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好久不見。”
沉默片刻，古青陽也一展笑顏對眼前女子問好。但對方卻是一副波瀾不驚的樣子，并不是特別熱情。
古青陽察覺到了她的變化，但他選擇不動聲色，只是默默地接過她遞過來的空間戒指。
同一時刻，第五山河也是饒有興趣地打量著眼前女子。
他的樣子也不差，就算是比之古青陽也絕對不會落于下風。
這些日子以來，他同古青陽一起住在楓林晚，也是使得來楓林晚喝酒的女修徒然增多不少。
那自然是他的功勞，若非是因為他，楓林晚倒也不會突然多出那些女修來。
畢竟，古青陽的樣貌雖然也算不錯。但古青陽太過于陰鶩了，容顏樣貌還有點像女人。
所以相比于古青陽，在平時還是他這模樣要更受女修喜歡。
但眼前這個突然出現的女子，她明顯就是沖著古青陽來的。
看她的樣子，再看看古青陽表現出來的樣子。第五山河覺得她和古青陽應該是故人故友之類的關系。
但，當他看著這兩個人只是以這種不遠不近的方式交流時，他的心里也有疑惑之意衍生。
因為他實在是不明白，古青陽為何會有如此表現。
經過這些日子的相處，他深知在一般情況下，古青陽對誰基本上都是一副和善溫和的樣子。
除非來的人，是那種故意要來楓林晚鬧事的人。
否則的話，第五山河還真沒看他對誰擺出過這么一副拒人于千里之外的樣子。
而在此刻，第五山河就在古青陽的身上找到了這種感覺。
若僅僅只是如此，那第五山河最多也就是小小疑惑一下。最多也就是對眼前這個女人感到好奇。
可問題就是，擺出一副拒人于千里之外樣子的人，不單單是只有古青陽自己。
眼前這個典雅至極氣質高貴的女子，她居然也是這樣。
可不管怎么看，這女子與古青陽的關系應該都是很好才對。所以，他倆這又是唱的哪一出戲呢？
“你還是你。但我覺得你好像變了不少，怎么了？難不成是你們洛家出事了？”
“我洛家自是無事。但我看你倒才真是變了不少。怎么，這去江南一趟難不成是有什么奇遇？”
“沒，怎么可能。”
聽到洛水仙如此反問自己，古青陽只能苦笑搖頭。
他明白洛水仙對他的心意，但他也已經給過答案。
而且，那答案基本上也是不會再有任何變化了。
因為無論是當初還是現在，亦或者是未來，他都只會是他。
他可以接受蘇玥，是因為蘇玥是一個真正理解他的人。
蘇玥帶給他的感覺，和其他女子帶給他的感覺相比，本來就是完全不同的。
他在與蘇玥相處時，可以體會到一種宿命感。那種感覺就仿佛是告訴他，他和蘇玥是天造地設的一對。
相互理解、相互包容，都對大道有一種近乎瘋狂的探索執念，這就是他和蘇玥在一起之時的狀態。
而他在與其他的女子交流時，他雖然也能侃侃而談，也能把事情做得盡善盡美。
但是，那些女子根本就無法觸及他的內心。
洛水仙就是這樣的人，因為洛水仙喜歡的古青陽，僅僅就只是神鹿書院的那個古青陽。
世人常言說，千人千面。
然而古青陽一人就有千面，甚至是萬面。為了生存，他早就已經養成了隨機應變、逢場作戲的習慣。
當初，初入懸棺古宗之時，他可以是倍受一眾長老賞識的黑馬，他可以是出乎別人意料的梟魔之才。
在中洲大草原的時候，他在大涼部落，又可以只是一個意氣風發的出色年輕人。
在神鹿書院，他依舊可以光華大放，憑借他的實力讓其他的同輩骨修通通都黯然失色。
……
可，哪一個才是真正的他？
在妹妹古青螢的眼里，懸棺古宗的他就是真實的他。他就是那個可以為她這個妹妹付出一切的哥哥。
而在青衣瑤和大涼部落族人的眼中，他也是真實的他。因為他的確是有著一個類似于大草原的理想。
而在洛水仙看來，在神鹿書院的那些同輩骨修，還有長老們看來，神鹿書院的他，難道不是真實的？
那些個他，其實都是真的。
只不過，如果他真的擁有選擇的權利，那他會選擇中洲大草原，會選擇在那種地方平淡地過完一生。
而那樣的他，古青螢自然可以接受，蘇玥也可以接受。但洛水仙，卻是絕對沒有辦法接受的。
因為她是洛水仙，她是洛家的大小姐，是除了洛紅塵之外最有資格繼承洛家的人。
她本就天生富貴命，在輝煌中誕生，在錦玉的環繞之下成長。
她所接觸到的一切事物都在告訴她，她，本就是獨一無二的。
當然，事實也正是如此。
她的確是一個奇女子，她擁有遠超常人的毒辣眼光，所以她可以看到古青陽的真正不凡。
也許現在的她，心性還是不夠完美，還沒有完善到古青陽前世時那樣的程度。
但古青陽相信，用不了多久，等她再經歷一些事情，她就會變得和他前世時的她一模一樣了。
而到了那個時候，她和他也就徹底成了兩個世界的人。
但那才是正常的事情，因為他們倆本來就是兩個世界的人。
洛水仙的世界是洛家，是她哥哥一手建立的天水商行。
商賈之道是她的命道，她的一切都是因為那個“洛”字賦予。她的一生，也必然會與其息息相關。
而古青陽的世界是大荒，是數之不盡的生殺予奪，是一眼看過去看不到盡頭的爾虞我詐。
他要逆天而行。
不過若是仔細說起來，這其實也是他們兩個現在這樣交流的原因，因為他們都是聰明人。
時隔許久再次相見，洛水仙還是原來的洛水仙，古青陽其實也還是原來那個古青陽。
可她再也不身著原來的那一襲大紅衣，而是換上一身大黑衣，表現得矜持有度。
而他雖是依舊一身黑袍，但已經去過江南的他，明顯是沒有原來那般冰冷了。
他們都能感受到對方的變化。
在過去的這段時間里，洛水仙已經放棄了一些東西。
而古青陽則是憑借他自己的努力還有選擇，得到了一些東西。
“你……過得還好嗎？”
終于，在相互間都沉默了許久之后，洛水仙微微低下頭，用平靜的聲音問了古青陽一個問題。
但就在她問完這個問題之后，她就紅了眼眶。但因為低頭的緣故，所以古青陽沒能察覺到她的變化。
而在問出這個問題的瞬間，洛水仙所想的事情，可是實實在在地與這個問題沒有半分關系。
她是誰？她可是洛水仙。
憑借她的聰慧，她又怎么不明白能夠讓一個男人如此變化的，只能是一個女人。
說實在的，能看到一向冰冷的古青陽變得溫和許多，這其實是讓她感到異常高興的。
但在高興的同時，她的心中也有一種遺憾的感覺。
為什么這個讓古青陽如此變化的人，偏偏就不是她呢？
她真的很努力了，努力地想要走入古青陽的內心世界。
但每一次，每當她和古青陽交流時，她又能清晰地感受到他們之間是有差距的。
但這種差距并不是距離上的，而是本質上的。這種落差的感覺讓她都有些懷疑自我了。
也許，她所喜歡的古青陽真的就只是那個在神鹿書院大放異彩，威壓同輩的絕世天才。
而那樣的古青陽，也只是古青陽在逢場作戲的前提下，刻意要給所有人看的一面人相而已。
“我還是我，日子嘛，也還是以前的日子。楓林晚的事情，我要謝謝你，謝謝你保住了那些酒。”
“水仙啊，以后再見，我倒是希望你的身上能多一些人間煙火氣。你不要活得太累。”
“原本，你的確是應該要活得很累的。但既然你我相識一場，那我就沒理由讓你還活得那么痛苦。”
“洛家目前的這些事情，你可以按照你的想法去解決。”
“等到了未來，若是真的有一天一切都已經物是人非。”
“請你記住，我當初的承諾依舊有效。凡是想要讓你痛苦的人，我一個都不會放過他們的。”
……
思慮再三，古青陽在經歷過一次認真的考慮后，還是決定把該表明的態度給表明了。
反而是洛水仙，她在聽了古青陽的話之后，倒先是微微一怔，就仿佛是沒有反應過來一樣。
在過了片刻之后，她才抬頭看向古青陽，鄭重地點頭。
而就在那個瞬間，古青陽與她對視，竟然從她的美眸深處察覺到一絲解脫之意。
“江南這邊你可以放心，如果你只是想要你的酒館安然無恙，那么我自然會幫你解決掉那些麻煩。”
“我也不知道未來的你究竟是怎樣的，但我知道，現在的你一定不會在一個地方永遠地停留。”
“只要我和哥哥還在洛家，你隨時都可以來。生意你想談就談，不想談，你坐下來，我們還是朋友。”
“既然你是一個閑不住的人，我也就不邀請你去洛家做客了。”
“不過，我給你的空間戒指之中除了些許修行資源之外，還有這段時間的各種資訊。”
“如果你真的拿不定主意，不知道要去哪里。也許，我的東西可以幫你解決掉這個問題。”
“謝謝。”
“謝謝就免了吧，真要是想謝我就來洛家找我，不求你做別的，帶我出去逛逛就行。”
“我覺得這個世界上的那些秘境還是很有趣的，不過，你不在我的身邊，我實在是不敢去。”
……
這一番話說到最后，不管是古青陽還是洛水仙，他們兩人都能感到一陣恍惚，就仿佛是突然回到從前。
只是，現在的古青陽儼然是志在四方，志在整個大荒。而她，也早就已經開始掌控洛家的些許勢力。
洛紅塵這個人的確很可怕。
但不管他怎么機關算盡，怎么施展他的宏圖偉略，他的妹妹始終都會是他計劃的禁區。
人人都說洛家是他洛紅塵眼里的寶物，殊不知，只有洛紅塵和洛水仙知道，他的寶物只有洛水仙。
不過，世界是現實的。
洛紅塵深知，就算他把他這妹妹保護的再怎么好，終有一日，他也還是要從她的人生中徹底消失。
而到了那個時候，洛水仙能夠依仗便只有她自己，還有那些真正忠心于她的人。
當然，或許還有一個古青陽。
所以說，別看洛紅塵很早就在為洛家統一商賈之界做準備。可實際上這盤棋，也是他為洛水仙下的棋。
不然的話，以他的性格，在當初招攬古青陽時，古青陽在表達拒絕時他就應該讓古青陽從世界上消失。
但他沒有。
因為他能看得出來，古青陽已然是被他表現出來的某些特質打動，更是對洛水仙還有些許的真情實意。
洛紅塵看人也很準，所以他沒有殺古青陽，而是站在另外一個角度把一盤死棋再度地盤活了。
至于洛水仙自己。
就在剛剛，在她說完那些話看向古青陽的瞬間，她就已經放下了她所執著的某些東西。
雖然骨修的世界的確是一個極其弱肉強食的世界，真情二字，于這個世界而言太可笑，太虛無了。
但是，當古青陽說出那句“他的承諾依舊算數”，這句話時，她內心深處的某個角落還是被其觸動。
那個瞬間，如果不是她知道站在她面前的人還是古青陽。
那么，她恐怕都要以為站在她面前的人其實是洛紅塵了。
所以，她的執著又有什么意義？
她是聰明的女子。她深知這個世界上從來沒有所謂的平等，更沒有所謂的公平，只有現實里的對等。
當她頓悟的那一刻，她突然就發現，不管她和古青陽是什么關系，只要古青陽還愿意來看她。
那么，她便已經得到她想要的東西了。
在回到洛家之后，她除了掌控家族部分勢力這個收獲之外，她還有一個收獲，那就是不再任性。
原來的她，雖然也是通曉諸多事情的辦事之理。但她也是一個極其任性的人，算是半個紈绔了。
但現在不同。
通過與古青陽再相見，她深刻地認知到，眼前的男子絕對是一個向往著極致自由的人。
所以，如果她一再執著，不肯選擇放手。那到了最后，她才真會與眼前之人走到分道揚鑣的路上。
但如果她主動放手，結果就會不同。因為古青陽雖是看似無情，可實際上他最重情。
不然的話，那個不費吹灰之力就能在情場上將她打敗的女子，也斷然不會看上古青陽了。
正因這一瞬間的頓悟，當她看到古青陽向她微笑著點頭時，她也是再度低下頭。
只是這一次，她笑了。
而就在他們兩個還在這里交流談話的時候，一旁的第五山河卻是徹底愣在原地。
他都快要聽傻了，因為他覺得她聽到的這一番對話，其中的信息實在是太多了，太大了。
盡管在這一整個過程中，古青陽和洛水仙也就是互相問了好，然后又談論了一下以后的事情。
可第五山河已經能夠聽出來，這倆人的關系絕對不一般。
若是正常的朋友，談個話，怎么可能會用這么長時間。
從見面到現在，這倆人真正在談話的時間只，占了全部時間的一半還不多。
在大多數的時間里，這兩個人都在沉默，都在不斷斟酌。就是傻子也能看出來，他們在互相克制著。
若是普通朋友，怎么可能需要如此？他可是不是傻子，平日里他的性子雖然是直了一點。
但是這點事情，他還是能看明白的。不過他們談話時提到的洛家，還是吸引了他。
洛家是什么勢力，他很清楚。
所以眼前的女子是誰？她究竟是洛家一個普通的旁系族人，還是那位傳說中的嫡系大小姐？
若她真是后者，那古青陽這個家伙又是怎么認識人家的？
據第五山河所知，像那樣的人物一般都是混跡于同一個圈子里的。若這女子當真如此不凡。
他覺得，這也就只能說明，古青陽的身份也和那女子一樣不凡。不然的話，這倆人沒理由玩到一起。
“這位是——”
“第五山河，我的同行者。”
“奧，同行者——”
眼看著洛水仙就這么把自己給直接略過了，第五山河也不由得感到一陣郁悶，覺得很是憋屈。
但是，既然人家真的沒有要和他說話的意思。他也不好開口，再同人家說點什么。
因此，他也就只是露出一個標志性的微笑。除此之外，他就沒有表現出任何反應了。
“葬仙，我們該去往何方？”
“西邊，去西邊看一看吧。”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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