無名小說網 > 大華恩仇引 > 第四二五章 大難不死必有福(二)
  夢如黑霧,無際且重。人耽迷其間,猶受焚香之耗,經輪回之苦。

  幾聲遠近交替的子規啼音將梅遠塵由夢喚醒,脫夢那一瞬,他分明感受到一種“困獸出籠”的暢快。

  撥開珠簾,循著光線行去,眼前枝影斑駁,耳畔鳥鳴不絕,恰是一日晨氣最盛之時。院墻格局、樹植形容無不諳熟,亭臺坐落、花草布置盡如昨日。

  “我這是暈沉了多久,怎就回了都城?”梅遠塵一眼便認出此間乃自己在頜王府時常住的玉瓊閬苑。

  還未行至廊口,便聽有細碎腳步勝傳來。

  “公子,今兒雖不是朔日,但府上有客來,睡這許久的懶覺總是不好,小心夫人知了,定少不了你一頓訓斥。”一鵝黃衣裙少女自連廊外快步走來,半跑半跳,喜樂之意溢于言表。

  梅遠塵雙目瞪大如牛,盯著少女一時說不出話來。

  “怎愣著呢?”少女歪首嬌笑道,“餓了罷?我給你做了蓮蓉酥。”

  邊說邊從肘間放下了一個食盒,轉身彎下腰,去揭那笠蓋。

  梅遠塵眼角不自覺地努了努,雙手輕輕覆在她臉龐、鬢角......心中有同一鍋熱油在翻滾,瞬時燒燙了他的身心。

  “噫,不過睡了個囫圇覺,怎至于這般失魂?”少女回轉身形,正見他一臉木訥的模樣,還道他是生了病,伸手往他額上探了探,并不覺異樣,才又折回身去取食盒內的糕餅。

  溫熱如潤玉,哪里還有假?梅遠塵這次理會過來,一把沖上前講她從后抱起,拼命去廝磨她耳鬢,親吻她臉頰。

  少女怔了怔,握住他雙手,嗔道:“公子,外邊兒有人呢,也不怕羞。”

  梅遠塵并不答她,手上微微用力,把她抱地更緊了,耳邊廝磨地也更重了,口鼻深深吸著氣,仿似溺水之人剛剛爬上了岸一般。

  “你輕著些,可莫亂了我新梳的垂鬟分髾髻”

  ......

  “喀噠!”

  冷風大作,吹開了窗門。

  一麻衣少女從屋內行出來,將門揖好,閂實。

  云曉濛停下手上作動,朝她喚道:“傾心,把窗門打開罷。屋子內氣悶的很,他二人心肺均已受損,呼吸有些不暢。”

  聽了這話,易傾心忙又行回窗邊,扯下插閂,打開了窗。

  “啪!”

  “云姐姐,你怎打他!”易傾心快報沖到床邊,氣問道。見床上之人一手壓在被褥上,露出好大一片潮紅,忙伸手去撫摸,似要減少他的苦痛。

  “呸!誰叫他亂抓亂摸!”云曉濛恨聲罵道,“不剁了他手還是看著你的面子。”

  素心宮少男子,核心子弟更全是女兒身,她自幼長在其間,除與人比武對掌,何曾跟男子有過肌膚之親?何況是被梅遠塵抓住手心反復搓揉。

  其實,接掌門派以來,她頻繁在江湖走動,男女之防已看淡了許多。適才之所以那般氣惱,最主要的因由還是他嘴里一直在喚著“海棠”。

  “呸!”云曉濛越想越氣,趁易傾心未提防又狠狠在他手背上拍了一掌。

  這一掌,她是為云曉漾打的。

  “你怎還打!”易傾心被她激得措不及防,怒道,“你......他傷得這般重,兀自昏沉,哪里分得清那么多?”

  一邊說著一邊移身擋在云曉濛和梅遠塵之間,顯是怕她再出手偷襲。身子還沒坐定,忙又從腰間解下綢布去擦拭他的手背,眼淚也跟著絮絮落下。

  原來前夜與厥國人和張遂光廝拼時,他的雙手虎口早已被震開了兩道深深的裂痕,適才被云曉濛兩次拍打,右手好不容易結好的血痂又被撕開了。

  雖說流的血并不多,易傾心的心卻是真的疼。

  易麒麟雖不曾說起梅遠塵的傷勢,但昨天卻找人備了兩副棺材,其一自然是給薛定一的,另一副嘛,不是給梅遠塵就是給徐簌野備的,此間有性命之虞的,只有他二人。相較之下,誰都看得出梅遠塵的傷要重得多。

  “他竟還活著哩!”素心宮門人把他架到“孔最”時易布琛說過這句話。他說那話

  時,易傾心也在。

  他竟還活著?言下之意自然是他本該死了的。

  “遠塵哥哥的傷肯定很重很重......”

  好在素心宮甚善療傷治病,且有湛明的玄策真氣護著心腑,梅遠塵嘴里那口微弱氣息才不至于絕斷。經這兩日氣修、藥補,他的臉色才略漸好轉。

  至今早兒,竟能迷迷糊糊、斷斷續續說些話兒。雖然他說的好些話易傾心聽得并不明白,但一直緊繃的心總算松了一點。

  “這傅三哥、傅四哥的,多半是梅府上的親從,先前倒也聽爺爺說起過,想不到他們感情那么深厚,遠塵哥哥喚他們時眼淚也流個不停。”

  “海棠姑娘可是幾世修來的福分,遠塵哥哥竟這般惦念她。”適才在床邊聽梅遠塵癡醉般輕喚著“海棠”時,易傾心竟沒有一絲醋意,只想著,“倘使哪天我活不成,遠塵哥哥亦能這般記掛著我,我死了也值當。”

  少女情事,有時實在令人難以理喻。

  云曉濛接連喚了幾聲,見易傾心一直不搭理,知她是真的生了自己的氣,心生一計,撇嘴道:“罷了,我便走了,再不管他。他再嘔血,誰來找我也不應。”

  這一招果然湊效。

  易傾心忙轉過身,放下綢布抓住她手,急道:“好姐姐,你可不能走!遠塵哥哥傷還沒好,一會兒你還要給他行針排淤呢。”

  她話說得又急又憂,自是怕云曉濛一氣之下真的不管梅遠塵了。

  易麒麟說過,論療傷醫道,此間無人能比云曉濛。

  見她一臉急色,淚珠懸凝未落的樣子,云曉濛心下泛起一股悔意,柔聲勸道:“好妹妹,你哭的甚么急的甚么,我不過是惱你不理我罷故意激你罷。他還吊著半條命沒撿回來,我怎會真個兒撂了挑兒!”

  自己雖不涉情事,然,作為旁觀者,也知其用情至深,何忍再戲?

  “有人么?渴......渴死了。”

  對面床上傳來一聲呻吟,卻是徐簌野先醒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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