DCM的康納傳遞過來一個他認為有利于冰芯的消息，但這著實讓方卓有些煩惱。
冰芯從中芯獲得了很多的技術援助，以及，從領頭的邱慈云到技術骨干乃至很多的普通員工都是中芯過來的。
方卓本人對張汝京矢志推動內地半導體發展也很佩服。
而從整個內地的半導體產業來說，中芯的體量和它的意愿帶動了不少相關企業。
冰芯今年有做一個晶圓制造服務聯盟，本意便是扶持一把國內的設備商，這個過程除了更加深刻的意識到產業形勢嚴峻以外，也從設備廠商口中得知，中芯很早就在做這個事。
只是，中芯有些隨緣，沒那么系統性。
國內半導體產業任重而道遠，需要更多的同行者才能越做越好。
上午時間，方卓沒有著急的把消息通報給張汝京，他偷得浮生半日閑的在書房練了半天書法，下午則是半日閑（x2）的手把手教了教提前下班的蘇薇蘇總裁。
相較于上午書房里的安靜，下午的時光，茶香、墨香、人香。
當方卓看到小蘇寫完最后一筆，笑著說道：“有進步，‘千里之行始于足下’，這個‘足’寫得像是穿了高跟鞋似的。”
蘇薇“呸”了一口，這是夸人的話嗎？
方卓認真的說道：“總比之前看著像是不穿鞋強。”
蘇薇放下毛筆，揉了揉手腕：“我不懂這個，就你辦公室里那一幅字‘與人為善’，這幾個月偶爾有領導和合作伙伴過來，他們看到都是大夸特夸，你的字到底是什么水平？”
方卓思慮一會：“大膽的自評一句，我的字是九分猴氣一分虎氣。”
蘇薇意外道：“這么謙虛？”
“名家大家留下來的帖子那么多，我這算什么，不過是臨摹工夫罷了。”方卓把茶喝完，“因為有易科有冰芯，那些人的眼里就只能瞧見一分虎氣，要是什么光環都沒有，剩下的九分猴氣恐怕立時就漏出來了。”
蘇薇忍俊不禁：“自我認知聽起來好像挺清晰。”
方卓悠悠嘆道：“是啊，一分虎氣九分猴氣，剩下九十分帥氣。”
蘇薇立即點頭，莞爾道：“自我認知更清晰了！”
兩人出了書房，打算出門。
今天晚飯的著落在周辛那邊，他前幾天海釣了一條很大的石斑魚，正好知道方總要回申城便一直冷凍封存。
“我明天去見一趟張汝京，到了他辦公室就喊‘禍事了禍事了，臺記又要對你們動手了’，你覺得怎么樣？”方卓拿著外套也不穿上，去周辛那邊同樣是幾步路。
“還是正經點比較好，DCM的這個消息真就準確嗎？”蘇薇說道。
方卓默然，單以一個消息來提高重視是草率了點，但結合后來中芯的情況，恐怕不假。
關鍵在于，張汝京是前輩，是個有著自我判斷的企業家，他不是自己的合伙人或者下屬，極可能聽一聽也就罷了，左右不過是兵來將擋水來土掩。
只是，這兵這水可能都不太好對付。
方卓把這些念頭收在心里，沒有和小蘇細說，易購的事情已經足夠忙，沒必要給她再加煩惱。
“我覺得你這一趟回來，嗯，脾性還真的好了不少。”蘇薇在電梯里如此說道。
方卓吸了一口氣，自矜道：“碰見的人和事越來越多，看到的怪人和怪事也越來越多，心境就越來越平和，這一趟回家，我是抱著深耕電子商務的心情，是抱著‘他時櫜（gāo）吾弓，閉門讀黃庭’的心態。”
蘇薇愣了愣：“gao？哪個字？什么意思？”
“一個很復雜的字，意思是‘弓箭的口袋’，你肯定不會寫，改天教伱，總之，提高休養，不光是寫了字掛起來，更得放在心里。”方卓嚴肅的說道，“我最近都要低調行事，謝絕一切媒體。”
蘇薇按響周辛家的門鈴，說道：“那我讓人把你辦公室的‘與人為善’取下來吧，你都放心里了。”
“那也不必，有個字提醒我也不錯。”方卓搖頭。
戴著圍裙的周辛開了門，大肚子的于嵐羽也在旁邊。
蘇薇連忙去扶于嵐羽：“你不好好坐著，還到門口干什么？今天風又涼。”
于嵐羽笑嘻嘻的說道：“不礙事，懷孕之后就整天冒汗，薇姐，方哥，你們坐。”
方卓掛了外套，進門換鞋，先和于嵐羽煞有介事的聊了會小朋友，然后才到廚房看周辛對一條足有半個人大小的石斑魚忙活。
“好家伙，這么大，你怎么釣上來的？”方卓驚訝。
嘿，這可就戳中周辛的癢處了。
他一邊老道的處理石斑魚，一邊滔滔不絕的介紹海釣里人與魚的較量。
方卓雖然對釣魚不感興趣，但聽著的感覺也還不錯。
等到各式處理的石斑魚開始上桌，周辛看到自家媳婦和薇姐聊得開心，他沖研究石斑魚部位的方總說道：“方哥，有個事，我沒什么經驗，想讓你指點指點。”
方卓抬頭笑道：“不會是起名吧？”
“不是。”周辛斟酌道，“是我想給家鄉的偏遠地區教育投些錢，你說我該怎么投比較好？是投給當地還是……”
方卓聽出來一點意思，直接問道：“捐錢容易，你自己怎么想？”
周辛聽見這話，知道方總看出來自己存在某種想法，認真的說道：“我不太放心直接投，想著是不是能做一個專注偏遠地區教育和留守兒童的慈善基金會。”
方卓不語。
“方哥，你知道的，我是窮地方出來的，現在能騰出來手就想做一點點工作外的事情。”周辛躊躇著說道，“也許能幫到的人不多，但我覺著能幫就幫，有一個算一個。”
“上個月，我回了一趟老家，那里和我記憶里的十年前沒什么兩樣，就像是……”
“就像是琥珀里被封住的昆蟲，時間好像沒什么作用。”
“不，也有作用，我記憶里的一座小學沒人去了，瞧著都快塌了。”
周辛搖搖頭，沒再繼續往下說：“方哥，我沒多大的目標，就是想幫幫家鄉，要是還能幫到更多的人，那就再好不過。”
方卓嘆了口氣：“周辛啊，碰到的怪人怪事多了，忽然看到你這樣一個正常人，我還有點接受不了，你比我強，這個事可以做，但要有個獨立的第三方審計，不要把好事做壞了。”
周辛笑的有點靦腆，說道：“不一樣，方哥，你本事大，你是做更大事情的人，易科、醫科和冰芯能有今天，離了誰都行，一定離不開方哥，你想的是產業的事，我想的就是把公司事情做好，再能額外做些讓我心里舒坦事，那我就心滿意足。”
方卓點點頭，沒再多評價，說道：“你找人弄個基金會的框架出來，再找個知名的審計第三方，錢這方面，嗯，你能投多少？”
周辛伸出五根手指。
方卓沉吟：“五千萬夠了，能做很多事。”
周辛被自己的口水嗆到，他緩了緩才苦笑道：“方哥，是五百萬，你忘了，我投票變現都投給MIGA基金了。”
他還需要保證生活不出問題，拿出這五百萬后就真的沒什么多余的錢了。
“噢……”方卓想了想，“那錢的事交給我，我朋友多。”
周辛忍不住露出笑容，是啊，方哥朋友多！是那種有錢的朋友多！
“我這個月月中要去義務開個國內電商的會，到時候幫你化化緣，月底還有個申城商會的春節前致辭，也可以找找錢。”方卓瞬間想到了自己行程，“明年2月初還得去趟香江，也可以瞧瞧能不能碰見有緣人。”
周辛連連點頭，保證道：“我就找普華永道的人來做審計，國際四大事務所，一定讓賬目透明。”
方卓“嗯”了一聲，最后說道：“能從朋友們那化緣到多少錢，我就再出多少錢，也算盡些心意。”
周辛驚喜道：“方哥，那基金會就用你的名字來命名！”
“那倒不用，你原來想用什么名就用什么名。”方卓拒絕道，“你做這個事是從心出發，我投點錢也不是為了什么名利，一切都走正式流程。”
周辛滿足之余也直言不諱：“方哥，用你的名字可能做事會更順利。”
方卓一怔，還是搖頭道：“算了，你要是沒想好，把兩家公司的名合在一起也行。”
易科和醫科。
易醫、易科、科醫、科科。
周辛覺得很明顯，科科基金會是個最恰當的名字。
“還開飯不呀？餓了餓了。”于嵐羽看到兩個大男人在廚房里嘀嘀咕咕，大聲喊餓。
“來了來了。”周辛端著碟子出來，“我和方哥商量事呢，打算成立一個助力教育和留守兒童的基金會。”
蘇薇饒有興趣的問道：“想法不錯，叫什么名？”
周辛玩笑道：“科科基金會。”
方卓看了周辛一眼，很好，即將升級父親的男人選擇了疊詞便顯得很有愛心。
蘇薇真被逗笑了，聯想道：“你們孩子的小名不會是起名就叫‘科科’吧？”
于嵐羽眼睛一亮：“男孩的話就叫科科，女孩的話就叫可可，怎么樣，怎么樣？”
周辛：“咳咳咳……”
方卓頷首：“挺好。”
“可可還挺可愛。”蘇薇同意了一半。
于嵐羽又開始不知第幾次沉思孩子的名字，這是個費心的活。
“吃吧吃吧，方哥，薇姐，嘗一嘗。”周辛把注意力轉移到石斑魚全餐上，開始聊自己對這條魚的處理。
方卓和蘇薇來蹭晚餐，也就沒提工作上的事，時不時拌句嘴逗逗于嵐羽。
于嵐羽笑點低，常被逗得哈哈大笑。
大快朵頤，酒足飯飽。
晚餐之后，蘇薇繼續陪著于嵐羽聊天，方卓先和周辛聊了會醫科的項目，然后又聊了會基金會的事。
方卓做事向來利索，嘴上和周辛聊著天，心里已經在轉悠合適朋友們的名字，來為暫命名為“科科基金會”尋找大客戶。
像申新科創王風益，他就不合適，不管他有沒有寬裕的錢來投慈善，按照他的身份，拿出來大筆錢恐怕就是犯錯誤。
而像今日資本的徐新，她挺合適。
今日資本是從投資易科獲利的，雖然今日資本一直沒套現離場，但價值相較于前面的融資已經不可同日而語。
方卓沒有多想，直接給徐新打了電話，一口一個“新姐”。
當他把事情說清，對方也很給面子，三兩句就爽快的定下“100萬”數目的慷慨解囊。
周辛微微吸了口氣，這就五分之一周了，還是方哥好使。
方卓見事情順利，琢磨兩秒，對周辛說道：“老熊現在和我處的挺好，你給他打個電話，問問他。”
周辛有些納悶，為什么要由自己打？
方卓解釋道：“我最近挺麻煩他，這剛從京城離開又聯系他，太事多了，你直接給他打。”
這是為自己發起的基金會做事。
周辛責無旁貸的撥通了熊總電話，客客氣氣的說了一通基金會的用意。
熊瀟鴿耐心的聽完，然后問道：“方總在不在旁邊？你讓他接電話。”
周辛用手勢比劃了一下。
方卓搖手，示意不接。
熊瀟鴿等了兩秒，也不用周辛出聲，直接提高聲音：“方卓！方卓！你在旁邊！你在旁邊呢！”
手機沒開外音，但聽筒的聲音都直接傳到方卓耳朵里了。
他有些無奈的從周辛手里拿過手機，沒好氣的問道：“老熊，你這個人有時候就是拎不清，人家周辛好心好意的幫你給偏遠山區教育做點事，你要投就投，不投就婉拒，他又不會說你，你找我干什么？”
“別廢話，不管好事壞事，周總給我電話，我就知道是你的主意。”熊瀟鴿更沒好氣。
“人家徐新三秒鐘就掏了一百萬。”方卓拿出實例。
熊瀟鴿嘆道：“方卓，你是不是見不得我銀行賬戶有錢？你就非要把我的家底嚯嚯干凈嗎？一百萬太多了，我投五十萬。”
“你投五十萬，周辛肯定感謝你，但你非要我接電話，人家新姐都一百萬，你老熊三年后從中行提大把的錢，現在有臉跟我說五十萬？”方卓問道，“這是新姐給定的基調，你也一百萬，不服氣你去找她聊。”
熊瀟鴿為難道：“不是我不愿意，是我現在方便拿出來的真不夠一百萬了。”
方卓考慮了三秒鐘，老熊投資中行好像確實掏空了身家：“這樣吧，我借你五十萬，你湊個一百萬，有錢了別忘還我。”
“……”熊瀟鴿吐槽道，“你何必呢？你直接自己投進去不就行了？”
“規矩，無規矩不成方圓，這是做事的規矩，這是新姐的調子，這是我維系你老熊的臉面。”方卓義不容辭的說道。
熊瀟鴿呼了一口氣：“嗯，我要臉，我是要臉的人，那你從別人那里要錢的時候記得也別低于一百萬。”
他相信不要臉的人能做事有方法的維持住這個底線數字。
方卓干脆的答應道：“放心吧，我肯定會維護新姐和老熊定下的調子。”
熊瀟鴿結束了通話。
但行好事，莫問前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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