狂風驟起,黃沙漫天。
天地靈氣驟然暴亂,變得極其難以被吸收,更是極其難以被煉化。這樣的事情在其他的地方鮮有見聞。
但在西荒,這樣的事情是常常發生的事。因為整個西荒都是這樣,荒涼、暴亂,這就是它本來的模樣。
如果古青陽是在前世,而第五山河也是剛剛進入西荒的話,那他們兩個可能還會很難適應這里的環境。
但現在已經不是當初。
古青陽歷經兩世,這第二世再入西荒。他的經歷里倒是少了幾分顛沛流離的味道,多了幾分人情人氣。
古青陽自己清楚,歸根結底,他會有這樣的經歷都是因為這一世的他要比前世更加強大。
如果他沒有現在這份實力,就算是遇到了樊琳瑯,他也不可能改變她的命運。
同理,就算是讓他遇到了劉心玉并對劉心玉許下諾言,沒有實力,他也不可能履行他的諾言。
實力,這才是根本。
在古青陽的身邊,第五山河也是一直都陪伴在古青陽的身旁。這些天來他們走走停停,一路修行。
自從離開那片綠洲之后,他們兩個就裝扮成了西荒客,開始在大漠之中游蕩。
如果說,古青陽的情況是短期之內沒有目標。
那么他第五山河的情況,就是完全沒有任何目標。
從始至終,他第五山河就只是在遵循他立下的那個道誓。
跟隨古青陽十年,然后護古青陽十年。這十年之內,無論古青陽到了哪里,他都要跟著到哪兒。
這件事看起來似乎是很荒謬,可對于他這個執道骨修而言,這就是一場為期十年的大修行。
而如今,他在這西荒一行中也不是完全沒有修到東西。
如果讓一個與他熟識的人現在再來看他,那么那個人一定會因此而驚嘆不已。
因為他的變化實在是太大了。
他原來也是個沉默寡言的人,但除了沉默寡言之外,他行事一向都是極其沉穩,極有原則的。
再看現如今,自從跟在古青陽的身邊之后,他的身上就多了一股天不怕地不怕的瘋勁。
如果說,原來的他其實是和這天下的蕓蕓眾生很是相像。
不管做什么事,他一向都會遵從那所謂的“規則”的話。
那么現在,他就和他身邊的古青陽無比相像。他做事首先考慮的已經不是后果了,而是為什么做事。
若是為利,就要看這利益值不值得他大動干戈。若是為情,那就無需多言,就是一個字——干!
“我原來一直以為西荒的天氣就和南域差不多,最多也就是要比南域更為炎熱一些。”
“現在我覺得我錯了,這西荒啊還真不像是尋常人待的地方。白天往死熱,夜里呢,又往死冷。”
緩緩地走在滿是黃沙的路上,眼看著天色漸晚,第五山河的臉色不由得變得蒼白幾分。
他的確是已經習慣了西荒這極具反差的天氣,但習慣歸習慣,要他喜歡這種天氣還是太難了。
之前他在南域,總覺得南域的氣候不錯是不錯,但尋常時候,南域就有些過于潮濕了。
現在看來,與這西荒一比,南域簡直就是天堂。
不過現在說什么都晚了,如今的他可是已經跟著古青陽一路前行,已然是深入西荒。
故而,他也只能在言語中提及一下他對西荒的不滿。古青陽呢,自然也能感受到他心里的怨氣。
但古青陽在聽了他的話之后,只是微微一笑。一笑之后,古青陽抬頭眺望,看向遠方。
漫天黃沙之中,他憑借著那份遠超常人的視力,看到了藏匿在黃沙深處的巍峨古城。
古青陽微笑道:
“前面就是小荒蕪城了,這里可是一個好地方。等下我們就尋一酒家吧。痛飲一番,也是極好。”
“痛飲一番?”
聞言,第五山河一愣。這一刻他想到了古青陽之前說的話。
他可是記得古青陽說過,這小荒蕪城的水是堪比凡間金子的。
換句話來說,就是無比金貴。
“水貴如金怎么了?怕什么。第五兄,我告訴你。在這個世界上,哪怕是在西荒,最金貴的都不是水。”
“水就是水。”
“真正讓水變貴的其實是人,如今我們的隊伍只有我們兩個人了。這天地廣袤,雖是敵人眾多又如何?”
“你這是準備……搶?”
聽到古青陽的話,第五山河先是眉頭一皺,隨即就舒展開來。
根據古青陽的脾氣秉性,他想到了古青陽話里的意思。
但當第五山河表達出他心底的疑惑時,他卻是看到,古青陽先是對他點點頭,隨即又搖搖頭。
“何意?”
見古青陽如此,第五山河也是看得云里霧里的。不過第五山河并沒有多問,他只是象征性地問了一句。
“等到地方,你就明白了。”
古青陽沒有給出細致的解釋,于此刻,他并不打算立刻給第五山河答疑解惑。
他只是走著,笑著。
然后給了一句模棱兩可的解釋。
對此第五山河倒是見怪不怪,這一路上古青陽都是如此。總是會在某些時候說一些莫名其妙的話。
但每當他通過一些事情對修行有所明悟的時候,他就會想起古青陽說過的話。
到那個時候,他就不會再覺得那些話是莫名其妙的話。因為他是到那個時候才算是明白了話中真意。
先聽,再做,然后再去悟。
這個過程就是一種修行方法,古青陽從未向他解釋過這個修行法。但無形之中,他已經將修行法掌握。
然而,就在第五山河隨著古青陽一起緩緩前行的時候。古青陽卻是突然停下,伸出手抓住一把風中沙。
而后,古青陽輕聲道:
“世事萬千,世人無數,如大風中滾滾塵沙一般,風起時就成漫天之勢飄揚而起,那場景真是壯觀。”
“然而,沙塵終歸只是沙。若是沒有風,它們只會安靜地躺在地面上成為這大漠的一部分。”
“大漠歷經漫長歲月而不變。”
“大漠歷經風吹日曬而漸成。”
“大漠如世,沙礫若人。風卷塵沙時,隨風而去的都是塵埃。留下的沙中金石。”
“第五兄。”
“你覺得,我該是什么呢?”
……
聞言,第五山河沉默。
別看他面色如常,可實際上,他的心里已經有諸多漣漪平白而起,一圈圈地擴散開來。
古青陽的問題他有好好思量,但他想到的人卻不單單只有古青陽一個人,更是還有他,還有別人。
是啊。
世事如風,世人若沙。這個世界上的絕大多數人都是塵沙,為塵者注定會隨風而去。
唯有那為沙者,方能憑借自己的堅毅做到與世長存。這其中,能被稱之為是沙中金石者,少之又少。
那——
古青陽處于怎樣的位置呢?
他自己,處于怎樣的位置?
其他人呢?其他人又怎樣?
……
古青陽只問了一個問題,他卻是根據這個問題展開他的聯想,進而開始明悟。
古青陽見他如此,倒是沒有出言打擾他。因為古青陽自己也有一種明悟的感覺。
這一番話并不是古青陽刻意說出來的,也不是古青陽為了點撥第五山河才說出來的。
古青陽之所以這樣說,真的就是因為他也是突然才有所悟。
別人看這漫天沙塵,可能也就只是會覺得這就是漫天沙塵。
可他眼看著這些沙塵滾滾而來又隨風遠去,他想到的是這個世界,是這個世界上千千萬萬的人。
“我或許只是風中沙礫,但你應該是無盡沙礫之中的金石吧?我不知道我說得對不對。”
終于,沉默許久。
第五山河給出了他的答案。
聞言,古青陽忽然大笑,就像是在表示他的肯定。但在大笑之后,古青陽又鄭重地對著第五山河搖頭。
見古青陽給出這樣的反應,第五山河不由得感到一陣疑惑,因為他也不知道他哪里有錯了。
可古青陽的神情卻是猛然肅穆。
他猛然伸出手拍了拍第五山河的肩膀,然后就指向眼前的天地,豪氣干云道:
“你錯了。”
“你若是風中沙礫,那這個世上九成的骨修怕是都沒臉活下去。你應該自信一些。”
“真正的強者,都是自信的。你不要怕別人說你是自負,也不要過于在意別人的眼光。”
“沙礫再硬,終有化作塵埃的一天。唯有那金石,會在風日的洗禮中變得愈加鋒銳,光芒攝人。”
“不過你是金石沒錯。”
“但我——”
說到這里,古青陽不由得停頓了下來。第五山河也察覺到了古青陽的異常,于是他看向他。
這個瞬間,第五山河有些疑惑。
他不明白古青陽還要說什么,金石這樣的評價難道還不夠準確嗎?可很快,古青陽就給了他一個答案。
那是一個險些讓他為之吐血的答案。因為,這個答案……它不管怎么聽,好像都有些無恥。
“我可以是這陣風。”
這是古青陽說出來的話,但第五山河在想要吐血的同時,卻也有些欲言又止的感覺。
因為他察覺到了。有些話,古青陽并沒有說完。
可他看出來了,古青陽沒有說完的話是——他古青陽可以是一切。
簡而言之,古青陽可以是塵埃也可以是沙礫,可以是金石更可以是超脫一切的“風”。
但歸根結底,古青陽其實也可以是這個世界本身。因為古青陽確實是有這般強大。
那句話聽起來狂妄、荒謬。
可若是從古青陽的嘴里說出來的話,那就是再正常不過了。古青陽確實有這個資格。
不過第五山河也想到了,陪著這樣的一個人去成長,去闖蕩。未來的生活絕對是九死一生。
甚至……是十死無生。
等第五山河回過神來的時候,他發現古青陽正在凝視著他。他瞬間就明白了古青陽有想讓他走的意思。
古青陽這是想讓他做個選擇,他可以現在就離開,然后去過一個正常的骨修該過的生活。
當然,他也可以選擇留下。
不過如此一來,他的生活就會因此而變得慘烈,他注定是每天都要在生與死的邊緣徘徊。
“十年。”
“十年可以平平淡淡。”
“十年也能轟轟烈烈。”
說完,第五山河猛然看向了古青陽。而后,他的眸中便爆發出強烈的精光,還有一股豪意。
“請你帶給我一個轟轟烈烈的十年吧。哪怕粉身碎骨,我也想看盡這人世間最極致的風景。”
“好。”
第五山河說了真正的心里話,古青陽同樣如此。說完之后,他們兩人在滾滾風沙中大笑。
他們笑得豪氣干云。
遠遠望去,他們中,一個人卻是像極了大傻子。另一個,則是像極了瘋子,徹頭徹尾的瘋子。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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