粉末冶金廠門口，接到林凡電話通知的孫主任，早早的就在廠門口等待了起來。
這個時代，雖然電話不多，但像這些比較大的廠子里，倒是都有幾部用來互相聯系的電話。
看到林凡騎著自行車，從遠處緩緩而來，孫主任臉上露出了笑容。
昨天農機廠的周主任，下班之后就來找過他了，說了林凡去他們廠里解決問題的事情。
為的，就是讓他好好招待林凡，生怕他不夠重視。
沒想到，今天林凡就來他們廠了。
這林主任，怕是之前是真的在忙，廠里的事情一安頓好，就匆匆往他們兩個廠跑了。
至于先去的農機廠，再來的他們廠子，孫主任是并不覺得有什么問題。
畢竟這農機廠的是生產問題，本就比他們廠的事情來的要心急。
“孫主任，讓你久等了，真是不好意思。”林凡有些歉意的說道。
看這樣子，他就知道，孫主任已經等了好一會兒了。
“沒有沒有，我也是剛出來。”孫主任笑著將林凡迎進了廠里。
“我們廠子比較偏，真是麻煩林主任跑一趟了，先去我辦公室里喝杯茶潤潤嗓子。”
“那我就不客氣了，我這還真是口渴了。”林凡笑著說道。
孫主任和周主任不同，給人的感覺更圓滑一些。
若是找個人來比喻的話，更像是有了底線的許大茂的，一看就是非常善于鉆營的人。
對于這樣的人，林凡自然不會用當時在農機廠時候的態度。
“好好好，我這剛好有一些好茶，就是不知道合不合林主任口味了。”孫主任笑著說道。
“孫主任，這就客氣了。有茶喝就挺不錯了，我哪里還能挑啊。”林凡隨口回道。
走在去往后勤部的路上，林凡看著不時從身邊路過的工人，心中不由有些奇怪。
這粉末冶金廠工人們的臉色也都不是太好，給人一種病懨懨的感覺。
照道理來說，現在哪怕是糧食不足，但四九城廠子里的工人，也不至于會有這樣的臉色才對。
這只要看軋鋼廠還有農機廠里的那些工人，就能知道。
畢竟，這里可是四九城！
來到后勤部，孫主任從抽屜里拿出一小包茶葉，給林凡泡了一杯茶。
看他小心的樣子，就能知道這茶肯定不差。
“林主任，我們先休息一會兒，等下再去技術部。”孫主任滿臉堆笑的說道。
林凡點點頭，拿起杯子喝了一口茶，笑著說道：“好茶。”
“您喜歡就好。”孫主任恭維了一聲。
放下茶杯，林凡猶豫了片刻，一臉鄭重的說道：“孫主任，有句話不知道我當不當講。”
“林主任太見外了，有什么事情但說無妨，我能辦到的一定不會推辭。”
孫主任一臉真誠的說道，對于林凡這話并不驚訝。
人家大老遠的跑來他們粉末冶金廠一趟，有些要求太正常不過了。
“剛才一路上，我看到你們廠子的工人，面色都不太好，是最近糧食方面有困難了嗎？”林凡斟酌一番，輕聲問道。
這邊工人的情況，讓他有些在意。
如果真是因為缺糧的話，那就說明這天災比他預計的要可怕的多。
孫主任先是微微一愣，沒想到林凡要問的，居然是這個。
沉默了片刻，然后才解釋道：“林主任有所不知，我們廠子的工人，一直都是這樣的，和糧食沒什么關系。”
“哦？一直都是這樣的？”
林凡有些詫異，沒想到竟然是這個答案。
“對，一直都是這樣。”孫主任嘆了一口氣。
然后繼續說道：“我從廠子剛辦起來就在廠子里了。
開始的那半年大家都還好，但之后大家的臉色就越來越差了。
哪怕是新來的工人，只要是進車間的，最后都會變成這樣子。”
林凡聽完孫主任的話，眉頭不由深深的皺了起來。
這個年代的人，并不清楚，某些工業生產會對身體造成危害。
按照描述來看，這粉末冶金廠，就存在這樣的問題。
并且，這個問題從建廠開始，就是一直存在的。
但他也有些奇怪，隨手大家對于那些概念性的東西不了解，但對于自己身體變化不可能沒有感覺。
這人數一多，廠領導應該也會有這方面的猜測才對。
想到這里，林凡便蹙眉問道：“這個情況，你們廠子沒有向上級匯報過嗎？”
“怎么可能沒有。”孫主任苦笑一聲，然后說道：“一開始的時候，我們就上報過了。醫院那邊還專門來了不少醫生，來給廠里的工人們診斷。”
說到這里，孫主任停頓了一下，而林凡也沒有插話，而是靜靜的等待著下文。
“但是醫生診斷之后，只是說我們廠里的工人身體并沒有什么大問題，應該是工作室吸入粉塵導致的身體不適，建議車間工人輪班。”
“工人們聽到身體沒有問題，再加上出了咳嗽之外，并沒有其他不適，大家也都沒有當一會事兒。
至于輪班的事情，工人們也都不同意，然后事情就一直拖到了現在。”
說完，孫主任又忍不住嘆了一口氣。
他沒有說的是，這兩年已經有好幾個工人因為身體問題不得不讓人來頂班了。
其中不乏優秀工人代表這樣的，廠里的技術支柱。
林凡的眉頭皺的更深了幾分，他沒有想到，當時醫生給出的居然是這樣一個診斷。
看剛才工人的面色，絕對不是身體不適那么簡單。
不過他也不是醫生，沒有辦法判斷出到底是什么原因造成工人身體的損傷。
但林凡也不是沒有辦法了，不過還是要先看一下工人們的工作環境之后，才好確定問題的源頭。
想到此處，林凡的眉頭舒展，然后有些歉意的說道：
“孫主任，這倒是我多問了。”
“哪里哪里，林主任你也是擔心工人的身體。其實不只是林主任你，不少第一次來我們廠子的領導，都會問這個事情。”孫主任笑了笑，臉上的愁容也隨之消散。
這么多年過去了，他心中有的也不過是一些傷感，當時的那種擔心難過自責，早就已經消耗殆盡了。
也是因此，他從曾經的熱血少年，變成了如今這個善于鉆營的人。
“孫主任，我們還是先去技術部，解決一下你們廠子建立學習小組的事情。
要是可以的話，我還想去你們廠子的生產車間看看，也好給些建議。”
林凡也沒有繼續這個話題，而是說起了來粉末冶金廠的原本目的。
現在說再多也沒有用，還不如先解決了這件事情，然后再專心去了工人們的工作環境。
“啊，對對對。這聊著聊著，我倒是把正事兒給忘了。”孫主任一拍額頭，就像是才想起來一般。
“林主任，那我們先走著？技術部那邊，我之前已經打過招呼了。”
林凡有些好笑，這孫主任從剛才開始，就時不時在看墻上的時鐘，若說忘記了正事，他是一萬個不信。
不過面上，林凡當即起身，有些不好意思的說道：“孫主任，我們快過去吧。他們怕是早就等急了，我這心里有些過意不去啊。”
“沒事兒，沒事兒。他們平時也一直在技術部里，我們早點過去晚點過去，都不影響。”
話雖如此，但這孫主任也是立刻起身，帶著林凡離開了辦公室。
這粉末冶金廠不像軋鋼廠那么大，整個廠子總共也就兩千五百多人。
整個廠子的行政部門，都在一棟樓里，后勤部和技術部離的并不遠。
兩人走了沒幾分鐘，便到了技術部的辦公室。
“林主任，我們先去找技術部的蘇主任，他可是對您神往已久了。”
推開技術部的門，孫主任便笑著對林凡說道。
林凡點頭同意，然后便環視起了粉末冶金廠的技術部。
這還是他第一次看到其他廠子的技術部是怎么樣工作的，電子廠那次也不過是在二組長的辦公室里坐了一會兒而已。
粉末冶金廠的技術部，除了人員比軋鋼廠少一半以外，其他倒是和軋鋼廠差不多。
只不過，讓林凡感到有些好笑的是，從他跟著孫主任一起進來之后。
這些技術部的人，會時不時偷偷的看他一眼，見他看過去又會立刻低頭開始工作。
他還記得，一年前他在軋鋼廠里，也是這樣偷偷觀察來技術部查看的領導的。
這一晃，他自己都已經站到領導的位置了。
跟著孫主任走進辦公室，看到了孫主任口中的蘇主任，互相認識了一番。
“林主任，我可是知道你有多厲害的，這次你可不能給我藏私啊。”蘇主任笑著說道。
林凡輕笑一聲，然后問道：“這學習小組，蘇主任你參不參與？”
“我就算了，手上的事情多，時不時還要出個差。”蘇主任搖搖頭，解釋了一句。
林凡頓時了然，然后問道：“這學習小組的人選你都定下了吧，你就算不參與，但指導的事情還是要來的。”
“已經定下了，你需要見一下么？”蘇主任問道。
“人我就不見了，既然你會進行教導，那事情就好辦多了。”林凡輕笑擺手。
這蘇主任的意思，他已經清楚了。
他可不是想弄個切實的學習小組，或者說這學習小組只是順帶的產物。
而真正的目的，應該是在幾個人里面，找出一個能接班的人。
這樣一來，他也能順利抽身，去進行一些重要的項目。
“這樣，現在我給你寫個方案，你看過之后若是滿意，就那么操作。要是不滿意，我們再一起修改，你看怎么樣？”
林凡瞥了一眼有些茫然的孫主任，然后對蘇主任提議道。
這種的技術員之間的默契，孫主任這樣的人是看不懂的。
既然這蘇主任找了他過來，想必是不想將自己要抽身的事情，讓廠里的人知道了。
而這選人的方案，不讓孫主任知道，那是最好的。
所以，林凡選擇了用筆把方法寫下來。
“那就辛苦林主任了，這人老了就怕記不住事情，這寫下來讓我安心多了。”蘇主任滿臉笑容的說道。
和林凡這樣的人交流就是舒服，只要他開一個頭，對方就知道怎么做最好。
“不過就是寫幾個字的事情，哪有什么辛苦不辛苦的。”林凡擺擺手，然后便起身和蘇主任一起，走到了辦公桌前。
蘇主任從辦公桌里拿出一本新的筆記本，交給了林凡，然后便再次坐到了孫主任的身邊，和他閑聊了起來。
林凡背對著兩人，從上衣口袋里拿出筆，就開始寫了起來。
寫了快十分鐘，才停筆將筆記本合上。
從始至終，林凡都沒有回頭看上一眼。
至于他在筆記本上寫的東西，除了最開始幾頁是的學習小組的框架，以及學習小組的模式。
之后寫的，都是一些無關痛癢的建議。
蘇主任選的是接班人，心里早就有了一套完整的挑選方案。
他若是再去寫怎么選人，那手未免就伸的太長了一些。
“蘇主任，我這寫完了，你給看看滿不滿意。”
“嗨，我哪兒能不滿意啊。聽孫主任說你對我們廠子的車間挺感興趣的，要不你們先去車間逛逛，我這也好先看看這學習小組該怎么搭建。”
蘇主任起身走到林凡身邊，笑著說道。
“我這倒是想，就是不知道孫主任有沒有空了。”林凡笑著調侃了一句。
他很清楚，孫主任是肯定不會拒絕的。
“林主任這是哪里話，您都開口了，我就是沒有時間也得有時間不是。”
果不其然，孫主任當即就起身，笑著答應了下來。
他現在也看出來了，這蘇主任不想讓他知道學習小組的具體事項。
對此，他倒是并不在意。
他一個管后勤的主任，對于技術部的事情本就沒有什么興趣，不知道就不知道吧。
反而林凡去參觀車間這件事情，他來的非常重視。
農機廠那邊的事情就放在眼前，要是林凡也能指點他們廠子的工人兩手，他這功勞不就來么。
“哈哈哈，孫主任，那我們現在走著？”
“走著！”
孫主任正準備帶路，然后又回頭對蘇主任說了一聲：“蘇主任，要是有什么問題的話，一會兒我們飯桌上聊如何？”
“好，我和林主任還沒有喝過酒呢，今天這招待餐我就厚著臉皮過來了。”
蘇主任開了一句玩笑后，便低頭繼續查看筆記本了。
孫主任笑了笑，然后便帶著林凡去車間里參觀了。
粉末冶金說白了，就是將金屬粉末壓鑄成工件，然后再經過熱處理等工序，最終成為成品工件。
林凡剛走進車間，就知道工人們身體不好的原因找到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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因為，這車間里的粉塵飄蕩的，已經對視線有一些阻礙了。
常年在這樣的金屬粉塵里工作，身體會變差是理所當然的。
最為重要的是，在車間里工作的工人，沒有任何的防護。
沒有人臉上，有著佩戴口罩的痕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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