先谷歌，后高通，再晨星。
圍繞易科手機項目的關聯方縱使方卓向來擅長處理不同立場的利益，也都覺得有些目不暇接。
伴隨著這三方以及扭扭捏捏的德儀，易科的研發中心需要處理大量的資料，而晨星的梁公偉等人呆了兩天還不愿意離開，硬生生要從方總手里勻一間給晨星團隊的辦公室。
“你們的人還沒來，等到來了，我還能少辦公室不成？”方卓頗覺哭笑不得。
梁公偉卻極其認真：“落袋為安，免得夜長夢多。”
方卓只好現場分配辦公室。
與晨星對接的芯片項目先前被方卓命名為“火神”，考慮到也存在保密必要，晨星方面主動建議了一個項目代號，稱之為“礻鬲”，正是取了“祝融”的一半。
方卓倒不是不知道讀音，shì
gé嘛，只是覺得這晨星高層的風格有點……說不上來。
就在他稍微從各家信息的判斷中喘了口氣，開始關注國內淘寶6·18活動事后的數據時，不速之客登門硅谷的研發中心。
聯發科的董事長蔡明介率隊匆匆來訪。
說來也巧，晨星的梁公偉都打算晚上便離開硅谷，沒想到剛和同事有說有笑的走出研發中心大門，正好瞧見下面打量招牌的蔡明介，他當即便變了臉色。
“蔡總，你來干什么？”梁公偉下意識的就想大聲呵斥，轉眼瞧見蔡明介臉上的笑容，意識到這個表情不是給自己的，聲音又放低下來。
蔡明介帶人快步走上臺階，提前伸出雙手去握露面的方總的右手，爽朗的笑道：“梁總，我來硅谷，當然是為了告訴方總，聯發科是一家比晨星更好的公司。”
梁公偉的臉色已經恢復如常，只是看向方總的眼神里多少有一絲絲委屈，說好的，方總，咱們說好的呢？
方卓被蔡明介連連搖動右手，有點無奈的笑道：“蔡總，你這樣突然襲擊的大駕光臨，真是折煞我了，易科何德何能，能得到蔡總、梁總的青睞？”
昨天的時候，研發中心接到聯發科的拜訪請求，這被方卓示意婉拒了。
然而，今天再接電話，人家聯發科董事長都已經快到門前。
聯發科自1997年成立，如今將近10年，現在也是一家將近70億美元市值的公司。
沒有說蔡明介以董事長身份千里迢迢的登門拜訪，他方卓卻避而不見的道理。
蔡明介笑道：“早就聽聞內地出了位大才，先易科出國與國外巨頭斗，再冰芯面世掀內地半導體發展的新篇章，這回趁著易科想要進軍手機市場，我蔡明介才算得償所愿的見到方總，有了與方總合作的可能。”
這位也屬半導體前輩，年齡更是五十好幾，說起話來又是“大才”又是“得償所愿”，姿態相當之低。
方卓露出微笑，連連擺手：“蔡總謬贊，蔡總謬贊啊。”
旁邊的梁公偉有些急了眼，但他對這轉的慢，嘴上接不上話，額頭便隱有汗漬。
稍后面的韋博運在這方面卻夷然不懼，立即挺胸而出。
他笑道：“方總確實是大才，但最讓我佩服的還是方總人在低處時的堅韌不拔，換了我，易科要面對索尼、蘋果這樣的巨頭，恐怕立時就沒了膽氣。”
韋博運佩服的看了方總一眼，繼續說道：“冰芯就更是如此了，內地半導體羸弱，像蔡總聯發科交好的臺記，那真是世界第一，要是我，想想這個差距就只有唯唯諾諾的份。”
“我素來佩服的人就兩個，堅韌不拔的方總是一個，高瞻遠矚的梁總也是一個。”
“當初我們梁總做出晨星與冰芯全面合作的決定，我還有異議，現在看來，我真是鼠目寸光，沒有冰芯，沒有梁總，晨星絕不會有今天能驚動蔡總的局面，這么一想，我都恨不得連敬方總和梁總三杯！”
方卓放聲大笑，梁公偉松了口氣。
蔡明介瞇了瞇眼，這晨星的部將倒也有點急智。
“你們啊，真是高抬我了，易科和冰芯都還任重道遠，幸好我這個人向來知道自己有幾斤幾兩，走，蔡總，我們進去喝茶。”方卓忍住好笑的心情，邀請了蔡明介，又對梁公偉說道，“梁總，電視芯片的合作肯定沒問題。”
梁公偉知道方總是在蔡明介面前打了個玄虛，微笑道：“方總，蔡總，你們忙，咱們大家都還有很多合作的機會。”
方卓微微點頭，引著聯發科董事長的團隊走進研發中心。
梁公偉一行人繼續往下走，余光卻都瞥著蔡明介一行人。
等到他們的身影消失，晨星一群人也立刻停住腳步。
但易科借出的商務車開到了面前，總經理楊偉毅擔當司機，放下車窗，沖著同事們喊道：“走啊，上車，逛逛去。”
梁公偉沒好氣的說道：“還逛什么逛，蔡明介聞著味的來了！”
楊偉毅大吃一驚，立即熄了火，開門下車。
聯發科可是晨星真正的競爭對手。
如今晨星那一套還是學的聯發科，但因為比聯發科更拼才在電視芯片領域占到上風，好容易覷見手機領域的發展入口，蔡明介竟然親自來了硅谷？
“他怎么來了？他怎么知道這邊的？踏馬的誰泄密了？”楊偉毅十分惱火。
梁公偉搖頭，懷疑蔡明介還是從寶島七繞八繞的半導體關系里聽說了這件事。
楊偉毅關切的問道：“方總什么態度？”
梁公偉凝重的答道：“蔡明介都親自上門，方總能什么態度，他們進去談了，聯發科有手機芯片設計的成熟經驗，這點不是我們能比的，考驗晨星的時候到了。”
楊偉毅默然。
片刻之后，他嘆了一口氣：“本來還想著祝融呢，現在能把火神搞出來就不錯了。”
晨星一眾人心有戚戚焉。
梁公偉感嘆道：“火神之路，道阻且長。”
韋博運立即接道：“梁總說得對，道阻且長，行則將至。”
梁公偉考慮到項目發展的重要性和競爭的嚴峻性，認為韋博運的職務可以往上提一提了。
……
會議室短時間迎來了第四波客人。
方卓沒和蔡明介多客套，只是有點好奇聯發科這次大動干戈的原因。
畢竟，兩邊以前沒打過交道，易科的手機項目也只是半個雛形。
蔡明介聽著方總流露出來的意思，正色道：“方總，要說沒有一點與晨星半導體的競爭，那你肯定是不信的，但要說全是為了狙擊晨星半導體，那也是大大的失真。”
方卓慢慢說道：“蔡總應該知道我與晨星良好的合作關系。”
“是，晨星與冰芯以及內地電視廠商都有很融洽的合作，我也知道冰芯還持有晨星的一點股份，但這都不應該成為易科多一個合作選項的阻礙。”蔡明介語速不慢，鄭重的說道，“讓我這次過來最關鍵的因素還是因為我對安卓系統的看好。”
方卓有些意外，不知這位蔡總是不是故作驚人之語，安卓系統現在在業界沒出什么大動靜，像谷歌想要推動的開放手機聯盟還沒正式開始。
“不知道方總知不知道內地手機的現狀？”蔡明介稍微放慢語速，“那些內地的白牌手機很有市場，去年，我們賣出3000萬片芯片，95%都是賣給了內地客戶。”
他又很有信心的說道：“今年，這個數字最少還能增長一半。”
方卓沒有被震驚，聯發科如今的市值自然有其支撐的理由：“不算太了解。”
“有的時候，我都為內地白牌手機的想法而驚奇，那些雙卡雙待、四卡四待、震天吼、低音炮、跑馬燈、氛圍燈、長待機、可使用干電池、集成收音機……”蔡明介笑著說道，“只有我想不到的，沒有他們做不到的。”
方卓點點頭：“華強北，Motrola、三新、song
Ericsson。”
白牌手機就是山寨手機，華強北現在是國內山寨手機最大的集散地。
“方總，你們易科就是做消費電子的，肯定知道不同階段的需求都是存在的，低端、中端、高端，白牌手機賣那么火，自然有它的市場需求。”蔡明介如此說道。
他繼續說道：“這個需求現在是被白牌吃，如果有一款免費開源的手機系統，如果真如谷歌描述的那樣，這個需求下的市場秩序肯定會被重塑。”
“我想，晨星他們過來不是為了和高通、德儀競爭吧？”
“方總，你覺得安卓系統想要有所發展，它是自上而下，還是由下而上？”
蔡明介提出了一個問題。
方卓略一沉吟，跳出預設答案：“上和下似乎并不矛盾。”
“不管這上下如何鋪設，入門級別的產品放眼整個市場，聯發科都是易科最好的選擇，也是安卓系統最具實力的選擇。”蔡明介想說的是這個。
方卓沒有說話，安卓系統的普及對自己是有極大利益的，而因為有冰芯、安卓公司、經驗豐富的渠道以及與京東方的關系，易科如果做入門級手機，那絕對是正規軍打散兵游勇。
但是，之所以把晨星喊來的最大意義是為了增強IC設計環節的能力，是多一分自主的可能。
冰芯持有晨星半導體的股份，還有一些后續的設計，勉強算半個干兒子，聯發科就不一樣了，它不論何時都是以自家利益為主。
不過，轉念一想，玉不琢，不成器，有個聯發科在旁給壓力也未必是壞事。
更商業一點，比如業界某家企業，先敲定要和乙方合作，等到乙方花大代價投入后又采納別家方案，反手再收購因損失大客戶而風雨飄搖的乙方，這也不是不能考慮。
蔡明介見方總遲遲不說話，問了一句：“方總是對我們依靠山寨機起家的技術能力不信任？”
這是聯發科董事長進入會議室首次提及“山寨”，而非“白牌”。
方卓察覺到對方的一點情緒波動，搖搖頭：“出身山寨，不是恥辱，能屈能伸，方為丈夫，聯發科能走到今天，我是佩服蔡總的，剛才我只是在考慮安卓系統的完成度。”
“實不相瞞，安卓系統距離真正的投入使用還有距離，梁總他們這一趟過來主要也是為了電視芯片的市場，入門手機只是順帶一提。”
蔡明介對方總的“實不相瞞”信了七成。
方卓誠懇的說道：“蔡總，我是一個在商言商的人，安卓系統的完成還需要時間，易科如果有入門級產品的計劃，聯發科絕對是最優先的備選項，這是技術和經驗所應得的。”
蔡明介這時撥動籌碼：“聽說冰芯的制程已經在90nm有所突破，方總，入門級別的產品最不缺量，聯發科的銷量逐年走高，這正是咱們合作的空間。”
方卓心里微微嘆氣，不知從什么時候，找上門來的人都經常的要提一提冰芯，難道自己對冰芯的愛就那么明顯嗎？
他露出笑容，談了幾句冰芯的產能，最后又再次重申安卓系統的進度問題，示意現在還沒到真正談合作的時候。
蔡明介則是全面介紹了聯發科的技術團隊，他們去年為了更好的在手機芯片領域有所作為，重金收購了一支海外團隊。
這讓方卓想起今年有類似動作的晨星半導體。
只能說，不愧是大小M，這兩家公司的競爭確實相當之卷。
“方總，不知道易科的第一款手機的芯片打算用德儀還是高通？”蔡明介最后問了句易科手機的問題。
“還沒確定，還是要看安卓系統的進度，不過，我們原型機里采用的是德儀的2420，效果看起來還不錯。”方卓透露了一個消息。
蔡明介點點頭，到了離開的時候吐露志向：“希望將來有一天，易科中高端手機的選項里也能加上聯發科的名字。”
“士不可以不弘毅，任重而道遠，我也希望能早日看到這一天。”方卓和聯發科的董事長握手，親自送他們出門。
蔡明介留下了一份聯發科對內地白牌手機市場的調研，算是一份小小的禮物。
等到這群人離開，沒過多久，梁公偉還是沒按捺住心情，來找了方總，意圖打探打探情況。
方卓倒是沒有隱瞞自己的態度：“梁總，我當然更愿意與晨星合作，不然也不會一開始就找你們，但到時真正選擇哪一邊還是看芯片表現說話。”
他見梁公偉的神色有些復雜，笑著問道：“如果是現在，換了梁總來決定，面前的聯發科和晨星，你要怎么選？”
按照當前情況，這是一個不需要回答的問題。
梁公偉沒有昧著良心，只是說道：“幸好還有時間，幸好不是我來決定，是方總來決定，方總的高瞻遠矚不是我能比的，晨星當自強，也一定會珍惜這樣的機會。”
方卓喜歡這樣的表態，機會就放在面前，縱然是存在一定的標準浮動區間，也要能殺入門檻才是。
至于什么高瞻遠矚不遠矚，以后晨星多和冰芯親近，總有近紅者赤的時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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