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是洛水仙的聲音，在聽到這聲音的那一刻，古青陽便直接回頭，看向他的身后。
果不其然，一襲青衣的洛水仙正站在不遠處凝望著他。她還是那副樣子，只喜歡穿素一點的衣服。
但是，無論是怎樣的衣服，都難以掩飾她骨子里的高貴和典雅，只會讓她看起來格外動人。
“好久不見。”
看到眼前這熟悉的人，在看到她身上的青衣，古青陽也不由得微微一怔，真的有些恍惚。
在開口之前，古青陽根本就不能確定，那恍惚之中，他想起的人到底是那個已死之人。
還是，就是他眼前的洛水仙。
不過，最真實的答案大約還是前者吧。不然的話，他也不可能說出那句好久不見。
畢竟，三天之前，他才剛和洛水仙告別過。三天之后再度相見，這個時間跨度根本就不長。
可他也不知道到底是為什么，現在，他再度恢復清醒，明明只是沉睡了三天。
但他偏偏有了一種沉睡很久的感覺，過去的時間，仿佛不是三天，而是無比漫長的三年。
“年輕姑娘的滋味很不錯吧，看來以前是我錯了。我沒想到你會喜歡那么小的。”
“啥？”
等古青陽回過神來的時候，洛水仙已經主動來到他的身邊。而她的一番話，也是讓他傻在原地。
此刻，他后知后覺，聯想起他出門之后，周圍那些人的反應，還有洛水仙此刻的表現。
古青陽終于察覺到一絲不對。
他已然想到，在過去那三天的時間里，無論他和夜瀾謠歌之間，到底有沒有發生什么。
在別人看來，他們兩個之間，都一定是已經發生過什么了。
不然的話，這些人也不至于有如此反應。
只是，等他將這個道理想明白顯然是已經晚了。
洛水仙的話引來的他的質疑，而他在發聲時，亦是看向洛水仙。
只是一眼，他就看到了洛水仙美眸深處的惱怒之色。那是一種絲毫都不加以掩飾的惱怒。
這樣的眼神，若是出現在其他女子的眼眸中，那也沒什么。可他面前的人是洛水仙，洛家之女。
一個智謀無雙，天生便極其精通商賈之道的奇女子，她會有這樣的眼神，實在是太過于反常了。
“難不成——”
眼看著洛水仙美眸深處的惱怒之色，還有加劇的趨勢，古青陽也不由得暗暗心慌。
因為她的反應，他在心中對她有了一種別樣的猜測。只是，還沒等他多想什么，她便繼續開口。
“古公子，我真的很好奇，那小丫頭到底有什么好的。我實在是想不通，像你這樣的人為何會沉淪。”
“你一心向道不是假的，你會遵守承諾，這同樣也不是假的。可你應該是天生的獨行者吧？”
“你也不需要問我，我為何會對那個丫頭有那么大的敵意。”
“人與人之間的關系，其實就是如此。有些人啊，從一開始就注定會成為相互之間的敵人。”
“請原諒我的直白，我只是想要知道我為什么會輸。這種感覺，真是太奇怪了。”
……
在說出最開始那幾句話時，洛水仙的語氣還不曾有過任何變化。她依舊是那副樣子。
但，等她說到后來，她的語氣卻是變得平淡許多。相應的，她的眼神也沒有那么灼熱了。
甚至，她還給出了她內心深處的真實想法。古青陽只是聽上一次，便已經明白了她為何會如此。
“洛姑娘，你的心情我完全能夠理解。你所說的道理，我也完全能夠理解。”
“類似的事情，我也經歷過。”
“但我想告訴你，你沒有輸。”
“夜瀾謠歌，她與我的確是有一段前緣。而且在這幾天里，我也已經決定接受這個人。”
“不過，我所謂的接受，并非是大家所想的接受。那種事情，我也從未與她做過。”
“這件事，我真的無法仔細向你解釋，因為這涉及到我的修行。但這三天的某些事，完全就是誤會。”
“我不希望我們的契約因為某些事而被終止，但，如果你真的想終止的話，那我沒有意見。”
……
在沉寂片刻之后，古青陽還是開口了。而洛水仙也如愿以償地等來了古青陽的解釋。
只是，古青陽這不解釋還好，他這一解釋，反而會給她一種越描越黑的感覺。
聽到最后，洛水仙也只能拿那種似笑非笑的眼神，饒有興趣地打量著古青陽。
表面上，她還是很鎮靜的。
實際上，她一點都不鎮靜。
最開始的時候，古青陽才剛剛開始解釋。在開始時，她覺得她一定能堪破古青陽的心思。
可到了后來，等古青陽把所有的話都給說完了，她卻是有一種身在山中不知山之全貌的感覺。
“遭了，我還是入局了呀——”
等洛水仙自己察覺到那種迷蒙之感的時候，她也不由得暗自心驚，在心中發出感慨。
只有她和夜瀾謠歌，她們兩個人才知道。她們兩個與古青陽的關系變化，就是她們之間的對決。
她們兩個，出身不同。
但在本質層面上，她們就是一模一樣的人，是同一個類型的人。她們兩個，的確是將對方視為敵人。
可因為天生的相同，她們又對對方極為了解。因此，在與古青陽交流的時候，她才會提到“輸”字。
夜瀾謠歌設下了一場殺局。
這場殺局與商賈之事無關，卻與商賈之道有關，因為這場殺局，切切實實地沾染了利益二字。
古青陽是青年才俊，古青陽是人中龍風一樣的人物，一個前途無限光明的絕世天才。
這件事，早就已經人盡皆知。
而無論是她，還是夜瀾謠歌，她們想做的事情都只有一件事，那就是拉攏古青陽，得到他的幫助。
不同的是，她對古青陽的了解就只有那么多，仔細說來，她同外面的那些人一樣。
但夜瀾謠歌不一樣。
異變之后的天衍通幽骨，會帶給夜瀾謠歌無盡的優勢。因為她從一開始就知曉古青陽的所有事情。
只要是天道意志知道的，夜瀾謠歌就知道。
這一點，從她能用她的手段，幫古青陽回憶當初那最后一戰，通過這件事，就能顯露的清清楚楚。
相比于洛水仙，夜瀾謠歌的目的更為明確。
洛水仙只是將古青陽當成是一個前途光明的年輕人。
但是夜瀾謠歌不一樣，古青陽于她而言，就是她的救世主。
她愿意為古青陽奉獻她的一切。
這絕不是一句空口白話，而是她的肺腑之言。
因為，在她的處境中，唯一能幫她打破所有桎梏，讓她擁有嶄新人生的人就是古青陽。
只有古青陽，能做到這件事，能把生的希望帶給她。
只不過，洛水仙和夜瀾謠歌是一樣的。她們的思維很是相像，做事的風格，也是如此。
如果只需要付出什么代價，就可以得到古青陽這個人。而且，這個代價又恰好是她們能承受的代價。
那么，她們會毫不猶豫的付出。
只不過，骨修的世界沒有那么簡單。骨修與骨修之間，在交流的時候基本上都是留一手的。
哪怕是最為親密的枕邊人，哪怕是平日里最信任的弟子，哪怕是平日里最為敬重的師尊……
這些人，也不能全然相信。
否則的話，全然相信這些人的人多半都會輸的很慘。這可不是一味地理論概述，而是對事實的總結。
利益，這種聯系的確很堅固。
在很多時候，因利益而產生的聯系，甚至還要超越感情的聯系。所以她們也會帶給古青陽一些利益。
相應的，古青陽在得到利益的同時，也必然會幫她們完成，她們想要完成的事情。
只是。對于她們兩個而言，古青陽的意義，還是有所不同。
對于洛水仙來說，目前為止她并不需要古青陽為她做什么。
她只是想讓古青陽多欠她幾個人情，多欠她幾個因果。
這樣的話，未來一但有事，這些人情、因果就能派上大用場了。
而對于夜瀾謠歌來說，事情可不是這樣的。
站在夜瀾謠歌的角度去看，她是一定要以最快的速度，爭取到古青陽的信任，還有認知的。
否則的話，一日不得救贖，她就要有一日活在煎熬之中。若是沒有古青陽的庇護和幫助。
她，注定會是天道的棋子。
天道意志賦予了她這一切，又怎么可能會把這一切白白給她呢？而天道意志的目的，其實也很簡單。
天道意志，無非就是想要打造一顆棋子，用以在關鍵時候引導天地大局變化，以此來鎮殺古青陽。
只是，天道算到了一切。
可天道卻沒有算到，她夜瀾謠歌也和這世上千千萬萬個人一樣，也想要好好地活著。
她已經見證了古青陽的實力，她簡直是這大荒世界之中，最有資格去說古青陽天下無敵的人。
所以說，讓她與這種人為敵，那不就是在找死嗎？
她不傻，在強烈的求生意志的促使之下，她更是選擇了最為瘋狂的做事方式，那就是倒戈。
既然天道就是想要算死古青陽。
那她，偏偏就要站在古青陽這一邊，偏偏就要盡她所能，把真正的救贖爭取到手。
同時，她也要盡她所能，讓古青陽贏得最終的勝利。而這兩件事，基本上就是同一件事。
只是萬事開頭難。
要取得古青陽的信任，這是最難的事情。
而這樣的事情，洛水仙是可以輕易做到的。
因為她有天機暗助，她和古青陽的相遇本就是天注定的。
可她夜瀾謠歌不一樣。
她夜瀾謠歌一無所有，除了知道那些秘密之外，她能依靠的就只有她自己，還有她的所有底牌。
血肉、骨骼、力量……一但她決定了要那樣去做，并為此而付諸于實際的行動。
那么，她的身體就不會再屬于她自己。她的靈魂，還有她的命，也一樣不會再屬于她。
命印開路，身世開局，以情感為輔而利益為主，這是她能實施的上上之策，也是她一開始的選擇。
然而，這一策略，也是實施風險最大的策略。
因為，想要實施這個策略，她就得向古青陽坦白一切。
而且，就算是坦白了一切，她也不一定能成功。
夜瀾謠歌深知，以古青陽的行事風格，說不得，他真的會殺了她。畢竟，這是能永絕后患的最好選擇。
至于下藥、營造意外，刻意去營造那種有緣的氛圍感，以此來達成最終的目的，這種方式。
這，則是下下策。
那短短片刻之間的相處，于古青陽而言只是一場不難的抉擇。
可于夜瀾謠歌而言，卻是她有生以來，最為艱難的一次決戰。
她若是贏了，那她就能贏得最終的救贖，從此不被天道束縛。
她若是輸了，那就要簡單直接地迎接死亡，就要結束這一生。
這，的確很不公平。
但人生，又哪里有那么多公平可言呢？
有些人，只是為了活著，就已經用盡了他們的力氣。
夜瀾謠歌布置了一個殺局。
這是一個前所未有的殺局。
這個殺局要殺掉的第一個人就是她自己，若是成功了，她就會殺掉過去的自己，從而迎來新生。
若是失敗了，那這個殺局殺掉的第一個人，也將成為這個殺局所殺掉的，唯一一個人。
畢竟，只要她死了。
這殺局就不攻自破。
而洛水仙，則是她想要殺掉的第二個人。同為天道棋子，也許現在的洛水仙還察覺不到什么。
但是，擁有天衍通幽骨的夜瀾謠歌，已經能敏銳地察覺到一切。
而夜瀾謠歌所謂的殺，則是真正意義上的殺伐隕落，以及改變。
殺伐隕落，自是不用多說。
這一條的意思很簡單，那就是真的殺了洛水仙，讓她消失。
至于后者，則是改變洛水仙的命運，讓這一世的洛水仙不會像從前那樣，成為洛家的洛水仙。
這就是所謂的改變，這種方式就是第二層殺伐隕落之意，意思就是洛水仙可以不死，但一定要變。
她這個殺局，最后一個要殺的肯定就是天道意志。
只是，現在還不需要把話題扯那么遠。畢竟，古青陽還沒有真正成長起來，他還遠遠走不到那一步。
然而，她洛水仙是何許人也？
論智慧，她比之夜瀾謠歌，還要過其幾分呢。
這殺局偌大，洛水仙在一時之間倒是不能完全察覺到。
可就算是憑借本能和才智，她也能察覺到殺局的輪廓。
因此，洛水仙還是會在她自己的心中，有“她已入局”的感慨。
洛水仙已經能在隱隱之間感覺到那場殺局，只是她所看到的，也不過是藏在茫茫大霧中的山之一角。
……
“洛姑娘，你怎么了？”
眼看著洛水仙遲遲沒有反應，古青陽反而有些著急。
他抬起手在對方的眼前晃了好多次，片刻之后，她才不再失神。
“額，沒事。”
“古公子大可以放心，我們的契約是算數的。我此番前來，也是想將上一次的報酬親手交給你。”
“本來，我確實是想要讓小竹那丫頭來送的。但是你最近三天引起的風波太大了。”
“所以，無奈之下，我也只能親自前來。當然了，我也想順便把事情問清楚。”
“既然古公子你如此說，那水仙也只能選擇相信公子。”
“不過，我還是希望公子你能謹言慎行。那夜瀾謠歌，年齡雖小，卻是心思深沉。”
“公子擅長修行，卻應當是不擅長與女修打交道的吧。留此忠告，也是因為我怕公子吃虧。”
……
讓古青陽感到熟悉的笑容，再一次回到了洛水仙的臉上。
時至此刻，古青陽可以肯定，洛水仙的怒火已經被徹底平息。
這也讓他松了一口氣，只是與此同時，他還是感到萬分困擾。
因為他還是沒能想起來，在他沉睡的三天里，到底發生了什么。
“古公子，接下來要去哪里？”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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