糧鋪,永遠是一條街上最熱鬧的鋪子。
長安城中居住的人,要么是有莊子自給自足,要么就是靠定期來糧鋪買糧,除非是遠郊的佃戶,否則很少有自己耕種的。
畢竟如果連糧米都要靠自己耕種,那么在樣樣精貴的長安城中是很難活下去的。
馬車停穩,謝云嫣踩在矮凳上下車,腳下忽然一晃,要不是她練過武身手敏捷,勢必要摔進前面的泥坑里。
饒是如此,半扇裙擺也被泥漿浸透。
她抖抖裙擺,哭笑不得:“云川,你怎么把矮凳擺在泥坑里?”
小廝無地自容,要不是謝云嫣攔著,當即就要跪在泥水里請罪:“大小姐,我瞧這泥水只是淺淺一層,以為下面是鋪路的青石板,沒想到居然是個泥潭。要不您上車等著,我去將軍府中為您取換洗衣服?”
她不是出遠門,自然沒有帶衣物。
重生歸來,謝云嫣早就不是嬌氣的閨秀,擺了擺手,拎著裙擺往第一家糧鋪走。
不遠處,蘇鈺騎著馬目送她走進鋪子。
原來謝家來探查市價的,是謝云嫣本人。
指尖無意識地摩挲著早已吃空的藥瓶,蘇鈺微挑眉,他知道謝云嫣能吃苦,但沒想到她會做到如此地步。
正好他也是有事要去集市上探查,吩咐道:“派人跟著。”
糧鋪里已經有不少人,謝云嫣站在一旁看了會兒,發現基本都是買糧的顧客,只有零星幾個官宦人家的下人,挑了家主俸祿中的陳米,拿來換錢。
等到一波人潮散去,她才進了糧鋪,找到一個伙計問道:“今日的米……”
不等她說完,伙計就打斷道:“我們家今日的米糧已經被全部買走了,您過兩日再來吧。”
謝云嫣挑眉:“這才剛開早市,就被全部買走了?是前線征糧嗎?”
伙計看她雖然半扇裙子上都是泥水,可身上頭上的衣料首飾一看就不便宜,便耐著性子多說了幾句:“是,也不是。是有家大人要做善事,要給前線送糧,就把我們家的米糧全部買走。”
謝云嫣心下有數,給小廝云川使了個眼色,云川會意,掏出了幾枚銅板塞進了伙計手里。
隨后低聲問:“兄弟,能不能告知是哪家大人?我們家遠親急著用糧,要是認識的人家,我們就從他家手中買點糧。”
顛了顛銅板的重量,伙計四下一看,避開他人目光,回道:“聽說,是吏部的姚尚書家。”
謝云嫣聽得分明,又問了幾句糧價相關的事情,便道了謝,帶著云川走出了糧鋪。
剛出鋪子,就看見屋檐下站著個人。
青衣束發,公子如玉。
居然是幾日不見的蘇鈺。
謝云嫣還以為自己見了幻覺,蘇鈺現在不應該是在收集梁王派的情報嗎?
眨了眨眼,定睛再看,屋檐下的人回過頭來,沖她露出一個溫和的笑容。
雖然不知他為何在這里,可謝云嫣見到蘇鈺,還是不由自主地高興起來,走過去問道:“你怎么親身來買東西?”
蘇鈺不動聲色地打量她。
穿著淺妃色衣裙的姑娘,黑發梳成墮馬髻,帶著海棠紋飾的釵環,儂麗的笑容是雨后清晨最亮眼的艷色。
“有些瑣事要辦。”目光定在她被泥漿浸濕的裙子上,蘇鈺眼底沉沉,“過來點。”
謝云嫣不明就里,還以為他有什么事情要和自己說,剛上前兩步,肩上就感覺到厚實的暖意。
原來是蘇鈺解下了身上的披風,蓋到了她身上。
黑狐皮的披風完全隔絕了秋雨后入骨的寒涼。
“蘇鈺,你這披風太大了,”謝云嫣努力提著,才沒讓披風下擺拖到泥地上,“我穿著實在不方便。我今日是來看看糧米和棉花的價格,穿黑狐皮的披風也太過招搖。”
能穿黑狐皮的人,家世非富即貴。
她怕待會兒商鋪里的伙計看到這件披風,硬湊也給她湊出要買的東西。
那就弄巧成拙了。
謝云嫣將披風還給蘇鈺:“你傷雖然痊愈,但還是不能受風,千萬小心。早市很快就要閉市,我還要多跑幾家。”
說罷。揮了揮手便帶著小廝前往下一家鋪子。
蘇鈺垂眸。
披風上沾染了謝云嫣身上藥香,清苦卻隱含雅致。
讓人安心的緊。
他手指輕揚,又把披風披到了身上。
謝云嫣馬不停蹄地帶著小廝跑了好幾家商鋪,在銀錢的作用下,伙計和掌柜們沒有因為她是女眷而糊弄她。
“您啊,且等幾日吧。”老掌柜推心置腹說道,“姚家掌握了長安城的大半糧鋪,他家往下施壓,其他的商人要么早就貼上去討好,要么就跟我家一樣,不趟這攤渾水,避開去。”
“等過幾日外地的米糧進了長安,就平穩了。”
謝云嫣謝過掌柜,又問:“那今日的米價大概是多少呢?”
“前日是十五文一升,今日已經漲到八十文一升了。只是現在就算有錢,也買不到。”
這和前面幾家報出的價格是一致的。
現在長安城中米糧的價格飛漲,許多商家便從外地大批運米糧進長安,到時候價格必定會低下來。
只是,要等。
而且不知道要等多久。
出了這最后一家米鋪,天空飄起了蒙蒙細雨,謝云嫣站在屋檐下等云川去車上取雨具,在心中細細盤算起來。
現在市面上的米糧,被姚家哄抬到災年才會出現的價格,又恰逢長安城中百姓開始囤冬糧,一路行來,她已經聽見不少百姓的怨言。
姚家與民爭搶物資,沒有半點遮掩。
接下來,得再去看看棉價,如果和糧食是一個情況,回去還需要再聯系剩余幾家夫人,都做好施米施棉的準備。
云川帶著雨具匆匆趕來,見謝云嫣滿目愁容,怕自己勸不好,便將懷里護著的油紙包遞了過去:“大小姐,這是您從前最愛吃的李家椒鹽胡餅,您趁熱吃吧,肚里有食,才能扛得住秋寒。”
這是他關心自己的方式。
謝云嫣笑著接過胡餅,剛想抬袖掩口咬一口,忽然聽見旁邊起了沖突:“都說沒米了,你再糾纏下去,我就報官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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