
宋軍將士都是一愣，曹友聞擺擺手，兩個金國使者過來，向前幾步，對著曹友聞一揖。
“大金國使者完顏奴申、張天綱，見過將軍。”
“二位使者，在下是大宋西路軍副帥曹友聞。二位不必多禮。請！”
曹友聞面色溫和，讓出一條路來。
兵臨城下，還來談什么？
“將軍，請！”
三人一起，心思各異，一眾宋將在后，直奔中軍大營。
“曹將軍，貴軍兵臨城下，意欲何為？還請從實告知。”
中軍大帳之中，完顏奴申直截了當開口。
“二位使者，中原本就是我大宋故土，汴京城更是我大宋故都所在。我大宋王師兵臨城下，當然是要收復失地，恢復故都了。我大宋天子有言在先，我們宋人失去的東西，自己一定要拿回來。若是大金國不愿意歸還，我大宋王師只有硬取了。”
曹友聞斬釘截鐵說道，語氣強硬，沒有絲毫討價還價的余地。
“曹將軍，這么說，沒有任何商討的余地了嗎？”
張天綱心驚肉跳，趕緊問道。
看來，宋皇趙竑心如鐵石，即便是公主完顏春去了金陵，也是無濟于事。
“二位使者，汴京城是我大宋故土，焉有不拿回的道理？話說回來，若是金朝肯歸順我大宋，我大宋王師必不傷害金朝皇室和大臣，所有金朝百姓，都是我大宋子民，一律善待。”
杜庶在一旁，接著曹友聞說道。
從心底里，他不希望金國投降。準備了這么長時間，花了這么多功夫，難道只是轉了一圈，秀了一下肌肉？
“將軍，自我大金太祖開國，至今已達百余二十年。難道宋皇不能念在溫國公主和皇子的份上，對大金網開一面，讓大金國祚漫延嗎？”
張天綱白須抖動，苦聲一句。
大金國到了今天這個份上，需要宋人的可憐存活，實在是令人無奈和心酸。
“當年靖康之恥，你大金可曾想過對大宋網開一面？”
曹友聞臉色一變，聲音變得激昂。
“要不是陛下有言在先，許你金國納降，我大軍早已經破城了！你們不要忘了，就在這里，當年發生過什么？你們更不要忘了，你們腳下站著的土地，是我們大宋的故土！”
君王行牽羊禮，妃嬪公主淪為玩物，皇室豬狗不如，半壁江山淪陷百年之久，還想占據汴京城。可知宋人心頭的酸楚和憤恨嗎？
“兩河和燕云十六州都歸于我大宋治下，更不用說你一個小小的中原之地了。難道你們以為，你的汴京城比十幾萬韃靼大軍據守的燕京城還難攻破嗎？”
杜庶忍不住，憤憤而言。
“搶去了別人的東西，還不準別人奪回，你大金國好大的淫威啊！趕緊回去告訴金皇，快快投降，或許我等還會網開一面。要不然，就洗干凈了脖子，等著破城后被砍吧！”
眾將憤憤而言，曹友聞大手一揮。
“兩位使者，多說無益。回去告訴金皇。除非他愿意歸降，否則我軍即可攻城。到時必是玉石俱焚，斷無僥幸的道理！”
完顏奴申和張天綱對看一眼，都是嘆了口氣，站了起來，悻悻離開。
宋人要恢復中原故地，大金國，是避不開一場浩劫了。
汴京城，皇宮，御書房中。
“趙竑，你這狗賊！心如鐵石，欺人太甚！他這是要我大金的江山啊！”
完顏守緒面色通紅，開始不安地在房中踱起步來。
拒絕任何和議，要他舉國而降，這不是如當年靖康年間之事，受盡屈辱嗎？
牽羊禮、宮室女子為娼妓，宗室大臣做奴仆，這樣的事情，宋徽宗父子做得出，他卻干不來。
“陛下，宋軍北伐收復燕云十六州，風言風語傳入城中，守城的將士們聽說以后，都是軍心渙散，人心惶惶。宋軍坦言秋毫無犯，不殺官吏，善待百姓，如此一來，將士再無守城之心，汴京城恐怕要不攻自破了。”
參知政事李蹊幽幽一句，手里一張報紙，亦然有宋軍北伐，已經占領了兩河的消息。
“宋軍怎么可能占領了兩河？這都是假的！都是假的！”
完顏守緒大聲說道。臉色鐵青，像熱鍋上的螞蟻一樣，步伐加快。
宋軍占了兩河和燕云十六州，中原成了孤島，這樣一來，豈不是沒有了和宋人討價還價的可能。
宋金世仇，不共戴天，宋軍兵臨城下，如果不出城投降，豈不是要真的玉石俱焚？
他堂堂大金天子，受得起宋人的羞辱嗎？
“陛下，宋軍來者不善，別無他法，還是準備守城吧。”
平章政事完顏奴申愁容滿面上奏。
宋軍北伐成功，八九不離十，不然也不會在報紙上大肆宣揚。皇帝這是亂了方寸，一籌莫展了。
“陛下，宋軍恢復兩河，只不過憑火器之利。如今宋軍大軍未到，臣愿率精銳死士趁夜出城，沖潰宋軍大營，斫營擒虜帥以獻陛下！”
又是移剌蒲阿走了出來，向完顏守緒慷慨請令。
“移剌蒲阿，有把握嗎？”
完顏守緒停下腳步，精神不由得一振。
“陛下，騎兵守城無用。趁著夜色，宋軍沒有防備，火器也用不上，一擊得手。臣必不負陛下重托！”
移剌蒲阿奮然說道，單膝下跪，再次請令。
李蹊本來要阻止，但卻沒有吭氣。他也知道，人心惶惶之下，擊潰城外宋軍，或許是大金唯一的選擇。
“好！移剌蒲阿，果然不愧是我大金男兒！朕在城頭擺酒，迎你凱旋歸來！”
移剌蒲阿領旨而去，完顏守緒心頭安靜了許多，回到椅子上坐下，端起了晶瑩剔透的玻璃酒杯。
“趙竑，要朕舉城而降，做夢去吧！”
夜深人靜，城外的宋軍大營，忽然喧囂異常，火器聲大作，廝殺聲震天，到了天亮時又恢復了安靜，除了宋軍大營外密密麻麻的金軍人馬尸體，似乎沒有發生過什么事情一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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